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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已经有不止一个急刹的司机叫骂,傅子遇脚步硬是没有停,有擦过身侧的车子快的像是一阵风,这一刻这世界明明乱了套——
骂他的嚷嚷声,车子的声音,嘈杂的马路中间,他却诡异地在这漫长的两年之后,寻到自己内心的宁静,他突然觉得释然了。
这刹那他真的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突然想,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死了,路念笙能够原谅他,好好活下去,那样也很好,他不喜欢看她满载仇恨的样子。
路念笙站在马路边纹丝未动,只是手无意识攥成拳,泄了心底的紧张。
心口是提着的,看着车流中的那个身影,五感都变得有些模糊,脑子里面仿佛是空的,又好像乱七八糟的想起很多。
想起孩子,想起冰冷的海水,医生的话,想起在异国他乡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一切都是混乱的,她觉得脑袋快要爆炸,恍惚的神思被截停于凄厉的车子急刹声。
终于还是有车没能停的那么及时,逼停傅子遇脚步的同时,也重重撞上他腿部。
撞击力让他整个人倒地,车子堪堪一停,车轮甚至已经碾至脚尖。
钻心的痛从腿部往全身蔓延开来,他侧躺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浑身冒冷汗,疼痛袭来,眼前一片黑。
路念笙心跳突突,无意识往前一步。
因车流阻断,她只看到傅子遇被撞到,却没有看清什么情况。
可她又停了脚步,在马路边。
她觉得她不该过去。
傅子遇活该去死的,就算真的死了又如何?
她不该在意,反正她也是那么一说,选择权在他,是他自己要走过去的。
她怎么还能心软?
这一阵骚动使得那个车道已经堵了几辆车,撞到傅子遇的是一辆黑色法拉利,司机推开车门下车,郁闷地骂神经病。
路念笙攥拳站了两秒,避开车流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
听不见旁的声音了,傅子遇到现在也没有站起来,她的心脏仿佛被攫紧,忐忑和不安铺天盖地。
走到跟前,地上躺着的傅子遇显然已经晕厥,身下一滩血,司机皱着眉头打急救电话,她面色煞白,在跟前缓缓弯身蹲下去。
手,颤抖着去探傅子遇鼻息,一寸一寸挪的艰难。
还未及探到,身后有人叫,“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姐姐?”
她一愣,呆呆扭头,便见从法拉利后座上下来的陆靖,皱着眉头按着额头已经走到跟前,看着傅子遇,面色惊慌,“……这可怎么办……”
……
傅子遇没断气,至少是目前还没有。
人被送到医院,经诊断,胫骨骨折伴有股骨骨裂,车刹的及时,因着身高原因,内脏在冲击之下只是轻微损伤,至于路念笙看到的血,是因为之前保护她的时候被摩托挂的伤口在地上蹭的很厉害,破了一大片,大半个手臂都在流血。
傅子遇被推进手术室先做手术,路念笙和陆靖还有司机就等在手术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
不多时,陆昊文也接到司机电话赶过来。
陆昊文面色带点儿躁,确定情况之后在走廊尽头打了几个电话,路念笙面色晦暗,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司机抱怨说什么陆行长今天还有重要会议之类的。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木木的。
她为什么要来,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陆靖在现场看过傅子遇之后,就有点儿慌神,毕竟还是小孩子,央求她帮忙。
她哪里能帮上什么忙?但她没办法就那么离开。
她直到这会儿还无法思考,她只是那么一说,但是傅子遇俨然是认真的。
如果陆昊文的司机刹车再慢那么一点点……
她不敢再想下去。
陆昊文打过电话折回来,面色很沉,视线一扫过司机,司机就急了,“真不赖我!傅总自己中了邪一样往马路中间走,那里也不是斑马线啊!小少爷也得赶紧去培训班,所以速度……”
陆昊文摆摆手,“别说了。”
司机有苦说不出,面色讪讪,扭头就求救一般看向路念笙,“路小姐,既然大家都认识的,你解释两句啊,今天这事儿我真的是没想到……”
路念笙默了几秒,才抬头看陆昊文,“司机说的是真的……是傅总自己违反交规走过去,不怪别人。”
陆昊文眉心更加纠结,沉吟半响,回头看一眼手术室,对着路念笙招招手,“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这个手势其实有点儿缺乏礼貌,不过这会儿,大家都计较不上那么多了,路念笙沉口气,起身跟上陆昊文步伐,一直到走廊尽头安全出口那里才停下来。
