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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老说,他们叫这种草“飞机草”,老挝当地并没有风油精这些东西,他们就用飞机草的草液避蚂蝗、蚊子。
我们试着用这种草液挤在裸露的皮肤上,赶紧原先被虫子叮咬的地方也清凉了许多,索性放开了裤腿,只在裤脚处多挤了一些草液,瞬间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过既然有路,说明还没有深入原始森林腹地,越往里走,小路越荒芜,路上杂草丛生,厚厚的落叶,到处都是斜伸过来的树枝、灌木丛,几乎看不出来是一条路。
马哈金一马当先,赤裸着上身,在前方用砍刀开路,灌木丛中不时有野鸡突然蹿起,有时候几乎要扑到人头上,让人一惊一乍的。
在雨林腹地,我才真正体会到了热带丛林的可怕。
天气本来闷得就像个大蒸笼,风都是流动的热气,一动不动也会流汗,就别说在这几乎密不透风的丛林中行走了。
到处都是斜伸过来的树枝、灌木、杂草、藤蔓,虫子嗡嗡飞着,树枝上往下掉虫子。开始身上掉了小虫子,我还很担心,仔细给检出来,后来渐渐就麻木了,想着随他去吧,反正不会吸死我。
这么走了好久,天气越来越热,我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眼前发黑,几乎就要躺倒在地上。
这时候,马哈金终于停下脚步,给小马说了一句什么,小马忙招呼我们,说“天太热,休息一下再走。”
我耳朵里听着,心里想着终于停下了,终于停下了,但是脚步还机械地朝前走着,差点撞在小和尚身上,幸好被赵大瞎子给拉住了,让我坐在树荫下,喝了点水,又用冰凉的溪水冲洗了一下手脚,才渐渐缓过劲来。
看了看赵大瞎子、小马,他们两个满脸通红。
玛哈金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机器人。
景老面不改色,闭目养神,像是得到的高人。
只有小和尚咧着嘴冲我们直乐,在那跑来跑去,追逐着蝴蝶。
这时候,前面的灌木丛突然一阵骚动,接着一群野鸡一个接一个扑腾扑腾飞了起来。
赵大瞎子低喝道:“别动!”迅速将枪抬起,拉上了枪栓。
几乎在一瞬间,一匹黄黑相间的野兽猛然从前方一颗歪倒的老树上蹿了下来,扑倒一头野鸡,叼在嘴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豹子!是豹子!”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叫起来。
小马也庆幸着:“幸好这豹子是在逮野鸡,要是扑向咱们,可倒霉啦。”
赵大瞎子缓缓放下枪,也感慨着:“没想到这儿还能见着豹子。唉,还得是老挝,要是在中国,早被打光了,皮扒了,肉也给吃啦!”
小马笑了,说:“老挝这边打到豹子,皮肯定是扒了,肉可吃不了。”
我问:“咋啦?老挝的豹子有毒?”
小马说:“毒倒没有,不过这边天热,火力大,吃了不光流鼻血,连眼睛都睁不开啦!”
赵大瞎子也说:“对,对,那玩意年轻人不能吃,火大。俺们小的时候,六几年,老猎户打死了豹子,都拿到集市上卖,二元钱一斤。那玩意年轻人吃不了,尤其是没结婚的——”
说到这,他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被我狠狠瞪了回去。
“俺当时还小,吃了一块,不好吃,又酸又涩,还腥气……这玩意跟狼肉差不多,狼肉也腥气,那玩意得吊在水井里‘拔’一夜,才能把腥气‘拔’出来。要说好吃,那还得是狍子肉……对,小马,老挝这边吃啥肉?蛇肉?”
小马说:“老挝这边吃蛇肉的不多,主要还是中国人。在边境那边,到处都是卖蟒蛇肉的,白花花的肉,一盆一盆的,五十元钱一斤。”
赵大瞎子问:“好吃不?”
小马说:“好吃不好吃,也就那样。不过据说那东西能治病,风湿老寒腿的,多吃几次就好了。”
赵大瞎子好奇地走过去,扒开灌木,发现灌木里横着一棵倒下的老树,那豹子刚才应该就是潜伏在这棵老树上,被灌木一挡,外面根本看不清。
估计是因为我们几个人的到来,让它受惊了,抬头看我们时,被灌木丛里的野鸡发现了。
赵大瞎子顺着灌木找了找,在一块泥泞的水洼边发现了豹子蹄印,喊我过去看。
他说,你瞅瞅,还真只大豹子。豹子的蹄子印是圆的,和猞猁、草猫的一样。不过豹子的比它们的都大。
我仔细看了看,除了水洼边的蹄子印很清晰,旁边的豹子脚印都很模糊,这是怎么回事?
赵大瞎子乐了,咦,观察得还挺仔细,不错,不错,不愧是猎场出来的!
