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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若望的案子,在玄烨的坚持下,再次被搁置,大臣们见小皇帝态度坚决,纷纷附议,说皇上大婚在即,不宜大开杀戒,这件案子推迟再办也不迟。
至于其他的,玄烨没有说鳌拜半个不是,还当朝下旨,要为二皇姐和鳌拜的侄子,举办隆重的婚礼。
鳌拜不得不跪下谢恩,弄得颜面扫地。
四年多来,君臣之间第一次明着出现矛盾,纵然玄烨温和应对,矛盾终究是矛盾。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鳌拜越来越老,可皇上渐渐长大越来越聪明沉稳,四年前或许还是个孩子,在那龙椅上坐了四年,傻子也坐聪明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还能被继续压着欺负?
这朝廷,早晚又一场震荡,鳌拜一个外臣,若要弑君篡位,必定天地不容,他最终只会有三个结果。
一则服软老实,得皇帝恩赐颐养天年,再则,不是皇帝杀了他,就是在他杀了皇帝后,被其他勤王之军所杀,哪能容得瓜尔佳氏,窃取爱新觉罗的江山呢。
努尔哈赤的子子孙孙,还没死绝呢,眼下不过是恼怒四大辅臣全是外臣,那些亲王贝勒们在挣扎不果之后,作壁上观,且看小皇帝怎么被折腾,就是不出手遏制。
鳌拜风风火火地走出紫禁城,脚下跟踩雷似的,一步一巨响,几乎要踏碎西华门前的青石板,策马扬鞭从街巷横扫而过,弄得百姓们怨声载道。
回到府中,众门客与旗中部下纷纷规劝他冷静。
眼下正为了皇帝筹备婚礼,而外头谣传鳌拜对皇帝不敬,四年来不曾消停,但苦于都没有真凭实据,毕竟朝堂上的事,外人怎么能知道,但若影响了皇帝大婚,数万万人的眼睛都看着,鳌拜就洗不清了。
“他也不想想,没有我,连他的短命亲爹都死在少年时了,他连生都生不出来。”鳌拜把茶几拍的砰砰响,“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效忠他们孤儿寡母,我问心无愧。”
玉儿的眼线,早八百年就往鳌拜身边安插,这些话原原本本地送回慈宁宫,玉儿对苏麻喇叹道:“没错,她是大忠臣,为我扶持了儿子和孙儿,当年在赫图阿拉,还出手救过我。可以说,没有鳌拜,就没有今天的大清。”
苏麻喇道:“这四年多,不管他如何大开杀戒制造冤假错案,皇上都忍着,于是太平无事。可您看,今天就这么一件事,他几乎要把天都翻了,听说乾清宫外有小太监都吓得尿裤子了。往后,若再有什么事,奴婢真担心……”
玉儿安然喝着茶:“他真闹到弑君的那一步,也就到头了,我对范文程说过,我愿大清的忠臣,都能善始善终。”
她放下茶碗,问:“坤宁宫和翊坤宫要加紧修缮,所有家具器皿一概换新的,再有……那俩孩子,在家可安好?”
“一切都好,不过……”苏麻喇道,“奴婢原想,这是家务事,不该咱们多嘴。”
“怎么了?”
