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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叔闻的话一叫出口,立刻有人问他:“‘怀真’是种什么动物啊?你不知道就别瞎说!”
我……
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坚持原则,找个没人在场的机会再见他的……
崔叔闻一把把手里的托盘塞给旁边的人:“帮个忙,把这个送给少爷去,就说我拉肚子了,一时半会儿不能去伺候他!”说完也不管那人答应不答应,立刻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往他们仆人住的小院子冲去!
崔叔闻抱着我冲进他房间,把我撂在了桌上,又摸黑点了根蜡烛放在我身边,才又揪着我的耳朵看我。我用爪子扒开他的手,听到他说:“天……原来真的有这么只狸猫,我不是在做梦!”
啊?做梦?
他再捏我的耳朵:“哈哈,跟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啊……”
不对啊,如果他是做梦梦到我,我又怎么可能在现实中看到他?!
难道,真的是像倚风说的那样,他是被人封印了身体,然后把魂魄送去找我……因为他的身体还在这里,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按住他的手掌,在上面划:你梦到什么?
他咯咯笑着,还老要把手往回缩,我划完了他就转身去倒了杯水来:“用这个写在桌上吧!你的爪子好利——”
我只好沾着水再划一次:你梦到什么?
他看了,有些惊喜地点点头:“没错,我记得你会写字——我梦到我去找你,找啊找啊找了好久,后来终于找到了,我们不知道一起去什么地方,后来突然有很大的水……然后就没有了。”
唔……这些事情……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啊!
我再划:别的事?别的人?
他茫然摇头:“没了,我只记得这些。”
不对啊,就算那是梦……也应该还有很多东西啊……
我划:你的公寓,你的车子,记得么?
他笑嘻嘻地说:“公寓是什么东西?我就算自己有马车,也养不起马来拉啊——”
我四只爪子一起抖了抖。他竟然……只记得我。
那么……
我想了想,最后划:永敬呢?
他茫然摇头:“永敬……是一个人么?没印象。”
我有种直觉。他忘掉永敬,一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永敬脸上不会有那样日积月累无可救赎的哀伤。不知道为什么,我找到这边的崔叔闻之后,总会想起永敬那个无可奈何的样子。那张难过的脸仿佛时时在提醒我,崔叔闻这个人碰不得。
我呼了口气,划上:是你认识的人,你们很要好。
崔叔闻摇头笑笑:“真的没印象啦,我就记得你……我听别人说,我因为生病,好几年昏迷不醒,所以一直在这里躺着——所以我才以为之前见到你,是在做梦。哈哈,没想到你居然是真的啊——”
我划:当然是真的。是否记得找我时,你自己的样貌?
他摇头:“不记得了。”
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很古怪,但是想到素羽连太阳都能从东边弄到西边去了,又没什么好稀奇的了——难道是他?!
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啊,你不是做梦,你是被人逼得灵魂出壳去找我了,这样?他会不会被吓到啊……
我挥爪推翻桌上的水杯,把还没干的字迹全部淹掉。太郁闷了,我该怎么办哇!
突然外面有人叫唤:“崔叔闻!崔叔闻!你拉完了没啊?少爷叫我来看你——”听这大嗓门,不是罗简是谁?看来那个素羽倒还挺关心下人的……
崔叔闻立刻把我抱起来,左右看了看,一个箭步走到床边掀起被子把我塞了进去,匆匆忙忙地喊:“别进来!我在换衣服!”
果然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罗简又说:“少爷说你要拉得厉害就在后边呆着吧,省得出去了让客人闻到臭味!”
唔,原来他是这么个关心法啊——
崔叔闻提起我的尾巴全部塞到被子下面,这才喊了一声:“好了进来吧!”跟着一声门开的声音,罗简说:“少爷叫我拿了碗药来给你,哼——要换了是我,我铁定早把你扔出去了!”
崔叔闻竟然没顶嘴,用赔笑的声音说:“好好好谢谢大哥我这就喝你回去就跟少爷说我就是吃坏肚子了,没事!”
