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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留倾弦在宫里过夜不难,但坤宁宫的卧榻,只能躺皇后与皇帝,倾弦倒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石榴说若要留在宫里,只能天黑后带她去宁寿宫皇太后屋子里睡,她乐呵呵地答应了。
只是大白天怎么也等不来皇帝哥哥,宫里的乐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既不能撒丫子疯跑,也不能放开嗓子大声笑,小娃娃渐渐就觉得闷,缠着舒舒哼哼唧唧,要找皇帝哥哥玩儿。
派人去问,说皇上正在和小太监们摔跤,舒舒问:“倾弦怕不怕。”
圆溜溜的眼睛睁的老大,倾弦用力摇头:“不怕,不怕。”
舒舒带着倾弦来书房,这里不似从前书声琅琅或静谧安宁,热火朝天的,一群个头不大的小太监们半裸着身子,玩得满头大汗。
她们一进门,刚好见玄烨被摔在垫子上,倾弦吓得哇哇大叫,哭着跑来,对摔了皇帝的小太监拳打脚踢。
石榴跑上前把小小姐抱开,倾弦委屈地哭着:“他们打皇帝哥哥。”
玄烨早已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边上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穿衣裳,玄烨责备舒舒:“好在今日二哥去骑马,其他人也都是散了,不然你也这样闯进来?都光着膀子呢。”
舒舒不恼也不委屈,只笑道:“这不就是知道,才来的?”
“顶嘴。”玄烨睨她一眼,走来蹲下,温和地对小表妹说,“皇帝哥哥没事,你看看。”
小娃娃脸上还挂着泪珠,软乎乎地问:“皇帝哥哥你疼吗?”
玄烨摇头:“一点儿不疼,倾弦要不要玩?”
“不要。”小娃娃勾着石榴的脖子,拼命摇头,“皇帝哥哥,我怕疼。”
“都散了吧。”玄烨转身吩咐众人,见舒舒走上来给自己穿衣服扣扣子,他便笑道,“那件事解决了。”
舒舒莞尔:“知道。”
玄烨说:“真这么做,倒是有些不忍心。”
舒舒不以为然:“可皇上还是做了,不论如何,也不算亏待她。往后但凡相安无事,臣妾也会为您好好照顾她,也请皇上善待她。”
玄烨低头看舒舒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将衣扣扣上,他握了舒舒的手道:“千万别胡思乱想,她是她,你是你。”
舒舒明白皇帝的意思,如今钮祜禄灵昭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假象,皇帝的情、皇帝的好都是假象,时日一长,真真假假恐怕连舒舒也分不清,那么,她自己所见到的,是真是假?
“胡思乱想的是皇上。”舒舒毫不犹豫地说,“只要咱们好一日,我就高兴一日,真有闹掰了的那天,还有皇祖母做主呢。”
“不会有那一天。”玄烨说着,胡乱地在额头上抹一把汗,叫舒舒嫌弃极了。
站在地上的倾弦,拉拉玄烨的衣摆,又拉拉舒舒,玄烨俯身来抱小丫头,倾弦嫌弃地抱着舒舒的腿说:“皇帝哥哥都是汗,臭。”
玄烨非要闹她,吓得倾弦满院子跑,小短腿怎么跑得过已经长成大高个的表哥,被玄烨捉回来,娇滴滴的小娃娃嚷嚷着要舒舒救她。
宫人们很快送来热水,侍奉皇帝洗漱,倾弦站在院子里,惊奇地看小太监翻花样踢毽子,屋子里只有舒舒在,她一会儿看看倾弦,一会儿回眸看玄烨,刚好看见他换衣裳时,膝盖上老大一块乌青。
待皇帝拾掇干净,宫人们纷纷退下,舒舒就关上了门,拉着玄烨到窗下坐,卷起他的裤腿,露出了已经发紫的淤青。
“身上别处还有吗?”舒舒问,“疼吗?”
