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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一百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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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字不易, 谢谢大家的支持!  裴英娘上午和李令月一道上学,午时陪李治用膳, 午后去道观指点工巧奴们的工作, 下午回东阁练字, 每天的生活过得非常有规律。

    李令月就比裴英娘逍遥多了。

    开春之后天气转暖,长安的贵族少男、少女们相约外出游玩宴饮,几乎天天都有宴会。

    李令月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自然少不了应酬, 有时候甚至一天能收到十七八封请帖。

    她爱热闹,逢宴必至,每天早出晚归,往来于各大世家的宅邸别墅, 俨然是蓬莱宫中最忙的人。

    邀请李令月赴宴的人,通常也会给裴英娘送帖子。

    李令月撺掇裴英娘陪她一块出去玩。

    裴英娘去过两次, 本来以为可以吃到新鲜的美食, 欣赏美妙的歌舞,结果只被迫旁观了几场争风吃醋。

    她懒得再去看贵族少女们的明争暗斗,渐渐对各种赏春宴会失去兴趣。

    这天李治身体大好, 把儿女们全部召集至含凉殿偏殿,笑着问太子李弘:“今年的围猎筹备得如何了?”

    李弘放下筷子, 恭谨道:“日子选在二月下旬,内侍们已经提前圈出一片林子,诸位王公大臣们蓄势待发,盼着那日能拔得头筹。”

    李治颔首, 吩咐宦者:“把朕的那套金马鞍预备好。”

    宦者应喏。

    李弘吃了一惊,连忙跪在坐席上磕首:“阿父病愈不久,怎么受得了围猎辛苦?”

    李治脸上挂着笑,“无妨,整日待在殿中,实在烦闷。如今春光明媚,不能白白辜负大好风光。”

    李弘还想再劝,武皇后插言道:“说起来也巧,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从侄刚好从岭南归来,碰上这次围猎,正好让陛下检验一下他们的身手。”

    李治咦了一声,面带疑惑,“从侄?”

    武皇后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陛下忘了?我那两个同父兄弟因罪流放,已经好些年头了。可怜承嗣、三思小小年纪,也得跟着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我前不久梦见阿父哀叹膝下没有子嗣,心中感伤,已经命人前去岭南,把承嗣和三思召回长安,承继武家烟火。”

    武士彟是大唐开国功臣,但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人继承到他的睿智精明。在他去世后,武皇后和杨氏孤儿寡母,受到异母兄弟以及堂族兄弟的欺辱。可以说,武皇后之所以进宫,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孤注一掷。

    武皇后掌握实权后,开始报复昔日曾羞辱过她的异母兄弟和堂兄弟。如今她的两个异母兄弟早已经化为黄土,两个堂兄弟倒是还活得好好的。

    前不久裴拾遗弹劾的,就是武皇后的堂兄弟武惟良和武怀运。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武皇后的亲侄子,从小随父流放岭南。

    李治皱眉回想片刻,想不起武承嗣和武三思今年多大年纪,“既是你的从侄,理当好好抚育,他们成亲了没有?”

    “还没呢。”武皇后执起鎏金舞马纹银壶,亲自为李治斟酒,“我已经挑中两个小娘子了,想求陛下做个媒人。”

    李治眉眼舒展,笑容温和,“谁家小娘子?能叫你惦记上?”

    武皇后淡淡扫一眼李令月和裴英娘,“陛下到时候就晓得了。”

    帝后二人闲话家常,下首的太子李弘默默听着,一言不发,脸色有点不好看。

    六王李贤、七王李显和八王李旦坐在另一边的坐席上,因太子李弘在场,只要李弘不开口,他们也不说话。

    共坐一席的李令月和裴英娘没有王子们的忌讳,安心吃吃喝喝,时不时插几句嘴。

    听到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名字,李令月筷子一停:“我的两位武氏表兄要回来了?”

    武皇后笑着点头。

    李令月面露喜色,扯一扯裴英娘垂在肩头的赭色丝绦,悄声说:“表兄们回来,贺兰表姐肯定很高兴!”

    裴英娘喉头一哽,勉强笑了一下。

    傻姑娘,武皇后已经对死赖在长安不走的武惟良和武怀运失去耐心,准备诛杀两个堂兄弟,所以才急着把侄儿召回身边,壮大娘家势力。

    武承嗣和武三思回来的日子,只怕就是贺兰氏的死期啊!

    从含凉殿出来,李令月迫不及待吩咐昭善:“预备出宫行障,我要去魏国夫人府。”

    回头看裴英娘,“小十七,和我一道出宫去吧,听说义宁坊这几天有赛袄会呢!那些胡人会表演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还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可好玩啦!”