罗简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我用力拱拱拱从崔叔闻被子底下拱出来,看到他端着一只碗往窗边走去,脑袋探到外面看了看,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泼了出去。
看来……他家少爷的一番好意白费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素羽对他……有点好过头了,简直不像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一般来说,仆人生病昏迷不醒了,老板也没有义务好好照顾他吧?除非这照顾,另有缘由……我不等崔叔闻回来,就又自己跳回桌上去,沾了些还淌在那里的水写:你少爷对你很好。
他伸手抓抓头,把空碗丢在桌上:“可能是因为我跟着他太久了……我是个孤儿,是他把我养这么大的。”
啊?
“我都不记得自己父母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四处流浪,从一个城到一个城……后来他突然在这里安家了,开了这家凌霄阁。我们在这里呆了些年,后来我就病倒了,结果一觉睡到几天前。”
我写:你还真行啊,刚醒过来就生龙活虎的。
他嘿嘿笑说:“你以为我愿意——那是少爷叫我多活动活动,免得骨头懒散架了。”
我倒。虽然我现在还搞不清楚他去找我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原本居然还以为他是被抓来当小工的,正在水深火热中等着我来救他出去——哼,人家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大美人少爷的照顾哪,哪还用的着我?
而且,他好像也完全不记得回心桥的事情了。这正合我意,其他的事情不明白就算了,至于永敬,我还真要谢谢他——要不是来了这里,我又怎么能认识苏美人哪!嘿嘿,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一心一意哄苏美人开心了!
一想到他每天给我准备的白萝卜,我就流口水啊!
崔叔闻突然摸摸我的脑袋,问:“我记得……你好像会变成人啊?怎么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啊……”说着提着我前脚把我拎起来转了一圈:“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藏着你也方便点,要是变成人就不好藏了。”
切,谁要你藏?反正你都没事了,我还巴不得早点走人……嗯,走狸呢。我沾点水:既然你没事,那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许找我。
永敬,我恐怕要食言了。
这家伙有好多人都对他好着呢,真的不差我一个。
他揪住我的尾巴:“不行啊,梦里的那个声音,一直跟我说要跟着你,不能把你弄丢的。”
我趴倒在那堆密密麻麻的字上面。一只手臂横过肚皮下面把我抱了起来,又在胳肢窝里一阵乱挠。我给他挠得浑身发抖四爪冒汗,尾巴都卷了起来——亏了我还记得刚才那人说要尝尝“西洋狗”的味道,才硬咬着牙没有叫出声音来。
崔叔闻挠了一阵,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就住了手,一把把我甩回了桌子上:“还是这么倔啊——”
哼。岂有此理,我也有人身……咳咳,狸身自由的好吧?你随便说一句不能把我弄丢就想困着我,我不用出门逛街吃东西逗美人了?我还要回去找苏美人哩,跟着你这小孩样的萝卜头……做梦!
崔叔闻居然还在继续做他的白日梦……虽然现在天是黑的:“我有办法了!哪,你赶紧变成人,然后我去跟少爷说后面这里还缺人手,然后就把你招进来,这样以后你就可以呆在这里啦!”
我划:我自己控制不了。
——要是我自己能控制,我当然乐意永远不用变人!还有,就算我变成人了,我也不乐意伺候你家那个孔雀一样的少爷!
何况现在我还怀疑,他跟崔叔闻“出壳”去找我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呢,当然是有多远走多远了!
崔叔闻正要说什么,突然把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外面罗简喊:“崔叔闻——少爷叫我来看你死了没,说要是死了就赶紧扔出去!”
我趁着崔叔闻那一刻的分神,迅速地从窗户跳了出去,爬上墙头。那边罗简还在冲他喊话,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正好让我有时间甩甩尾巴从容离开。跳过那个主楼后的小院的时候远远看到那棵柳树——不对,应该是柳树妖,突然心里一动。
它能随心所欲地从一棵柳树变成人,又从人变回柳树——这个,这个变化当中的原理,说不定和我变成人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它知道怎么变,而我不知道而已。
如此说来,我倒可以去问问他是怎么变的,要是能自己控制变化,我岂不是不用再怕变来变去的了?