“疼,但好的也快,不碍事。”玄烨轻松地笑,“别害怕,很快就好了。”
舒舒轻轻抚摸玄烨的伤,轻的几乎只是蹭了蹭皮肤,心疼地说:“皇上非要摔跤吗,做别的不成吗?只是要迷惑鳌拜罢了,这么拼,把身体拼坏了怎么办。”
玄烨拉舒舒起身,两人肩并肩挨着坐,说道:“朕不仅要迷惑他,还要撂倒他,不把身体练强壮,可不行。”
“回头让石榴拿些药酒,我替皇上擦擦。”舒舒说,“不然新伤叠旧伤,还没把身体变强,先弄坏了。”
玄烨笑着:“不碍事。”
“皇帝哥哥!”门外头,倾弦嚷嚷着,“你们快来看。”
玄烨嗔道:“小丫头烦人得很,吵着你了吧。”
舒舒为玄烨放下裤管,整理衣衫,满眼宠爱地说:“倾弦就是生来该叫人疼爱的,不宠她宠哪一个。”
玄烨说:“你宠着倾弦,朕宠着你。”
舒舒含笑瞪皇帝,在他胸前打了一拳:“最不喜欢皇上轻浮。”
“皇帝哥哥……”倾弦又找了。
禁不住外头嚷嚷,两人携手出门来,倾弦是见着小太监踢毽子厉害,稀奇得不得了。
舒舒从小就会踢毽子,本可以露两手,但这里是书房,她不能不顾尊贵。玄烨就不同,他现在“贪玩”的名声传遍朝野,不顾才换了清爽干净的衣裳,拿过毽子,就和倾弦玩起来。
舒舒在边上看,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角落,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往这里张望,必定是什么人的眼线。这还是明的,周遭那些面无表情站着的宫人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什么人。
想到这些,舒舒很心疼玄烨,暗暗坚定,不论如何都要支持他的帝王之路,便放下矜持,上前抢了飞到半空的毽子,跟着一道玩起来。
一天光阴匆匆而过,傍晚时,佟家来人接孩子回府,他们可不敢坏了规矩,不敢随便让倾弦留宿在内宫。
本想着小丫头必定闹一场,可玩累了的孩子,早就趴在石榴肩头睡着了,睡梦里就被家人接回去,也没得纠缠。
而钮祜禄家在宫里安排了不少眼线,这些零碎的小事,也会传到灵昭跟前,说帝后带着佟家女儿在书房玩得热火朝天,太皇太后都派人去叮嘱,要他们收敛些。
冬云坐在膳桌边,给小姐挑鱼刺,一面念叨着:“小姐,您说皇后这人怪不怪,说她尊贵吧,总是缠着皇上疯玩,像个小毛丫头似的,说她不尊贵吧,到哪儿都端着皇后的架子。”
灵昭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手里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燕窝粥,半晌才问冬云:“皇后真的要我明天去等她?”
冬云点头:“奴婢听得真切,是要您一早去等着,您看这说句话都端着架子呢。”
灵昭自顾自念叨着:“她见了我,会说什么呢。”
然而晚膳尚未撤去,钮祜禄家就赶着这个时辰来人传话,说遏必隆明日要进宫向太皇太后请罪,为了昭妃年少不懂事,在内宫玩火险些酿成大祸而请罪。
为此,灵昭一整夜都没睡好,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应付父亲,可父亲的嘴脸,她几乎全能想象出来。
隔天一早,精神恹恹的人匆匆来坤宁宫外等候,舒舒没有故意拖延,收拾整齐后也就出来了,还和气地说:“叫你久等。”
“臣妾才来不久,幸好没让娘娘等臣妾。”灵昭躬身应罢,还行了大礼。
“瞧着气色不好呀,咱们这个年纪,有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舒舒笑道,“是担心皇祖母再责备你吗,别害怕,听说皇太后都去求情了呢。”
“臣妾罪该万死。”灵昭低垂脑袋,“千不该万不该,险些酿成大祸。”
“往后谨慎些便是了。”舒舒笑道,“别放在心里,太皇太后那儿也不乐意总生气,咱们年轻,你去撒个娇,什么都好了。”
“臣妾不敢。”
“自家祖母,有什么不敢的。”舒舒主动牵了灵昭的手,“经此一事,我也觉得,咱们俩太生分了,这样对皇上,对后宫都不好。”
“娘娘?”灵昭怔怔地看着舒舒,这就一年了,她们彼此都比旧年选秀时长开了,好看了,更重要的是,彼此眼中的气质,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灵昭姐姐,皇上的后宫,一定要是史上最好的后宫。”舒舒道,“但愿你我,将来几十年一辈子,能好好为皇上周全。”
皇后这一声姐姐,叫灵昭很无奈,她一直都期望,能把紫禁城当家,能和这里的人亲近,可内心的自卑和不甘总是折磨着她,叫她得不到,也放不下。
“我们走吧。”舒舒温柔地说,“皇祖母那儿的早膳,才好吃呢,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