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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空惮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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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到后头的香堂,晚翠扶着毓秀去庙里头上香。

    毓秀这日起的很早,晨起还有露时便已经启程了。可她们来的也不算是最早的,天齐寺是国寺,里头的僧人自然也是得道高僧。前头已经有几个丽人拜了佛朝后面禅房走去,毕竟是寺庙,女眷头上都带着幂篱,有达官贵人,但也不乏平民百姓,各个都是为了头柱香来。

    得了这头柱香,便能得到寺内主持大师接见解签。

    现一届的主持便是空惮大师,年少时游历天竺,盛满京都,一支签文万家求。

    逢年过节的头柱香非皇家莫属,这没什么抢头,但平常这头柱香无论是达官贵人,地方乡绅或是平民百姓,莫不是抢破了脑袋。

    “小姐,我已经给师傅们添了香油钱”,晚翠怀里抱着毓秀的披风,待她从蒲团上起来,便扶着她连忙裹住,“那小师傅说给咱们分了一间儿最好的——”晚翠说着一边摸着毓秀的手,“怎么这么凉,回去嬷嬷又要骂我没照顾好小姐了”。

    毓秀笑里带着无奈,“晚翠你现在可成了第二个温嬷嬷了,管我管的死死的。”说的是怪罪的话,可是她眸中却一片温软。

    上辈子晚翠的结果也并不好。晚翠榆木脑袋一个,人虽然衷心却不太机灵,到最后钟家已经倒台了,她却偏偏死死的守着这个破烂的戏台子,死死护着她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一个顶顶愚昧的仆人。

    毓秀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连忙垂头,当作风大一样用袖子挡了挡眼睛。

    这次毓秀出门带的仆人并不多,几个粗使丫鬟少有近身的时候,下仆们更是在进寺庙前就各自打道回府了。春纤平日里是毓秀眼里头一号的人,显少有这么受冷落的时候,她又不甘心和旁边二等丫鬟说话,一路走着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温嬷嬷不在,奴婢自然要照顾好小姐,小姐不要怪罪晚翠。”晚翠不大懂变通,上辈子毓秀虽说信任她,但也没有过多的重用她。重生一趟回来,她不会在让那些衷仆白白凉了心,拍了拍晚翠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思。”

    平日里小姐惯常亲近春纤,为人虽然温和但也很少待她们这些下人这般亲近,晚翠有些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原本本一个娇俏的小丫鬟看上去竟然有些蠢笨,毓秀便打趣道,”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再不带路你家小姐的腿可要站麻了?”

    一主一仆就着这话题说了一路,算不上热络,但也没给旁人开口的机会。

    一旁的春纤只当晚翠终于开了窍。两个人都是毓秀身边的大丫鬟,晚翠嘴皮子不讨巧,平时只说不干,不比她得小姐喜欢,怎么一次进宫的春宴就成了这个样子。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平,春纤脸上扬起一抹笑,“晚翠姐姐今日这嘴巴跟抹了蜜糖一样,瞧把小姐哄的。”

    已经到后面僧人为来往香客准备的上房了,毕竟是寺庙,男女客分开,原本一直隐在暗处的魏渊见毓秀没了危险便悄悄遁去。晚翠推开门,正听见春纤那句话,被她打趣的脸上一红,“春纤你又笑话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皮子不利索,说到哄小姐开心,我可没你厉害。”

    晚翠这话是实打实的真心,但听者不同心思,品出来的意味也不一样,毓秀一张脸憋笑憋的红彤彤的,而春纤那张脸也是五花八门的变着颜色,她觉得晚翠这是在炫耀,眼皮子浅的厉害,她就看着她能得宠到什么时候!

    “这都什么时辰了”,晚翠还不晓得自己说了怎么样的话,因着今儿个毓秀待她格外亲近,她话也比之前多了,“小姐怕是肚子饿了,奴婢去找沙弥给小姐准备素斋。”春纤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上的披风,又挂在屏风上。

    平日里便是这样,晚翠打理毓秀的吃穿住行,而春纤便和个副小姐一样,站在毓秀身边时不时说上个两句话讨巧。

    上山的路程对于旁人来说也许不算艰辛,可世家贵族的小姐,哪怕是毓秀,平日里都很少动弹,身子多有不足。一早上的赶路在加上去庙里朝拜,已经令她十分疲惫了,斜斜的躺在房内的竹榻上,“晚翠你留着伺候我,春纤去吧”,倒不是毓秀故意针对春纤,她如今困倦非常,而前世的经历让她不敢随意的在这种环境入睡。

    春纤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满腹委屈的退了出去。

    毓秀倒了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眠,屋内燃着沉香,晚翠静静的站在床头伺候。

    ——

    朦胧的睡意还未散去,毓秀睁开眼,只瞧见前面一个带血的身影朝她扑过来。紧接着就是钟家人一个个无辜赴死时痛苦的表情,父亲,母亲,大哥,嫂子,温嬷嬷,晚翠——毓秀猛地从榻上起来,额上汗湿了一片。

    “小姐”,晚翠正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姐是魇着了吧,没事儿的,醒过来就好。”晚翠是钟家的家生子,一家人都在府里干活。她家里有个幼弟就是如此,晚上整日做噩梦,一见着毓秀睡着眉头紧锁着,还不断发出呓语,就知道她魇着了。

    “没事了小姐……”

    活着的,晚翠还是活着的。母亲她们也都活着,没死,她回来了。毓秀靠在晚翠怀里,一时间任何话都说不出来。静静呆了一会儿,她才发问,“我睡了多久。”许是因为梦中呓语太多,她嗓子干哑的厉害。

    “小姐睡了整个晌午呢”,晚翠照顾起人很有一手,已经为毓秀倒了一杯凉茶,“喝杯茶解解乏,刚才主持大师讲禅,寺里的僧人和香客都去了,没人烧热水,便只有凉茶了,小姐忍耐一二。”

    凉茶下肚,毓秀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春纤呢,不是准备素斋去了吗?”

