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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理王府内大包小包的已经打点好了行李物件,府内一众仆人都哭过一阵,大家面对面难过不已。今日就是最后一日,过后就要散了,琴袖虽伤父亲罢官刑狱之苦,更悲这一家子都要分别离散之愁。
眼见朝廷之事没有起色,理王、王妃、琴袖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逃跑:若再不逃恐怕日后没有活路。但是留着下人们恐怕他们也没有生计,不如大家都走了,各自躲藏说不定还有一条路可走。
一家子听闻都悲悲切切,哪有一个不哭鼻子的?黄乘哭得饭也吃不下,只说主子这样,奴才们岂能苟活?
理王劝勉他说:“大家如今虽然一时别离,若日后还能有转圜的机会,一定还会聚在一起。跟着我,吃苦受累反倒没趣了。”
琴袖也说:“你们留在这里终究免不了灾祸,今天只求大家陪王爷喝一杯,各位的忠心都在我们眼里,若有来日,必个个报偿。”
王妃陈氏一面也哭,一面把府内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和银两凑了出来,通共七百两银子,一大半分给了下人们,自己这里留了五十两银子放在包袱中,等吃完饭就要走了。
所有人既感动理王之恩,又害怕锦衣卫再来。拿着银子愧疚难当,纷纷都不肯要。琴袖便劝说:“你们逃出去隐姓埋名自也无事,王爷是皇上仇人,若还带着一大堆银子,走也走不快,更不安心了。”
于是大家吃过一盅酒,一一跟理王、王妃、琴袖话别。琴袖看见此情此景,难过地不知怎么是好,眼泪流尽,只望月叹气。
下人之中唯有花霰不肯走,她拼命跪在琴袖跟前说:“如今主子这样走了,日后起居谁来服侍?况且我一个小姑娘出去也没有活路,只求主子开恩带着我吧,我就是当牛做马也好报答主子的恩德。”
花霰这样,黄乘也不肯走,非要跟着理王一起去。
看着他们二人心诚,理王也不好意思赶他们,吃完了酒,理王便将行李包袱叫人收拾妥当,理王、琴袖、王妃、黄乘、花霰上车预备逃跑。
府里的人都出来哭送,未免引人注意,琴袖好话赶紧把他们劝回去。
月色不鲜,晚风萧索,虽白日仍暖,可山中已着秋意。
黄乘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往南边逃去,他们虽然逃走了,可是要往哪里去并不知道。
琴袖回望那座小小的府邸,月晦星稀,不一会儿就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马鞭子噼啪的抽打声听得实在清楚。
于是她摸着自己小腹,想起了许许多多过去的事,这一路走来,有欢喜有悲伤,虽说备尝艰辛,但她嫁给理王是她此生最幸。即便前路未卜,但想起他便心里略略安心。
理王握住琴袖的手,也碰了碰她挺起的肚子。腹中胎儿许是睡着了,竟十分安详。二人相对无言,只听见王妃陈氏悄悄的哽咽声。
“姐姐……”
“妹妹。”陈氏也握住她的手,二人靠着头互相说了一回安慰的话。
马儿跑了一日一夜,到不知何处地界终于累得跑不动了,黄乘便叫在一处山脚停下来歇息。琴袖早被颠得难受不已,可为了让理王安心,硬是咬着牙撑到了山脚下,没想到一停下车就吐了。
看琴袖脸色苍白,难以支撑,理王和王妃都着了急。可遍观周遭树木丛生,连个医生也没有。几个人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天空响过一阵惊雷,随即一滴又一滴的雨水从空中盘旋而下。
风直一面劲吹,琴袖肚子忽然绞痛起来,陈氏看她不对,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裙底叫道:“完了!萧妹子要生了!”
“啊?!”理王赶忙抱起她道:“琴袖,你还能忍吗?我去找医生,你再忍忍!一定要等我回来!”
可还没说完话,天上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飞泉倒泻一般把那马儿都惊动地嘶鸣起来,黄乘一看不对劲,赶紧冒雨去安抚马儿。理王不顾大雨说:“黄乘!我去找医生!”
花霰急忙拉住理王道:“王爷别去!现在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这里荒郊野岭的哪里找得到医生,到时候您走丢了,良媛不是更无依无靠了吗?”
理王急得眼泪都溅出来了道:“那你叫我怎么办,现在又没有接生婆,怎么是好!”