“赫舍里府上的光景,和钮祜禄一族,是天差地别的不同。”苏麻喇道,“倒也不是皇后和妃子的差别,这两家人从骨子里就不一样吧。”
苏麻喇告诉格格,两府对待自家孩子的态度,和新皇后新妃对待家人的态度等等,十分地心疼灵昭,她是个被家族摆布利用,得不到半点关爱的孩子。
“这要不是生了漂亮脸蛋子,只怕庶出的小女儿,随便就被遏必隆拿去送人。”玉儿叹道,“虽说八旗秀女不得擅自婚配,可他们只要正经和朝廷禀告一声,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们,该嫁也就嫁了。所以啊,那孩子自己争气,争到了这个命。”
“将来日子久了,不同的性情必定给各自带来不同的境遇。”苏麻喇道,“这紫禁城,又该热闹起来。”
玉儿道:“上回说,为玄烨选暖床宫女的事,你也放在心上,但这回是后妃先进宫,所以这事儿到时候,还要和她们讲明白。”
“奴婢记下了,已经在留神挑选。”苏麻喇笑道,“倒是挑花眼了。”
“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就成,不必挑太漂亮,难道还压过一后一妃不成。”玉儿道,“老实忠厚,最要紧。”
“是。”
“舒舒和灵昭进宫后,坤宁宫有的,翊坤宫也要有。”玉儿说,“不要厚此薄彼,更不许底下的太监宫女,拜高踩低,惹是生非。”
九月,皇帝大婚,因之前福临先后两次大婚,大婚礼仪已十分完善,又逢天公作美,顺顺利利地便将新皇后和新妃迎进门。
玄烨在太和殿宴请众臣,玉儿和太后在慈宁宫招待女眷,宫里第三次摆这样隆重盛大的宴席,终于不再是一群蒙古人张扬霸气地坐着,果然新气象。
而太皇太后决心不再娶蒙古皇后,至少得到了大部分满洲宗亲的认同,这一步,把因为四大辅臣不出自宗亲而散了的人心,收回三四分。
太和殿和慈宁宫热闹的时候,新娘子们,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宫殿里,从此这里就是她们的家,这一生一世,都要在紫禁城里度过。
舒舒脑袋上的朝冠,华丽而沉重,总早到晚一整天,各种繁荣复杂的礼仪,将十二岁的孩子折腾的够呛,可她还是顶住了。
宫里派来为皇后梳头的侍婚福晋,被要求为她留着刘海时,有些为难。
人们往往将额头饱满,天庭宽阔视作福气,侍婚福晋劝说了几句,舒舒却大方地说:“我额头上有疤痕,一国之母的仪容很重要,我不想露给别人看。”
如此,朝冠之下的舒舒,依然梳着刘海,在一个个光亮饱满的大脑门之间,格外显眼。
今晚玄烨不会来与她行周公之礼,但合卺之礼不能免,到吉时,玄烨就该来了,来了之后,还要走的。
“皇后娘娘,皇上那儿已经起驾了。”宫女前来禀告,恭敬地说,“请娘娘稍作准备,娘娘,您要喝茶吗?”
舒舒含笑婉拒,从容地坐直了身体。
很快,门前人声响起,仿佛几十个人涌进来,但都止于殿外。
最后进门的,只有皇帝,舒舒用心记下了他的脚步声。
宫女们迎上前,伺候皇帝准备行合卺之礼,而在这之前,玄烨要先掀开喜帕。
“请皇上为皇后娘娘掀开喜帕,从此称心如意。”侍婚福晋送上挑开喜帕的秤杆子。
“用手吧,这东西戳疼了皇后怎么办。”玄烨突然这么说,在一众人的惊讶下,他用双手掀开了舒舒的喜帕。
舒舒也很惊讶,一时忘了低头,满眼都是皇帝的脸。
这些年彼此见过几回,这还是头一次凑得这么近,看得这么久,烛火朦胧了他脸上的麻点,将英俊的眼眉凸显出来,他长得很好看。
又或许因为,这世上没有比笑容更好看的,他那么温和地笑着,迎接自己成为他的妻子。
他们还小,再懂得情爱之前,先学会了责任。
“皇上。”舒舒开口,“福晋们,还等着呢。”
众人便围上来,将帝后的衣袍系在一起,端来合卺酒,端来子孙饽饽,一项一项礼仪之后,终于要散了。
但不同于过去两次大婚,这一次,皇帝也要跟着走。
“同心结怎么办?”
“要不拆了?”
“怎么能拆呢?”
侍婚福晋们窃窃私语,皇帝要走的话,衣摆就要拆,可这样似乎很不吉利,因为此番大婚特殊,众人在婚前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偏偏这件事到了眼门前才想起来。
“怎么了?”玄烨见几位婶母伯母和嫂子们面露难色,问道,“还有什么礼仪没做足?”
康亲王福晋跪下道:“皇上,您等下要回乾清宫,您与皇后娘娘衣摆上的同心结,该如何处置?”
玄烨低头看了看,又看看舒舒,微微一笑:“朕把龙袍脱下来,摆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舒舒顿时脸颊通红,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