俺跟你说,豹子这东西可不傻,它知道你会找它的脚印,所以在它走路时,专门把大尾巴拖在地上,左右摇摆,把蹄子印给扫掉啦!不光豹子这样,狐狸,貂,都这样!
我吃惊了:“这豹子、狐狸真是成精啦,这家伙怎么逮?!”
“成精?再精能精过猎人?!”赵大瞎子得意洋洋地说“俺跟你说,你要是在山里碰到这些家伙,那更容易。这些鬼东西吧,每次出去找食时,都走一条路。你在路上放只死喜鹊,在喜鹊身上下个活套,第二天过来看吧,准能套着豹子。要是狐狸的话,那就下个死套,能捞条狐狸尾巴!”
“套着一条狐狸尾巴?!啥意思?”我不明白了。
赵大瞎子嘿嘿笑了,说:“狐狸这东西奸啊,它想吃喜鹊,又怕有问题,它就耍了个花招,先用尾巴去扫喜鹊,看看有没有问题。
那活套就是专门为了套狐狸设计的,很灵,轻轻一碰,就给它尾巴套上了。狐狸为了活命,自己就把尾巴给咬断了。这狐狸尾巴也能卖钱,嘿!”
我感慨着猎人实在太凶残了,话说嘴边,却说了:“这猎人也太……唉,太精明啦!”
赵大瞎子说:“猎人都是这些动物教的,能不精明?”
我无话可说了。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又一次上路。
这次上路后,我学精了,沿着溪水慢慢地走,走一会儿,就赶紧在溪水里洗把脸,把热气蒸发出去。
赵大瞎子不耐烦,索性脱了T恤,在溪水里浸湿了,把头包住,倒也凉爽,就是会不断有飞虫袭击他。他在身上涂抹了一层飞机草的汁液,把上半身整个涂成了绿色,活脱脱像个怪物。
走了不知道多远,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块开阔的空地。空地在一块小溪旁,旁边卧倒了几棵大树,甚至还有几个用树干搭建的营地。
小棚子和老挝人住的窝棚有些相似,都是悬空的,下面用四根粗壮的木头支撑着,上面是树枝搭建了一个大床铺。
我们以为是进山的猎人搭建的,就像大兴安岭那样,景老却说,这是美军当年修建的营盘,有几十年历史了。
走过去看看,上面摞着厚厚的树叶,树叶都腐烂了,只剩下一圈圈纹路,用手晃一晃,当年的木料都遭了,使劲一拽就塌了。
营盘附近有一条小河,上面用几根原木架了座小桥,几十年过去了,这桥还是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没坏,甚至连一个虫眼都没有。
小马仔细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架桥的原木,用的是红椿木和樟木。
红椿木非常名贵,一套红椿木家具要几十万。樟木是防虫子的,做箱子时只要有一小块樟木木料,箱子里的衣服都都绝不会被虫蛀,难怪这桥那么多年都没事!
景老问小马要了几支烟,将烟揉碎了,装进可乐瓶里(就是我们在老挝那家小商店里买的可乐),再倒进去大半瓶水,扔地上放了半天后,把那黄乎乎的香烟水,沿着营地均匀撒了一圈,然后在营地上升起了几堆火。
等火堆升起来,他才招呼我们几个人,围着火堆坐下。
大家累得要死,一屁股坐在地上,习惯性就去掏烟抽。
我给老人敬了一支,老人摆摆手拒绝了,有些感慨地说:“自从我的烟杆没了,我几十年都没吸过烟啦。香烟泡水,是防蛇的,蛇闻到这味儿就不来了。蚊子啦,臭虫啦,闻到这味也不来啦。要不然啊,人一晚上下来,就被吸得只剩下一层皮啦!”
我有些好奇:“香烟水还能防蛇?不都是雄黄酒防蛇吗?”
老人说:“蛇其实不怕雄黄,那都是电视上乱说的。蛇怕的是雄黄那股味,跟硫磺一样。不过雄黄这东西,味儿不大,一会就挥发的差不多了,还不如硫磺顶用。这些东西吧,都不如老旱烟的烟水管用。”
赵大瞎子在旁边闷头吸烟,这时候接过话来,说:“老大爷,您吸旱烟是吧?俺这里还真有一杆好旱烟袋,就送给您老人家吧!”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杆玉石嘴旱烟袋,递给景老。
没想到,景老看了一眼旱烟袋,猛然站了起来,直勾勾盯住他:“说!这旱烟袋,哪来的?!”
关系刚好一些,谁也没想到景老突然发难,气氛一下子严肃了。
赵大瞎子摸不清头脑,讪讪地问:“咋啦?这旱烟袋还有鬼啦?”
景老严肃地说:“这烟袋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