王妃一拍大腿:“我来!我小时候什么事情没做过,接生这种活计我以前见人干过,我给萧妹子接生,王爷到外头树下避一避。”
这时候也没有热水,也没有巾子,王妃没有办法,只能先把自己带的一件粗布衣服裁成布,叫花霰到山中找泉水涤干净,冒着雨,用竹伞遮着冲回来用。
琴袖这是已经开始阵痛,疼得肋骨都像被人拧断了一般,撕心裂肺地吼起来。理王每听她一声吼心就纠紧一次,可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
黄乘为怕马儿受惊,一面哄住马儿一面喂他吃草,可是天上倾盆之雨,马儿哪里吃的进去,早被雨打在身上到处想要乱窜。
琴袖一阵还没疼完,马车就七颠八倒起来,她更难受得要死,理王见状不行,把自己遮雨的竹伞拿去给马挡雨,自己站在雨里守着马儿。
黄乘看这样,急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拉扯成一块幕布,当做雨衣给理王挡雨。不一会儿,马儿稍稍安定一些,可琴袖的叫声却不能止息。
理王一听便道:“怎么生个孩子要这样?”
黄乘乃道:“我的爷,生个娃,哪个女人不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要是弄得不好……”
理王忙瞪了黄乘一眼:“别胡说!”
正这时候,车里响起了陈氏的声音:“萧妹子,再用点力,再用点力气啊。吸口气……”
琴袖已经喊得嗓子都快破了,可还是半天生不下来。
陈氏便朝外面叫道:“王爷,天儿来冷,萧妹子手脚都冰凉了,快把里头中衣脱了给萧妹子捂脚!”
理王一听,急忙把外头湿哒哒的衣服脱掉,把里面的中衣也脱下,匆匆塞到车里,好在中衣没有怎么湿,陈氏也把自己身上的中衣脱掉,给琴袖盖着,一面在旁鼓励,一面给她搓手取暖。
可琴袖已疼得不认人,狠狠抓住陈氏的手臂,陈氏被她这么一抓,手臂一下子多了五道血印。就听见理王在外头喊:“好了没?”原是他光着膀子被这冷雨打得冻成冰人一般。
陈氏朝外头喊:“爷你这混球,人家生得难过你还说风凉话,等着!”
一道惊雷闪过,轰隆隆把理王吓了吓,雷声刚过,车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婴孩的啼哭,陈氏朝外头大叫:“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
理王大喜过望,哪里顾得上自己冷,急忙要进车里看,刚要开帘子,被陈氏一把推了出来:“别进来!”
理王一看她,满手还都是血。
只听陈氏叫道:“花霰,去地上找芭茅来。”
花霰早已备下了,陈氏把芭茅的叶子撷了,用小刀切尖,一顺就把小孩子的脐带割了下来,再看一眼琴袖,早已累得昏睡过去了。
待她醒来,满耳的雨声已经听了,车外只是空山寂静,雨后鸟儿仍啼。她抬眼一看,理王已抱着一个婴儿朝她又是流泪又是在她额头亲吻说:“谢谢你,玉卿,有了你真是福气。”
琴袖笑笑将孩子看了看,笑说:“生下来皱巴巴的。”
理王说:“我却不这样看,日后一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琴袖奋力点了点头,又握住陈氏的手,没想到陈氏笑着一缩手,琴袖便奇怪,再把她手拉过来一看,竟是斑斑血痕,眼泪就下来了:“姐姐,多亏了姐姐!妹妹给你赔罪。”
理王这才抱了抱陈氏道:“妃是贤妻,有你才有了这个孩子。”
陈氏忙摆手说:“这哪里的话,我还盼着他早日叫我一声妈呢!”
琴袖忙笑说:“原本就是姐姐的孩子,叫一声妈有何难。就是名字怎么个起法,还是件大事呢。”
理王道:“名字倒不急,反正现在也报不到宗人府,倒是可以起个小名。”
陈氏说:“我们都说贱名好养,我看,叫他狗子,养得活养得起!”
理王噗嗤一笑道:“妃这名字也太糙了一些,到时候若真有重回京城的一天,给宗亲们听到不得笑死了。”
陈氏想想也是,便说:“我是没学问的,也不大识字,倒是萧妹子,好容易生了这么一个娃儿,该你起一个。”
琴袖蹙眉思索,忽然听得外头仍有湿漉漉一滴又一滴水哒在地上,便道:“他既雨天所生,小名就叫雨生吧。”
理王抱起孩子亲了一口道:“好!就叫雨生,我们的小雨生哟!日后一定能当个好世子。”
说到此处,陈氏闷然无话,琴袖看了看她便说:“姐姐不要灰心,我们一定有回去的一日。只要志气不穷,怕没有转海回天的日子么。”
陈氏听后点点头道:“嗯!一定会有回去的一天。”
三人看着那新降下的婴儿,都笑了。
琴袖轻轻抚摸自己的孩子,心想:即便再苦,有了这个孩子,也要打起精神来。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衢州府已经知道理王一家出逃的事了,现已准备上报朝廷。
未来之日,这小小的孩子又要面临多大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