陆昊文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浓重的审视意味,“傅总每次见到你,都很失常。”
她不自然别开视线,想了想,最后说:“他……他是我前夫。”
与其让陆昊文心生好奇最后从别人那里问出来,倒不如自己坦诚一点,她也懒得遮遮掩掩。
陆昊文闻言一愣。
和傅子遇从来都是合作关系,私下里交集的确不多,他对别人私生活也没有太大兴趣,所以这个消息还是令他有些吃惊。
他沉默好半天,才扯扯唇角,“难怪他要针对路家,可不过就是离婚,至于你们这样你死我活?平时看傅总商场上的事情脑子也算清楚,目的明确,人都称他冷面罗刹,说他缺乏人类感情,到你跟前,倒是感性的吓人,这种丧失理智跑马路中间给人添堵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他看来是见了你,真不想活了。”
路念笙面色微微发白,低头不语。
“他吓到陆靖了。”陆昊文嗓音透着不悦,“路小姐,你到底说了什么令傅总这样失控?他可不是不在乎影响的人,别人是无辜的,不该被你们牵连进来,这道理他肯定明白。”
她脚步挪了一下,不想再和陆昊文说下去。
她要怎么说?
如实回答,她指着马路中间,要傅子遇去死?
傅子遇是失控吗?其实不尽然,只是单纯听了她那一句话而已,而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她并未深思,并未斟酌,直接脱口而出。
说到底,那一刻她其实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听她的话。
可他听了,他真的去死。
陆昊文眉心紧蹙,不动声色打量着路念笙。
许是因为陆靖,许是因为路念笙之前的真诚,在会客厅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对她产生了一点点好感,可这好感在这个瞬间就烟消云散。
陆靖被吓坏了。
对他而言,陆靖就是最重要的。
路念笙和傅子遇之间是感情纠纷,害陆靖被牵扯进来,他没法给好脸色,“路小姐,你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现在一句实话不肯给?”
她手抬起,掩了半边脸,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情绪,“这次是我错,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陆行长,这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
陆昊文冷笑一声,“再发生也没关系,说实话我并不那么在意你和傅总怎么样,你们对我而言是合作对象,我在意的是陆靖,你给我记清楚。”
说完,陆昊文与她擦肩而过往手术室方向去。
脚步声像是一下下沉重地踩在她心口,她站了好一会儿,闭眼做了个深呼吸,也折回去。
陆靖受了惊吓,陆昊文想要叫司机送陆靖回去,可是陆靖不肯,似乎是不想离开陆昊文,之前的跋扈已经不在,整个人犹如霜打了的茄子,眼神还带着怯,似乎想要靠近陆昊文,但又怕。
陆昊文太严厉也太沉默,这会儿一句暖心话都说不出。
路念笙犹豫一下,坐到陆靖旁边去,手在陆靖背上轻抚,“没事的,别担心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那个人做的也是个小手术,你不要害怕。”
陆靖抬头看她,神色还有些惴惴,“……真的?”
她摸摸他的头,点头,“真的。”
陆靖像是松了口气,回头看一眼手术室,又看她,“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说:“我不走。”
陆靖于是放心了,脑袋一歪靠住她,“那个人为什么要撞车?不怕死吗?”
她唇角勾起个惨淡的笑,没说话。
斜对角长椅上,陆昊文眯眼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头疼。
小孩子的成长缺了母亲就是不完整的,这些年他想过不少次,给陆靖找个怎么样的母亲,但前提是要陆靖自己首肯,可他没想到,陆靖头一回对一个女人这样不排斥,却是路念笙这种麻烦人物。
三个多小时之后,傅子遇才被从手术室里面推出来。
胫骨用钢钉定位,打了石膏,股骨已经做过处理,手术还算顺利,转入病房之后,陆昊文寻思也该通知家人过来照顾了,正打算和路念笙商量,不料路念笙先开了口。
“既然已经没事,那我先走了。”
陆昊文怔住,难以置信,“他还没醒。”
“醒来是早晚的事情,反正没有生命危险,我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昊文一瞬不瞬注视她双眼,话音带着感慨:“……你挺绝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