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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声调不高,却不怒而威,众人将头低下稍许,听高台之上的人继续道:“你们可以犯错,但只有一次机会,屡犯者,届时自会知道下场如何。”
秦良玉面容本就坚毅,性子也算不上热络,瞧起来像一座可自由移动的冰山,此时身上的冷气一放,在场众人只觉寒意迫人,先前存有侥幸的人只觉有些心虚,当下将头垂的更低。
第二日,秦良玉正式操练。按照秦良玉昨日所说的方法,众人为了不被对方打死,只得拼命出手攻击,直至胜利,惨败一方记白条,攒满五张白条换处分一次,这处分有时是罚军饷,有时是巡夜哨,一句话,全凭缘分,当然,赢了亦是有奖赏的,因众人乃新参军,思想有些动荡,不适合放出去散风,是以奖赏只有钱财,赢五次换两枚铜板,连赢十次可换十枚铜板。
新兵所一时间士气高涨,令其余几所的军士刮目相看。马千乘陪同卫指挥使过来巡视,听卫指挥使当面将秦良玉又表扬了一番。这几日卫指挥使在余下几所对秦良玉一直赞赏有加,还加了她的俸禄。秦良玉获赞赏时,面上也不见什么起伏,马千乘背地里拉了秦良玉的手一下,小声道:“我们玉玉当真是纯汉子,不恃宠而骄这点,小爷很是欣赏。”
秦良玉斜了他一眼,又听他道:“只是我先前与你说的那几个人,你还是莫要大意。”
秦良玉想,马千乘这种人当真是生来便不适合说话的。
这一操练方法,有利有弊,若是偶尔赢了一次,或是接连赢了几次,有奖赏自然是好,但其中也不乏从未赢过之人,这些人日日被打,从无反抗的机会,心情自然不好,这一不好,自然便会寻找另一途径发泄。
秦良玉训兵的第五日,夜间突袭训练唱名时,她发现队伍中少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好巧不巧,正是马千乘交待过她,最擅抱团的那几人。
火把晦暗的光亮之下,秦良玉的眉眼阴沉,吩咐手下将与那三人同一队的其余几人关押了起来,而后去请了马千乘过来代为训兵。马千乘此时睡的正香,被人从床上叫起来时,心情很是不愉快,板着一张锅底般的脸站在秦良玉面前。
“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秦良玉委实不知解释什么,只能破天荒安慰了他一句:“辛苦了。”
马千乘闻言,面色稍霁:“去吧去吧,谁让你是我的玉玉。”
秦良玉心中一直挂记着要亲自去逮那几人,也便不再做多耽搁,傍晚唱名时那几人还在,想必此时也跑不了多远,当然,若这几人早有预谋,已备好马车的话,那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卫指挥使听闻此事,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对秦良玉道:“这等同于临阵脱逃,待逮到这三人,带回来斩了!”
秦良玉奉命而去。
追人自然不能毫无目的的追,临从重庆卫出发前,秦良玉去到大牢,找到与那三人属同一队的人,挨个问过去。那几人自知有连坐之罪,怕挨板子,争先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倒豆子般抖了出来,秦良玉由此获得了不少有利的线索。
其一,这三人早有预谋,马车是在城中租的,其二,其中一人有亲戚在播州,几人连夜逃跑,许是先去亲戚家避难了,相较于其它地方,播州属秦良玉的眼皮子底下,是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良玉揣着这两条线索,翻身跨上自己的战马,战马名为行雷,乃是百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待秦良玉坐稳后,行雷四蹄腾空,绝尘而去。
城中租赁马车的地方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两家,是以去问问便知人往哪去了。
夜已深,街上铺子早已打烊,此时已宵禁,路上连条鬼影都瞧不见,只有更夫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随着夜风打了个旋,便消失在街角了。
秦良玉敲响租赁马车的铺子的门,半晌才有人声传来,因睡的正香,生生被吵醒,是以那人的声音极度不耐烦。
“谁啊?有毛病啊?没瞧见关门了么?”
声音一落,两扇门板被人打开,一人披着外袍,打着呵欠,待一瞧见戎装加身的秦良玉,硬是将呵欠压了回去,谄媚道:“军爷好,嘿嘿,不知军爷夜半光临,有何贵干?”
秦良玉瞧着眼前人:“今日可有三个人来你家租马车?”
那人眼珠转了转,犹疑道:“不曾。”
秦良玉抽出腰间长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嗯?”
