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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握着楚若珺的手,她的手并不像平常小姐那般柔软细滑,掌心反而有薄薄的一层茧。
女孩子家掌心有茧,大多都是贫苦人家,从小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粗活,反倒是楚若珺,身份高贵,衣食无忧,有这样一双手,也算是无双了。
白芷缓缓开口,“这件事的缘由啊,还得听我给你慢慢道来,孙员外有两位千金,嫡女去年出嫁了,出事的就是这位年芳十五的庶女。”
“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楚若珺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别人说话留一半,简直能把她给急死。
“那位庶女啊,因为读书没读好,被孙员外罚一天不许吃饭,家丁不忍心,偷偷地给她递了一块炊饼,那小姐饿的慌,着急去拿,也没在意其他,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家丁的手。”白芷说到这里,幽幽的长叹一口气,眸子里泛着凄楚的波光,脸上挂满着不忍心。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到,“这一幕恰巧被孙员外的爱妾看到,大骂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和男人肌肤之亲,和下人拉拉扯扯,实在有损孙家的颜面。”白芷抬头看了楚若珺一眼,楚若珺扶着她的手摇晃道:“然后呢,然后呢?”
“孙员外也觉得爱妾说的对,当即就骂了那小姐一顿,并且请了两个教养嬷嬷来调教她,不成想,那教养嬷嬷也知道这件事,整日羞辱她,那小姐忍无可忍,在深夜里投井自尽了,当时有下人听到声响,喊人去救,孙员外却命人封井,谁都不许救她,孙家不要这样伤风败俗,不干不净的女儿,下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在水里挣扎,最后绝望的死去。”
白芷说完,就去看楚若珺的反应,希望她能够从这个骇人的事情中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稍微收敛一下脾性。她也是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姐再受伤,再挨老爷的打了。
楚若珺听完,良久的沉默不语,拄着尖细而柔和的下巴似在沉思着什么。
白芷以为她终于领悟到了自己想要和她说什么了,没想到当楚若珺再次抬起头来,说的话让白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表情难得的认真,“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第一点,那庶女本身地位就很低,孙员外独宠嫡女,庶女不受宠爱,第二点,那孙员外是个傻子,为了所谓的什么清白名节,竟然连女儿都不要了,简直愚蠢至极。”
小姐你不懂啊,女子的名节和清白,就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楚若珺说完,用修长二指夹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庆幸道:”还好我爹不傻,而且就算有人羞辱我,我也不会投井,可见啊,那小姐的脑子和她爹孙员外差不多,也有点傻。”
“不就是被羞辱吗,我还天天挨打呢,我都没有自尽,这小姐也太弱了。要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离家出走呗,到时候还带上你,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楚若珺对着白芷明媚一笑,还很轻浮的挑了挑眉,“白芷,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白芷被她这一番话说的不知道是感动才好,还是无奈才好。
“小姐,她和你不一样,你能跑,可是有的人跑不了,她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要遵循礼法,长大了就嫁出去,相夫教子,生儿育女。”白芷搅着衣角,很羡慕的看了楚若珺一眼。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自家小姐了吧。
要是和男人有过皮肤接触的话都该死,那么楚若珺也该死一万次了。
从小她就跟着自己的哥哥楚少卓身后跑,男孩子能做的事,她都做过,包括揽着男孩子的肩膀摔跟头,嫌弃裙子碍事,也和男孩子一样穿着裤子,下河摸鱼。哥哥大自己五岁,总是嫌弃她慢,不带她玩,哥哥却有一个朋友很照顾自己,经常帮自己摘树上的果子,摔倒了扶她起来。
想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可惜后来他就跟随着他的父亲林帅一起去驻守边疆了。
楚若珺陷入回忆里,唇角不经意间轻轻勾起,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清丽的脸上秀眉微微蹙起,使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那些美妙无比的年少时光,如今回忆里的一个人却永远的被笼罩上了灰色。
昔日里那些美好的光景,如今回忆起来全是疼痛。
忍不住在深夜里嚎哭的疼。
午夜梦回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恨,和肝肠寸断的疼。
楚若珺拉拉白芷的袖子,小声告诉她,“其实我很想进宫,这样就能接触到太后,调查我哥哥的事,找到暗杀的证据。”
她的声音很轻,字字却砸在白芷的心尖上,白芷的脸色顿时白了一层,声音不由染上几分担忧:“小姐,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可不能去啊,我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听我娘讲啊,我们同乡有个丫头,进宫做了宫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进宫才一个月就被杖毙了。”
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很容易听不进去别人讲什么。
就算别人讲的有道理,也会想方设法的反驳,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一头扎在仇恨里的楚若珺,也不例外。
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我是谁啊,我会武功,谁敢杖毙我,我定给她好看!”
白芷自己也没有进过宫,对宫里的事都是道听途说,只是知道那里人心险恶,其他的,具体怎么个险恶法,她也不知道,一时间也无法反驳楚若珺。但她知道后宫绝对不是你会武功就能改变的地方,更不会你想报仇就能如愿以偿。
“你还想进宫,我今天就断了你这个念想。”一道低沉沙哑却有力的声音破门而入,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形,配合着那沧桑而坚毅的脸庞,表情肃穆,不怒自威,让人看了不由自主的胆寒。
就是这样一种在无形中的巨大气场,才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此刻的楚若珺和白芷就如同被俘虏的敌国小兵,在将军面前从脚底到头皮,都升起一股森寒。
不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你给我出来!”楚将军声音很低,楚若珺听在耳中分外清晰,一咕噜地从床上跳下去,连鞋都没穿好就着急往外跑。
“你们,把所有关于习武的书都搬出来,一本都不许落。”将军冷着脸下令,身后的侍从恭敬无比,“是!”
不一会,书房里,楚若珺的闺房里,凡是能将军府能找得到的关于习武的书籍,全都被搬到院子里。
楚若珺还不知道将军要做什么,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跑来跑去。
直到有人端着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盆放到院子里。
楚若珺当即就知道楚将军要做什么了。
烧书。
“烧!”仅仅一个字,却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一般,快速的在楚若珺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开始还感受不到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收藏的书在火盆里转瞬化为一团焦黑。
慢慢的,伤口才显露出来,直到哥哥生前留下来的手抄本也在侍从手里,下一秒就要被丢进火里,化为灰烬。
伤口在瞬间迸发,鲜血急速剧烈的喷涌而出,楚若珺高喊:“不——”
她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去抢,然而那本书还是脱离了侍从的手,落到了火盆里。
“不要!”楚若珺顾不得那是火盆,伸手去捞。
那是火盆,是烧的正红的炭,可是那里面,有楚若珺一生都不想丢弃,想要陪伴一生的东西。
于她来说,那是天上地下,江河湖海,独一无二的至宝。
手指碰到炭火,瞬间焦黑,露出鲜红的血肉,楚若珺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死死捏着被烧的那只手的手腕,疼的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着。
白芷看了一眼,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你傻不傻啊,你。”楚将军不忍心,眸中露出哀痛,对着侍从焦急的大喊:“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那侍从看着小姐以性命守护的样子,哪里还忍心继续烧书,早就放下了书,快跑着去请大夫了。
楚若珺满脸都是汗,汗水早就将她颊边的发丝都浸透了,紧紧贴在脸上,本就苍白的小脸霎时血色全无,惨白的让人心惊。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炭火的红光照耀在她脸上,她的眸子里好像燃起了一簇跳动的火焰,楚若珺抬起头,一口银牙差点被咬碎,她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虽然傻,但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