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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宋清歌出事之后,战祁基本上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里,公司里反正还有战峥和战毅,他不需要亲自到场,只需要为重大的事情做个最终决定就好了。
两个人每天都呆在一起,战祁能明显的感觉到宋清歌的情绪越来越低沉落寞,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大多都是在睡觉,或者是发呆,基本不会和他说话。如果遇到实在需要交流的,她也是能省则省,通常都以一个单音节字来回应他。
她住院这段时间里,战祁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嗯”,“哦”,“好”,这样的字眼。
只有小七或者辛恬、冯知遇她们来陪她的时候,她才偶尔会掀起嘴角笑一笑,不时地说两句话。
他心里很急,很想让她开口多跟他说些什么,可是自己却也明白,如今她能这样回应他,而不是像他过去那样对她恶语相向,都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战祁心里知道,她的笑容和话语也被那两刀一同带走了。
尽管心中焦急万分,但他也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宋清歌已经把自己的心锁了起来,而他没有钥匙,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门外。
原来被人隔在心门之外的感觉是这样的,焦灼、无力、绝望,他以前还从不曾体验过这样的感受。
小七把他拉到病房外面,语重心长的劝他,“大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这样一直守在这里,她只能是越来越沉默,她现在情绪本来就不好,难道你还想把她逼出个抑郁症来?”
抑郁症三个字像一个榔头一样当头给了战祁一棒,他自然很清楚抑郁症的后果有多严重,那种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
战祁抓了抓头发,满眼痛苦,“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以后你就白天来医院,晚上的时候这儿有我和辛恬姐还有五嫂看着,你回家陪陪知了。毕竟现在睡眠对她来说也很重要,你在这里,她夜里休息不好,对身体影响更大。”
他心里知道小七说的都对,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现在别说让他离开一夜,就是让他离开一分一秒他都不想。但他也很明白,他留在这里,对宋清歌来说只能算是百害而无一利,饶是他再想陪着她,可若是要以她的健康为代价,那他宁愿站得远远的。
战祁只得听从小七的建议,看着她吃完饭后,他就立刻起身离开了。
一直到他走出病房,她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脸色憔悴的望着小七,浅笑着听她说部队里那些看到她就红着脸绕着走的新兵蛋子。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搞出点动静来提醒她,他要走了,让她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到如今,他却只能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
他忽然就明白了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他把姚柔接回铃园,当着她的面宠爱姚柔,其实不过是想博取她的关注一样。就像是个缺了爱的小孩子,拼命的去做一些坏事想得到大人的关心。说白了,他只是想让她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些,结果却用错了方法,反倒将她推的更远了。
回去的路上,战祁仰头靠在椅背上,疲惫的叹了口气,失神的望着车顶。
知了已经从幼儿园回来了,看到他立刻拿着自己的画册跑上来,把本子递给他,献宝似的说:“爸爸爸爸,快看我画得好不好。”
小孩子的画能有多好看?不过都是些鬼画符罢了,就像是毕加索的抽象画一样。
可知了画的却很好,或许是因为遗传了宋清歌的天赋,她的画已经初见雏形,人物是人物,花草是花草,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他坐在沙发上把孩子抱到腿上,指着画上的三个人问:“给爸爸讲讲,你画的这是什么?”
“当然是爸爸妈妈和我呀。”
战祁的喉头顿时哽咽住了,他看着画纸上那手牵手的三个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你希望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知了重重点头,“是啊!爸爸妈妈都应该在一起的。”
她现在对爸爸也有了些好感,这段时间妈妈不在家,都是他一直陪着她,会给她讲故事,也会哄她睡觉。早晨会送她去幼儿园,还会给她讲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军人,比如部队,再比如他以前那些生里来死里去的往事。
知了总是张大嘴巴听着他绘声绘色的叙述,从不知道那些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场景,她爸爸居然也亲身经历过。
她觉得爸爸很帅,比任何人的爸爸都要帅,所以她现在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他,却也很崇拜他。
战祁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有些苦涩的问:“那……如果爸爸妈妈不能在一起呢?你会选择跟谁在一起?”
