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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居中而坐的中年修士点了点头,俞和从怀中取出扬州府供奉阁张老的信笺,双手呈上。自有书童过来接了,交给同轩真人。
同轩真人这才从俞和身上移开眼神,看了看信笺上的火漆印封,拆开信笺细细读了,转手将信纸递给了身边的一位修士。那人扫了几眼,又传给了下一位修士。直到缀云堂中的三位修士把信笺传阅了一圈,同轩真人这才开口问道:“你乃是扬州罗霄剑门的弟子?”
俞和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晚辈是罗霄剑门十九代弟子俞和,因扬州血毒疫未消,张老率供奉阁执事与本门师兄弟奔走救灾,因而弟子奉张老与本门鉴锋掌教之命,前来定阳送信。”
那同轩真人转回视线,又直直的盯着俞和,“那我且来问你,你门中赴南海求药之事,你可知晓详情?”
“弟子不才,同座师云峰真人同去南海海外求回灵药。”
“那这信中所讲,你都是亲眼所见了?”
“正是。”俞和! 点点头,从玉牌中取出那半截玄金青龙戟,交给道童呈于同轩真人,“此乃那红砂岛修士所用的兵器,于争斗中被斩落,请前辈过目。”
同轩真人接过半截玄金青龙戟,屈指一弹,短戟发出混重的鸣响。他伸掌拂过戟身,那长戟中残存的一丝灵气溢出,化作淡淡的玄光黑火流转。
“俞和,我有一事不明。信中说那红砂岛的修士,负隅顽抗之时,祭出了上古奇宝晓光镜。我记得《周天志异》中灵宝一卷写得分明:晓光镜据传乃是上古大神羲和之遗宝,可聚太阳真火,有焚天煮海的惊天威能。你们究竟凭何手段,在此镜明光照shè下,全身而退?”
“回禀同轩前辈,那通辰道宗等诸人,祭出的护身法宝,乃是他门中镇山至宝,名唤九sè天母伞,亦是仙家异宝,当可辟得太阳真光照耀。而我等诸人,仰仗南海长空洲主人符津前辈的一件七层玲珑金枢塔,侥幸逃得一命。”
同轩真人眉头一皱:“九sè天母伞亦是上古高仙遗宝,可挡晓光镜无虞。但这七层玲珑金枢塔,我却从未听过。既名金枢塔,当是一件五行属金的法器,南火克西金,此物怎能当的住太阳真火烧炼?”
俞和心里一动,这同轩真人怎的如此在意这般细微之处?心中暗暗存了一丝提防,俞和便不敢提及自己的白玉剑匣,只是摇头道:“弟子也不知其中详情,当时身在七层玲珑金枢塔中,只觉得身周有明光万丈,流火千重。本以为就此身死道消,那想到十几息之后,却是安然无恙。”
同轩真人双目中有电光穿梭,紧紧的瞪视着俞和:“我看此节,你定有隐情知而不报!”
俞和一颤,竭力定住心神不乱,正翻转念头,想着如此搪塞过去。可缀云堂外脚步声响,有个青衣道童满头大汗的疾步冲了进来,见到同轩真人倒头便拜。
“同轩大老爷,速去东城大校场,火奂仙师与阮苍仙师被那西夷来的蛮子打得口吐鲜血,生死不知,帝君震怒!”
“什么?”同轩真人拍案而起,一道罡风猛然散开,震得缀云堂扑簌簌直响。
“同轩,方才我就说过,火奂与阮苍两个,不过是玉液还丹三四转的境界,西夷奇人巫术诡秘,斗起来胜负本就在五五之数。加上火奂与阮仓皆心高气傲,大意之下,难免一败,此事须得你亲自走一遭才妥。可你就是怕失了颜面,不肯亲自出手。如今好了吧,不但他们俩的师门定会怪罪与你,这帝君失了颜面,降下怒火可够你受的。”缀云堂中的另一位修士老神在在的吸了口热茶,垂眉闭目,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同轩真人鼻子里发出冷哼,愤然一振袍袖,起身就朝缀云堂外走去,快步出了庭苑,忽想起俞和与宁青凌还在缀云堂中,他眼珠一转,回头道:“俞和,你俩随我去东城大校场。”
俞和一愣,与宁青凌对望了一眼,只好转身随着同轩真人而行。
一路上同轩真人铁青着脸,也不言语,只顾疾步而行。出了供奉阁的院落,外面已备好了马车,同轩真人一跃进了车厢,俞和与宁青凌各自上了一匹锦鞍白马,前面一队禁军轻骑开道,车夫快马加鞭,朝东城大校场去。
东城大校场不在京城定阳的城廓以内,而是建在城东门外的一座开拓地面上。这里是京城禁军cāo练兵马的地方,但因为大雍帝君时常会亲临校场,而且按照大雍朝的祖训,王子王孙们成年之后,也都需编入禁军磨炼,所以这城东大校场修建得很是华美。整个校场以青条石和圆木垒成,外面有十来丈高的围墙,围墙上布满了生铁尖刺,挂着各sè绸缎彩旗。远远望去,既有铁血刚硬的气息,又不失帝王家的华贵气相。