    “本来是去了,她回来的时候小姐还没睡醒,又怕醒了饭菜凉了,她便去厨房要糕点了。”毓秀听着这话点点头,没在继续发问。

    “小姐要去见见主持大师吗?再过一刻寺内放饭,时间也巧。”天齐寺内的主持佛法高深,哪个平头小百姓不想看一眼。晚翠也想去,但自己走了又没人照看毓秀,现下只好期期艾艾的看着毓秀,“奴婢也想去给家里人求上一签。”

    还未见到太子,毓秀现在也暂无什么紧要的事情。前世毓秀对佛法不精通,但也如普通闺秀那般拜神求佛,再加之她有了重生这样的机缘,一时之间对这种鬼怪神学自然也是有种玄妙的看法。

    或许此间的主持大师能为她解惑呢?

    冲着晚翠一笑,“那便去吧,正巧也给母亲最近身子不好,我想去给她的长明灯再添些香油。”

    寺庙里不好打扮的太过艳丽。毓秀带来的衣箱笼里都只是些素净的衣服,晚翠从当中挑了一件白底绣着樱桃的马面裙以及同色的内衫和披肩,“小姐,这间衣服如何?”

    毓秀点了点头,便由着晚翠伺候着穿上衣服。

    “晚翠的眼光倒是不错”,毓秀模样生的好,女要俏,三分肖,再加之这身衣服也不是过于素净,上面点点的樱桃衬的她本人更如万从绿叶当中的一抹红嫣然无双,对着镜子比了比,“以后便你伺候我梳妆吧。”正巧也不用见春纤。

    毓秀不想打草惊蛇,但钟家的人本质让她不善对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和颜悦色,不能把她赶走,少见她几面也是可以。

    晚翠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当小姐喜欢她的手艺,便越发卖力的干起活来。毓秀原本蓬松散乱的长发被她编成数辫,又绕了些带着花样图案的首饰上去,到底不是什么贵重的宴会,没有给她上过于浓艳的妆容。

    “小姐长的甚美”,晚翠看着镜中那张不动则生情桃花面,由衷的赞叹,“等小姐日后过了成年礼,簪上发髻,戴上步摇,必定是闺秀中最美的一个。”

    毓秀被她这番直白的赞叹弄的有些发笑,“行了,再迟怕就有些赶不上了。”没再跟自己的丫鬟逗趣,两个人一同出了门,等过了女客所在的院子,原本候在一边的魏渊就跟了上来。

    “小姐,慢走”,魏渊很少现身出来,话也很少。毓秀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魏渊,你有何事?”

    魏渊并未开口,慢腾腾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幂篱。晚翠这才恍然大悟似得拍了拍脑门,“我竟是忘了,前头那里香客众多,冲撞到小姐就不好了。”本朝民风虽然比之前开放许多,但大多数贵女出席民间盛会一般也都会带着幂篱。

    晚翠连忙从魏渊手中接过,想给毓秀扣在脑门上,但毓秀个头比她高,此间又没什么凳子椅子,她怎么都扣不紧,急的眼泪都要泛出来了。

    “我来吧。”魏渊拉过晚翠,站在毓秀身前。

    他身高八尺有余,站在身前仿若一座大山。毓秀不信任谁也不会不信任魏渊,她轻轻颔首,露出一截平白的脖颈,魏渊只觉得口干舌燥,立马移开目光,将幂篱绑好,“前方人多,小姐万不可轻易摘下幂篱,免得被登徒子勿扰。”

    她这般貌美,谁看了不心生欢喜?

    晚翠给毓秀整理了披肩,“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

    魏渊没在多话,退到毓秀身后。

    很快到了主持大师讲禅的禅房,因为寺庙香火旺盛,此间格局也非常的大。主持大师在台上的金座之上,四周皆设蒲团,不分贵贱,来着皆可享受大乘佛法的普照。最前面的位置已经被普通的百姓挤满,有蒲团的坐蒲团,没蒲团的便席地而坐。

    毓秀在后头挑了个相对人少的位置。她一身精细的打扮,在加之旁边有个黑脸的蛮人汉子照看,百姓皆知她身份高贵,并不敢上前来拥挤。

    毓秀来的晚,没过多久这场讲禅就到了尾声。晚翠什么都听不懂,但却还是意犹未尽,“小姐,咱们不若也去求签?”寺庙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借着主持讲禅,才能使百姓聚在一起,解签文也是一笔不少的香油钱。

    毓秀点了点头,同晚翠一起进去。

    今日的头柱香早已经被旁人抢了,但主持一天是解三支签的。第一支是头香,另外两支就是看有缘人了,佛法讲求一个缘字。

    晚翠本来扶着毓秀跪坐在蒲团上求了签文,毓秀却让她自己去求,“不用在这儿照看我,不是说了想为家里人求平安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