他现在对于宋清歌还肯留在他身边这件事一点都没有,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胁迫她的筹码,如果她真的执意要走,他除了眼睁睁的看她离开,一点办法都没有。
知了认真地想了想,也不做选择,只是问:“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在一起啊。”
“因为……”战祁抿了抿唇,好半天才说:“因为爸爸做了错事,妈妈很生气。”
“那爸爸知道错了吗?”
他点头,沉声道:“嗯,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了呀,我妈妈很宽容的,如果爸爸真的知道错了,去和妈妈认真道歉,妈妈一定会原谅你的。以前我挑食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妈妈都原谅我了。”
战祁苦笑的扯了扯嘴角,他做的那些事要真的只是像挑食一样简单就好了。
他也不再强迫孩子去做这些没意义的选择,抱起她朝楼上走去,“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睡觉了。”
小保姆正在给孩子洗澡,他实在是没地方可去,偌大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竟然转到了宋清歌的书房来。里面漆黑一片,他在门口摸开了灯,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里面,良久之后才走进去,摸了摸她的书桌,又摆弄了一下她挂在窗口的日式风铃,最终走到那架竖琴前,手指随便拨了个音。
清脆灵动,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湖里一样好听。
他坐在琴凳上,想着那日她坐在这里弹琴的模样,听到他在门口,立刻便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站起来,甚至手指都划伤了。
他后来也忘了去问她,她的手指好些了没有,还疼不疼。
战祁心里沉沉的发疼,好半天才站起来走到她的书架前,手指在一本本书的书腰上掠过,最终停在了一本张爱玲的《小团圆》上。
《小团圆》是讲九莉和有妇之夫邵之雍的故事。很多人都认为这个故事是张爱玲的自传性小说,其实就是写她自己和胡兰成之间的过去。
谁都知道,张爱玲曾经爱极了胡兰成,即使知道他是个汉奸,即使知道他和她谈着恋爱还和苏青幽会甚至被张爱玲撞见,可她还是忍了。甚至于在胡兰成和护士小周斯家小娘在一起的时候,她仍然用自己的稿费接济他,养着他的同时,也养着他的女人。
他记得宋清歌以前把这本书放在床头,翻来覆去的看,有时候他夜里醒来,还能看到她坐在床头打着台灯在看,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哭的隐忍又委屈,生怕会吵醒他。
他那时总觉得她烦,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床头哭哭啼啼的看书,装的跟个林黛玉似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现在他才明白,她那时怕是在化身九莉的张爱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会有那种反应。
战祁抿了抿唇,伸手把那本《小团圆》抽了出来。白色的硬皮书,装帧很考究,也对,她这里的书大部分都是珍藏版,甚至很多书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
他随手翻了翻,一张纸就从里面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当即就愣了。
那是一张画,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婚纱照,只不过是用黑白的线条画出来的。
画上的女人自然是宋清歌无疑,她一身素白的抹胸婚纱,眼睛弯起,手里挽着男人的手臂,脑袋靠在男人肩上,笑得幸福而又甜蜜。而那个男人则是他,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双手插在口袋里,器宇轩昂且不可一世,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她,眼中满是盈不下的温柔和宠溺。
战祁怔怔的看着那张画,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几时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过她。
他记得他们曾经是连婚纱照都没有照过的,那时他对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答应她结婚已经是勉为其难,不愿再去弄那些繁琐的事情给自己找麻烦。
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宋擎天自然是不答应他这样怠慢的,可后来宋清歌也不知和父亲说了什么,宋擎天竟也没有再找他的麻烦。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旅行,婚礼也是草草举办的,她就是那样嫁给他的。
战祁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画,心里又酸又疼。