    裴英娘摇摇头。

    贺兰氏天天打着探望李令月的名头进宫陪伴李治,言行大胆,行事放纵,当着武皇后的面也敢向李治眉眼传情。

    宫中诸人和常常往来宫廷的公主、命妇们,要么畏惧武皇后,不敢提醒贺兰氏;要么憎恶武皇后,等着看武家人的笑话;要么摇摆不定,决定先冷眼旁观。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权当看不见贺兰氏的种种勾引举动。

    武皇后似乎对姐姐的女儿格外宽容,不仅不生气,还笑对旁人说,贺兰氏娇弱可怜,是她的“宝贝小心肝”。

    贺兰氏以为武皇后年老色衰,不是自己的对手,胆子越来越大。上个月她竟然借口喝多了酒,直接睡在李治的床榻上。

    蓬莱宫的宦者、女官们吓得面如土色,听到魏国夫人的笑声就头疼。

    裴英娘不想惹祸上身,一直下意识和贺兰氏保持距离。多次婉拒李令月带她出宫游玩的邀请,也是为了避开贺兰氏。

    李令月笑着揪揪裴英娘的脸颊,“你真是越来越懒了。”

    裴英娘笑了笑,也不反驳。

    李治单独留下太子李弘说话,李贤、李显和李旦送武皇后回寝殿。

    武皇后本身就不是温柔和顺的性子,临朝听政后,性情愈加刚硬威严,儿子们对她敬畏多于孺慕,母子几人一路沉默,唯有衣裙拂过栏杆的簌簌声响。

    李显仗着自己年纪小,大着胆子道:“阿娘是想把裴十七许配给武家表兄吗?”

    李旦愣了一下,双手不自觉握拳。

    武皇后浅笑一声,“小十七还小呢。”

    说完这句,转身走进内殿。

    像是否认,又像是没有否认。

    李显急得抓耳挠腮,“阿娘什么意思?”

    李贤凤眼斜挑,瞥一眼李显,“现在是武家兄弟娶妇,又不是你娶亲,你着急上火做什么?”

    李显小声嘀咕:“我觉得肯定是裴十七,不然阿娘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你说是吧,阿弟?”

    他转头找李旦寻求支持,结果只看到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李显一脸茫然:“走得那么快干什么……”

    裴英娘回到东阁,取下发间的簪环首饰,绵密的长发拢成一个圆髻,簪一根灵芝碧玉簪子,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葡萄锦圆领胡服,脚蹬一双鹿皮长靴,兴冲冲踏出正堂。

    半夏和忍冬跟在她身后,两人也都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只见李旦从廊檐那头匆匆走来,眉头轻皱,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阿姊,王兄在宴客,我们晚点再过去吧?”裴英娘小声提议。

    李令月头也不回,兴冲冲道:“千牛备身在八王院,三表兄肯定也在!去迟了,又得好几天见不着人。”

    千牛卫是禁卫军,护卫王公贵族的安全。而千牛备身是天子的贴身宿卫,负责保护天子、执掌御刀。

    千牛备身的遴选极其严格,除了要拼爹,还得拼妈,拼完爹妈,再从优择录。

    首先,牛千备身的父亲必须是亲王或者宰相之类的高官。

    然后,千牛备身的母亲只能是正室夫人。

    再者,千牛备身一定得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嫡次子不能当选,妾室所生的庶子更不可能。

    拼完爹妈,牛千备身自己也得争气。除了武艺高强、拥有一身娴熟的弓马骑射本领这个必需条件之外,才学也不能马虎。

    文能通读经书,武能上马拉弓,缺一样都不行。

    过五关、斩六将,所有条件都符合了,最后还得拉出来看看相貌。

    侍立天子左右的千牛备身,代表大唐的颜面,当然必须得挑选英武俊朗、相貌堂堂的少年郎,总不能让天子整天对着几个黑如锅底、其貌不扬的近卫吧?

    可以说,每一个千牛备身,必定出身高贵,文武双全,眉目端正,风度翩翩,而且前途远大,假以时日,定然能位极人臣。

    用裴英娘上辈子经常听到的一个词语来概括,就是:高富帅。

    薛绍的母亲是视一品的长公主,但父亲官职不够,不符合千牛备身的标准。不过他在宫中长大,和几位千牛备身关系很好,常常结伴出行。

    李显和李旦宴请相熟的王孙公子,不当班的千牛备身都到了,薛绍肯定也在其中。

    李令月越想越兴奋。

    裴英娘被李令月拽着走,好几次差点踩着她的石榴裙。

    冯德看到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联袂而来,立即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李旦亲自迎了出来,拦下兴高采烈的李令月,“薛三不在。”

    李令月不信,“王兄,你又哄我!”

    李旦神色淡淡,“后天是姑父的忌日,薛三这几天待在家中。”

    李令月回想了一下,懊恼顿足:“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李旦叹口气,颇为无奈。眉峰忽然一皱,目光落在李令月的右手上。

    她走得太急,指尖的护甲忘了取,裴英娘被她攥得紧紧的,滚圆的手腕上被划了几条淡淡的红痕。

    李令月顺着李旦的眼神低下头,哎呀一声,连忙松开手,愧疚道:“小十七,疼不疼?”