可是现在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唔,既然它是妖怪,一定会怕被别人看到的吧?想想还是等明早吧,等这里的人都睡觉了再说。
我又重新出现在那窗口的时候,崔叔闻很是惊奇:“怀真——天啊你没走!”说着扑了过来,我瞬间就被他抱得紧紧的:“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怀真乖,葛格抱抱……”
看样子……他不但身子没长大,心智也还留在小时候啊。
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小飞侠”啊“勇士”啊之类的东西了。
——因为他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
算了,由他去吧,我不过是想找个打发时间的地方而已。
大概他装病装成功了,反正罗简后来再没来找过他。他找个木盆来,用皂角给我洗了个澡,又抱着我钻到被窝里去,一只手在我身上乱揉,嘴里还嘿嘿坏笑:“毛毛的,软软的,肉肉的,好舒服啊!哈哈,我知道你爱干净,不如这样吧,以后我每晚都给你洗澡好不好?代价是你要陪我睡觉!”
呃,这话从一个外貌和心智都是十三岁的男孩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啊——
我用爪子在他胸口划:我爱来就来,你管不着。
崔叔闻突然说:“啊,不对,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做事的……不过正好啊,我记得你以前也是白天睡觉晚上乱跑的,喏,你把我这里当成个睡觉的地方也可以嘛……好不好?好歹吱一声嘛……”
不知道是不是他变小了的缘故,反正这些话听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烦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撒娇,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撒娇,毕竟是两回事。现在看习惯了他小时候的样子,反而会觉得他长大以后的样子很……不真实。就像他说的,有那么一点梦幻的感觉。
我给他缠得不行,只好在他胸口划个:好。
他大叫一声:“耶!那你以后每天都要来哦,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你了。”
我换个舒服的姿势趴好,没再动弹。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那些仆人都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从后窗跳出去,原路爬到了那棵柳树上。周围再没别人,我在一根树枝上面坐稳了,用前爪把几根柳枝打了个结,然后整个抱了上去,荡、秋、千!
来回没荡几下,就有根旁边的柳枝斜飞了过来——我一歪脑袋,它“啪”地一声抽了个空!谁知我才躲过去,又有一根柳枝直打过来!我一个没躲过,竟然给它打在了脑门上!
这棵柳树妖……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坏!
我抱紧了怀里的柳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命地荡,终于把其中的一根给扯断了!在它断开的一刹那,我飞身跳回了主干上,又蹿回地面,逃到了柳枝绝对打不到的地方!
果然抬起头,就看到长发绿衫的倚风黑着一张脸站在跟前,原本又直又顺的头发乱成了一团——但是还有几绺朝我直飞了过来,又一下子缠住了我的身体!
我连忙大喊:“倚风别打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事情要找你!”
他恼怒地问:“干什么?”说着居然有几根头发缠住了我的脖子,缠得我说不出话来。我用力把它们弄松开了些,咳嗽几声才问得出口:“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变成人,又是怎么变回柳树的?”
他的头发松了些,但是态度依旧非常恶劣:“你抓烂我的皮,扯断我的头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想了想:“我……嗯,可以帮你跑腿做些事情。”
——他一个妖怪,肯定会有些事情不方便做。我帮忙跑个腿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他咳嗽一声,脑袋扬到天上去:“用不着。”
唔,还真是个骄傲的树妖。
我转身走了。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片我两个爪子那么大的树叶。那树叶不但全都黄了,还卷成一团。倚风大概又变回去了,不见踪影。我径直跳到了最高处的一根嫩枝上,然后把那片树叶放在了刚刚抽出的一个嫩芽上。
我用爪子在树枝上面抓了一把,说:“这片树叶里面住着一条母青虫,它正在孵它的卵——等它的孩子都出世了,它们绝对能吃光你半棵树的叶子!”
嘿嘿,别怪我黑心啊,是他自己说了,杀生会有损他的道行的。要是一窝不行,我大不了去把附近能找到的虫子都“请”来,看不把他吃成个秃头,哈!