这张画,恐怕也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吧,他的温柔,他的怜爱,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去画一张婚纱照来慰藉自己。
他沉沉的做了个深呼吸,翻过画纸的背后,才看到竟然还有字,上面写的是:“一定要和战祁做的十件事。”
1、做他的妻子,和他有一个完美的婚礼。
2、想和他养个小宠物,猫猫狗狗都可以。(只不过他很讨厌小动物,这个估计很难实现。)
3、想和他一起去看海。
4、想每天都能在他的怀里入睡和醒来。
5、想在院子里种一片西府海棠,夏天的时候坐在秋千上,他可以推着我。
6、想让战祁穿上我亲手做的衣服。
7、想弹琴给他听。
8、想让他做一次饭给我吃。(因为我见过他给白苓做的饭,感觉好好吃的样子。)
9、想和他一起去瑞士滑雪,夜里躺在他怀里看星星。
10、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最后她却又把这些都划掉了,只是写了几个字:想被他温柔相待。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么简单平凡,没有一点物质气息,全都是普通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而他却连最基本的都没有做到过。
战祁只觉得眼睛深深发酸,闭上眼好半天之后才睁开,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钱包里,关上书房的灯朝知了的房间走去。
小丫头刚洗完澡,正在卧室里换衣服,看到他进来,立刻背过身去大喊:“爸爸快出去!男人不能看女孩子的身体!”
战祁哑然失笑,“我可是你爸爸!”
“那也不行,快转过头去呀!”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背过身,好半天才听她说:“好了,可以转头了。”
父女俩躺在她的小床上,战祁哄了好半天,她终于肯闭上眼睛睡觉了。他看着她的小脸,忽然道:“睡不着就把眼睛睁开,别装了。”
知了睁开眼惊讶的看着他,“爸爸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战祁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人如果是在装睡的话,眼珠会一直滚动,睫毛也会不停地闪来闪去,这小家伙还真以为自己装的又多像?
她妈妈装睡的时候他都能看出来好不好。
想到这里,战祁忽然就觉得有些难过。
没错,其实很多时候,他心里都清楚,宋清歌是在装睡,她根本没有睡着,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方法来逃避他。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无法去揭穿她,只能配合她演戏。
知了知道自己装不住了,也就不再装了,缠着他又讲了几个故事,实在是累了,才睡过去。
战祁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叹气。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宋清歌留在身边呢?
*
宋清歌这次出事,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直到伤口愈合拆线之后,她才被告知可以出院了。
她出院那天恰好是个雨天,小七收拾好东西准备扶着她向外走,可战祁却一言不发的走上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他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宋清歌知道自己拒绝也没有意义,他想抱就让他抱好了,反正她就像块石头一样任由他抱着,也不搂他的脖子,也不靠他的肩。
战祁似乎对她的疏离和冷漠毫不在意,就连在车上的时候,他都是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一直抱着她。
车子很快在铃园门口停下来,他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小七在旁边打着伞,护送他们朝家里走去,路上宋清歌回头看了看花园里那些开的正艳的铃兰。
战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呼吸顿时一窒,他以为她会在意,可她却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脸上一片漠然。
无所谓了,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知了今天不用去幼儿园,他们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茶几上玩拼图,看到宋清歌便立刻朝她跑过来,开心道:“妈妈,你回来啦!”
宋清歌扯了扯嘴角,“嗯,宝宝这几天乖嘛?”
“超乖的,不信你问爸爸。”
战祁点点头,“嗯,她很听话。”
知了歪着头看着他们,“妈妈,你为什么要让爸爸抱着呀?”
宋清歌轻轻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放我下来。”
谁知战祁却无动于衷,面不改色的说:“妈妈今天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了,你自己一个人玩儿,不要打扰妈妈,知道吗?”
“哦。”知了轻轻地点了点头,战祁便立刻抱着宋清歌朝楼上走去。
她回头看了看有些失望的女儿,皱了皱眉,终于表达了连日来的第一次不满,“你到底想干什么?没看到孩子很想我吗?”