    裴英娘摇摇头,朝李旦笑了笑,拉着李令月离开。

    李旦站在门槛前,目送姐妹俩远去。

    冯德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大着胆子道:“大王,尚药局有种绿玉膏,能舒缓止痛,祛除疤痕……”

    李旦转身迈进内殿,“不必了,她们女孩子家,最不缺这些东西。”

    冯德立刻收声。

    内殿的歌舞乐声已经停了,李显让人在院中围起木栏,把两只偷偷带进宫的彩羽公鸡丢进去。

    锣声一响,开始斗鸡。

    八王院和含凉殿离得远,李显借李旦的院子摆宴,就是打着偷偷斗鸡的主意。

    李旦不愿过去凑热闹,转身往内院走。进书房前,对冯德道:“去一趟东阁,永安公主的手受伤了,让她歇一天,字可以慢慢练。”

    冯德躬身应喏。

    他估摸着永安公主这时候应该在太平公主的殿中,决定下午再去东阁。

    冯德猜得不错,裴英娘确实还在李令月的寝殿里。

    她的手腕只是擦破一点油皮而已,抹上药膏,过个两三天就能恢复如初。

    李令月却紧张得不行,不许她回东阁,坚持命人去殿中省传唤尚药局奉御。

    尚药局奉御官阶不低,只为天子看诊,一般后妃女眷轻易请不动。闻听太平公主殿中传召,以为公主得了什么大症候,急忙赶来。

    结果李令月一指裴英娘的手腕,命令道:“千万不能留疤!”

    奉御没敢抬头看公主的尊荣,跪在地上,觑眼细看,发现永安公主的伤口只是几条小擦伤而已。

    堂堂尚药局奉御,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医者,竟然被支使着干这种小药童的活计!

    奉御气得半天说不出话,精心护养的花白胡须一颤一颤的,很想一针扎死传话的宫人。

    李令月催促奉御写药方子。

    奉御脾性耿直,只留下一枚卷草纹银盒,盒子里是普通的绿药膏,“每天涂上六次,这几日不要沾荤腥。”

    李令月嫌奉御不尽责,让昭善再去唤两名司医来。

    裴英娘啼笑皆非,拦住昭善,“阿姊,只是几道小擦痕罢了,不必管它也能好的。”

    李令月闷闷不乐,“都怪我不当心,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我以前在廊檐玩,不小心摔在檐下的碎石头上面,淌了好多血,伤口有这么大——”裴英娘伸手比划了一下。

    李令月惊呼一声。

    裴英娘一摊手,“那么大的伤口,都没留疤呢!”

    说着撸起袖子,把粉腻洁白的胳膊展示给李令月看。

    那次是裴十郎把她推下回廊的。当时她和婢女们玩游戏,眼睛上蒙着帕子,看不见方向。忽然被推了一把,顿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才感觉到胳膊上一阵钻心的刺痛。

    张氏心疼了好久,生怕她手臂上会留疤,每天命人煮芦荟膏子为她涂抹伤口。芦荟是从波斯传入中原的稀罕货,价格昂贵。她连抹了一个月,倒是真的没留疤。

    看裴英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李令月心里好过了一点。

    她甩下护甲,“这副护甲我不要了,拿去砸了!”

    裴英娘瞥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护甲,目露惋惜之色:李令月的护甲每一片都是鎏金镶嵌宝石的宝贝,就这么砸了,未免可惜。

    李令月托起裴英娘的下巴,把她的脸扭向自己,“几只护甲罢了,你心疼它做什么?”

    宫人把地上的护甲清理干净。

    裴英娘像模像样叹口气,这个时代银子不属于货币,金子、开元通宝和绢布是坊间的硬通货。这三者中,铜钱和绢布适合民间小额买卖,而大宗买卖大多用金子交易,不然随便买一车货物就得抬出数百万钱支付。

    裴英娘喜欢所有形式的钱,尤其喜欢小小一片,就能换几千、几万铜钱的金子!

    李令月看裴英娘皱着眉头,像个大人一样唉声叹气,忍俊不禁,捧起她圆圆的脸颊,“你喜欢,我再让人打几副好的送你,这一副咱们不要了。”

    裴英娘点点头,很不客气地提出要求,“要纯金的!”

    李令月一挥手,豪气干云,“好!”

    裴英娘松口气,装乖卖傻,可算把小姑娘李令月逗笑了。

    李令月也松口气,有求必应,总算让小十七忘记手腕上的伤口啦!

    双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温柔贴心的好姐姐,成功哄好了妹妹。

    一时皆大欢喜。

    李令月仍然对薛绍念念不忘,一路上都在抱怨李旦。

    薛绍出身高贵,母亲城阳公主是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之女,李治的同母妹妹。

    城阳公主身为嫡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先嫁杜如晦之子杜荷,杜荷卷入谋反案被杀后,改嫁饶州刺史之子薛瓘。

    薛瓘是当时长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城阳公主的第二段婚姻美满顺遂,夫妻感情和睦,先后生下三个儿子。

    薛绍便是城阳公主和薛瓘的小儿子。

    城阳公主宠幸优渥,地位尊贵,婚姻幸福,但却沉迷于巫术,麟德元年,还闹出一场震惊朝野的巫蛊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  蒸饼应该是馒头原型,这时候没有馒头,不过有小十七,当然馒头就出来了。

    馒头指的是带馅的,像笋肉馒头,灌汤馒头,生煎馒头等等~和现在的叫法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