一行人径自从校场西门中冲入,到了围墙里面,俞和抬头四望,只见这城东大校场中,竟坐满了人。
正北面的围墙上,搭着一个赭黄锦缎金缕凉棚,凉棚中有软榻,或坐或站着十来个人。居中一人,头带红玛瑙缀珠通天冠,身披十二章鹅黄盘龙冕服,腰缠金缕白玉带,脚踏锦绣龙虎皮靴。细看这人,约有半百年纪,但脸上隐隐有层温润的珠光,前额开阔似海,一对虎目不怒自威,鼻下三缕花白长髯及颈,一对耳朵的耳垂宽厚,能有寸许之长。
俞和看过戏文,知道这人如此装扮,定是当今大雍朝的帝王,号振文皇帝。
在振文帝左右,各有侍女持羽扇华盖伺候。帝君身前的下座,分列着几位头带束发雁翎冠,身披锦袍黄金甲的少年,个个扶剑而坐,脸上英气勃勃,当是振文帝在禁军中磨炼的子嗣。
赭黄锦缎金缕凉棚下面,还站着许多人。有的身披锦缎朝服,头戴乌纱,手捧玉笏,看样子是文臣;有的顶盔披甲,怒目而立,当是武将。其余围墙上,全站满了衣甲鲜明的禁卫军士,这好几千人挤在大校场中,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响,只因为大雍振文帝,此时正在气头上。
不等马车冲到北面的围墙下,同轩真人一撩车帘,纵步而出,身子好似大鸟一般的踏风而行,扶摇直上,落到赭黄锦缎金缕凉棚前,对着振华帝一揖到地:“同轩子到了,帝君可有什么差遣?”
振华帝一看同轩真人,脸上的怒意尽去,笑盈盈的站起身来,三步作两步走到振同轩真人面前,双手抓住了同轩真人的胳膊,柔声道:“同轩大师,你可来了,朕等得真急煞了。”
同轩真人低头一拱手道:“同轩有远客到访,来得迟了,陛下恕罪。”
“仙师何罪之有!”振华帝脸上堆满了如chūn风般和煦的笑容,他手指着校场zhōng yāng的高台道:“仙师,快替我好生教训那几个未开化的蛮夷,叫他们知道九州天下藏龙卧虎,断不是他几个小小夷人可欺。若仙师出手,必能旗开得胜,壮我军心,振我大雍国威!”
“陛下,火奂与阮苍身在何处?”
“火奂与阮苍两位仙师遭了夷人的卑鄙手段,身受重伤,朕已命人送他们急去通天宫问玄殿,取新出炉的金丹替他们疗伤,仙师放心则个。”
同轩真人摇了摇头,“不必徒耗陛下的灵药,遣人送他们去供奉阁就是,我自会诊治他俩。”
振文帝连连点头:“仙师还是快快将那些蛮夷料理了吧!”
同轩真人转头一看,只见校场zhōng yāng搭起了一座三丈青石高台。高台下停着一辆乌篷马车,车厢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银sè奇形徽记。有个身材异常高大,身裹黑麻布罩头长袍的男子,直挺挺的站在马车边上。
再看高台上,站在三个异域男子。当先一人头发剃光,满脸虬髯,上身披着钢甲,一对肩甲上满是锋利的尖刺,左手提着五尺长的塔形盾牌,右手拿着一支短柄钢锤。这人身高已有近六尺,可他身后那人,竟比他还高出一块。这身材奇高的男子,乍看形似一缕细长的火焰,瘦削的躯干紧紧裹在一套暗红sè的长袍中,满头枣红sè的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孔。在他瘦如骨骸的双手中,各拎着一柄形如新月的狭长弯刀,刀身只有一寸来宽,刀脊黑漆漆的仿佛能吸收光线,刀刃青白发寒光。在这两人身后,站在这一个脸上带着银质面具的壮实男子,身穿白sè的短袍,勒着巴掌宽的硬皮束腰,袖口挽到肩头上,露出筋肉健硕,却布满了伤痕的手臂。
同轩真人看了看高台上的三人,又看了看台下乌篷车边上的那个黑衣男子,转身飘然下了凉棚,落在自己的马车边。
振文帝以为同轩真人这就要登台一战,兴奋得满脸红光,不停的搓动手掌。
“俞和,你代我登台一战。”同轩真人一指那三丈高台。
“前辈?”俞和一愣。
宁青凌皱眉道:“火奂与阮苍还丹三四转的道行,都被打得吐血重伤,我师兄上去,那不是送死么?”
“杀伐之事,术修岂可与剑修相提并论?”同轩真人寒声斥道,“你们既然是奉张老儿之命来此,那为定阳供奉阁出力也是应当。”
宁青凌还要出声辩驳,俞和伸手拦住了自家师妹,望了望三丈高台,俞和轻轻一笑,拱手对同轩真人道:“前辈有命,晚辈岂敢不从,自当效力!”
“俞师兄!”宁青凌急喊了一句,可俞和朝身后摆摆手,足尖一点,踏风而起,轻飘飘的落在高台上。
先对北面凉棚一揖,俞和转过身来,独自面对着那三位异域男子拱手道:“三位远来九州是客,但请进招无妨,罗霄俞和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