她终于有了情绪波动,这倒是让战祁有些欣喜。
她还会对他生气,这说明她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反应的,至少没有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他心里开心,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你现在需要静养,孩子吵闹,会打扰到你。”
“知了很听话!她不会影响我的!”
“那也不行!”
战祁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抱着她径直走向主卧,进去之后宋清歌却有些错愕。
房间里的格局已经被彻底改变了,之前那个大大的硬板密度床也被换成了一张比较松软舒适的大床,床上铺了素色的床单,十分具有生活气息,再也不是过去那些非黑即蓝的深色调床单了。
战祁把她抱过去放到床上,淡然道:“医生说你身子虚,不适合睡硬床。你试试看这个床舒服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明天再叫人来换。”
舒服倒是挺舒服的,厚度适中,不硬不软,躺上去就让人很安心很想睡觉的感觉。
可他这是在做什么,事无巨细都为她考虑,是在赎罪吗?还是在弥补她?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纯棉的睡裙回来,坐到她身边,伸手准备去掀她T恤的下摆。
宋清歌急忙护住胸口,惊恐万状的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给你换衣服。”战祁蹙眉看着她,“你现在不能做大幅度动作,不然会拉扯到伤口的。”
“不用你,我自己能换!”
“你现在还倔强什么?回头伤口裂开了又要遭罪。”
“那也不需要你!”宋清歌态度很坚决,别过头道:“那我不换了,穿着这身也没什么。”
她如此执拗,战祁实在是没办法,只好主动退让,“那我闭着眼给你换,这总行了吧?”
宋清歌很想说他闭着眼也不安全,可是她知道他已经做出了让步,如果她再固执下去,他怕是又要给她苦头吃。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根本不能想象这个时候如果被他压在身下强要,那会是一种怎样痛苦的事情。
再三思索,她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必须把眼睛闭紧了,不许做过分的事!”
他答应的很痛快,“好。”
战祁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对她道:“双手举起来。”
宋清歌按照他的要求举起双手,战祁凭着感觉将她的T恤脱下来,她立刻捂住胸口背过身,对他道:“衣服已经脱了,你可以走了!”
她说完将手臂绕到背后打算去解内衣的排扣,可是动作稍大一点就会牵连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战祁立刻道:“你别闹了,我来!”
他的手在她背后摸索了一下,手指一挑,她的排扣便开了。宋清歌心里本来还很担心他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可他却只是老老实实的将睡裙给她套在了身上,没等她拒绝,他就主动道:“裤子你自己应该可以脱吧?”
她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闷闷的“嗯”了一声。
换个衣服就换了好半天,等宋清歌穿好睡裙,战祁这才睁开眼,把一本时尚杂志放到她身边道:“你先休息,看看杂志解闷,一会吃饭的时候我给你端上来。”
他说完便起身准备出去,宋清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战祁!”
他转过头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和困扰的看着他,“其实你不用这样,你不用觉得内疚,我也不会因为你做这些就改变什么想法。”
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她该走还是要走的。
战祁只觉得心里有些刺痛,半晌才道:“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这是我愿意的,和内疚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完便关上门离开了,宋清歌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和内疚没关系,那他眼中的抱歉又是怎么回事?
*
时豫从桃城一回来,就接到了战祁遇刺的消息。
时夏跟在他后面给他报告着近况,时豫的脚步一顿,转头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战祁一点事都没有,是宋清歌替他挡了那两刀?”
“是。”
“那个女人,没想到胆子还挺大。”他笑笑,话语中看不出喜怒,“对了,什么人做的,查到没有?”
“是战祁以前的女人,姚柔。听说已经被扔到夜色当坐台小姐了。而且专门负责性癖好的客人。”
“哦?”时豫挑眉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辜负战祁的一番好意,最近安排几个重口味的弟兄,去好好光顾一下那个姓姚的生意,让他们去好好‘疼爱’一下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