果然那条绿色的人影一下子就出现了,瞧他的样子,好像就要抓狂了:“你你你……你太过分了!快快快扔掉!”
我用爪子把那树叶放得牢固些:“你怎么变成人?又怎么变回去?”
他盯着我爪子下的叶子,飞快地说:“修炼修炼修炼……一直修修修修就会了。”
我再问:“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修炼过,却总是会一不小心就变成人……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终于崩溃:“这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你你你……你父母是妖怪?他们把妖力传给你,但是你又不会用……”
我狠狠在他的树枝上一拍——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个?也许,也许是因为,嗯,遗传的关系?我急忙问:“那如果我是妖怪,还有妖力,我要怎么用啊?”
他伸手扶在额头上:“快拿掉……我告诉你……”
我爪子一推,那树叶直直掉在石板地上。只见倚风小步飞跑过去,仔细树叶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似的,把它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摆到一个草丛里去,说:“谢天谢地,没有伤害它性命——”
唔……这脾气还真有点像苏美人啊。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只听到“嗖”的一声,倚风突然出现在我对面的一根树枝上。他斜坐在上面,那树枝却依旧迎风摆动着,一点都没有被压弯!
我当场给他吓了一跳,差点掉到树下去。好容易抓稳了,忍不住叫出来:“你上来也不打个招呼!”他白我一眼:“你还想不想听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叫倚风,我叫怀真……我们都没有姓氏耶,看来我真的是妖怪!”
他脸一拧,鼻尖直指天上:“连自己是不是妖怪都不知道……你也算是极品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倚风刷地一下又跳下去了:“这里的人该起床了……你快走吧。”
我依旧蹲在那个树枝上,两眼前有无数小星星在闪光。脑子里一堆闻所未闻的名词,什么元丹啊,真元啊,精气啊……就像有一群蚊子在耳朵旁边嗡嗡地飞啊飞,绕得我直想在树上撞死过去!
我死死抱住一根树枝:“可是你只说了怎么变人,没有说怎么从人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他脸上仿佛有黑线挂下来:“你总要先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人的,然后才好变回来吧?”
说得……好像也对……
“现在先变给我看看!我要看你会变了才能再接着教你。”
我哦一声,捏紧爪子,默默念了一次他教的口诀。
“啊——”
痛死我了……我的屁股……一定已经摔成两半了……我怎么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啊……
身后倚风的声音嘲讽地说:“也不知道先从树上下来再变……那树枝怎么撑得住——啊——”
他喊完那一声“啊”,瞬间就没了踪影!
我揉着屁股,艰难地爬了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走来。
原来倚风他真的怕见人啊。
我看看身上,还好,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衣服。嘿嘿,用妖力变化,果然和被动的变化不一样啊,再也不用光溜溜的了。
那脚步声慢慢走近,我猫着腰跑回崔叔闻翻里,又从他的后窗跳了进去,只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洗脸。我叫:“崔叔闻!”
他猛然抬头,抹一把脸上的水:“喝——你还真变人了啊!”
我笑嘻嘻走过去:“刚刚学会的。”说着用力揍了他一拳。
从前崔叔闻还是成人的样子的时候,无论我是人还是狸猫都对付不过他。好在今时不同往日,他居然“变”得这么小,个头几乎跟我一样,真是老天有眼。
——我要不抓紧机会欺负他,我就是那宋国太子他孙子!
他伸手过来,我以为他是要还我一拳,谁知却是捏住了我的下巴左右看看,最后才有些惊奇地说:“喂,你真人比我梦到的样子好看多了!”捏完了放手,又在我脸上摸一把:“简直可以到前楼当相公去了!”
我想都没想,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拳头在半途被他拦住:“哇,性子还挺烈的……不过我跟你说,还真有些客人专好这口儿——啊——”
我打出去的拳头,终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胸口。
崔叔闻居然一拳揍了回来,我们顿时打成一团。就在这时候,他房门又被人一脚踹开了:“崔叔闻!起床了!快去伺候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