那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在秦良玉身前:“今日只有一个小伙子来租车。”说着还比划了两下:“那人大约到军爷您眼眉这么高,体态中等,是往播州去了,草民所说的俱是实话,军爷可不要杀我啊。”
秦良玉正要将刀收回,又听那人道:“今日只有我家租出去了车,军爷您也莫要再费功夫了,若是找那人有事,便快些去吧。”
秦良玉收刀,末了又扔了一粒碎银子给开门人,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开门人口中所说之人,与那三个逃兵一个也对不上,由此可见,他口中的那人想必是那三个逃兵花钱雇来的。
秦良玉一路快马加鞭,朝播州方向而去,待将出城门时,正要掏出腰牌给守卫检查,便见守卫捂着一边的脸,恭敬给她行礼后便自觉将城门打开,秦良玉虽觉奇怪,但也并未询问守卫怎会如此自觉的缘由。
城外漆黑一片,虫鸣鸟叫不时从路两旁飘来,天上星子闪烁,似在为秦良玉照明,这荒郊野岭之外,秦良玉孤身一人,打心底里说,有些瘆得慌。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许久了。”
秦良玉策马路过一棵枯树之下,猛然听树枝上有声音朝她头顶砸了下来,她勒马抬头,见马千乘正抱臂靠在树干上打着瞌睡,双眼尚带着初醒时的茫然。
“你怎么在这?”秦良玉面沉如水,语气带着疑问,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
马千乘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秦良玉身前:“玉玉,你可得抱好人家啊。”
秦良玉正想让他滚下去,便见他一踢马腹,行雷似箭,离弦而去。
路上,马千乘向她告状:“我方才出城时,他们竟然敢拦着人家,真是讨厌。”
秦良玉抓着缰绳,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
马千乘回头瞧着秦良玉,眸子晶亮:“我有肖穹啊,是吧肖穹?”
身旁荒草从中莫名大动,似是有人在回应马千乘的话。
“我方才本想告诉你他们去了何处的,但你跑的也忒快了。”马千乘在秦良玉怀中调整了一下坐姿:“我有些乏,我睡一会,你骑马慢些,莫要将我摔下去了,好疼的。”
秦良玉扬了扬嘴角,一鞭子抽在行雷尊臀,但见马千乘身影趔趄了一下,随即回头瞧了秦良玉一眼,似笑非笑:“我的玉玉当真是顽皮呢。”
秦良玉与马千乘到播州之时,正值城门初开,马千乘醒的极是时候,揉了揉酸疼的腰身:“这天刚亮,想必知州还未到衙门,这一路你也累了,不如先去吃些东西垫一垫,左右他们也跑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我已让肖穹先去衙门盯着了。”
秦良玉蹙眉:“肖穹他不用吃东西?”
马千乘抚了抚衣裳的褶皱:“他轻功已臻化境,此时早已到了城中吃过饭了,你这马,速度委实不快,待日后我送你一匹。”
因杨应龙的关系,马千乘对播州还算熟悉,自然知道这城中哪家早点美味,他利落跳下马背,带着秦良玉朝东街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铺子走去。
此时铺中已人满为患,外面排队买早点的人亦不在少数,两人等了良久,才等到一桌空位。这家铺子专卖羊肉羹汤,羊肉肥而不腻,肉汤清淡,出锅后又在上面撒了些细葱沫,卖相十分不错。
“你坐着吧,我去端盘子。”马千乘起身朝铺子厨房特意留出的窗口走去。
秦良玉稳坐桌子一角,等着马千乘将两人的羹汤端来,她身后等桌之人不少,闲暇之余,众人自是少不了攀谈几句。
“我家婆娘这几日生了病,床不能下,门也不能出,连人都见不得,娃娃日日哭着找娘,家中乱成一团,当真是烦躁。”
“我听说城里不是来了个铃医?好像在骠骑将军府上给他儿子瞧病呢,待那大夫从他家出来,你将他请来,听说那大夫医术很是了得呢,杨可栋之前险些命丧黄泉,都到了阎王殿了,硬是被那大夫给救了回来。”
“你说秦大夫?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杨可栋的病好似突然重了不少,那秦大夫都被软禁在骠骑将军府了,怕是出不来喽。”
秦良玉下意识将头侧过去些,听众人继续道:“骠骑将军此番是发了大火,那秦大夫啊,恐怕凶多吉少了。”
秦良玉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见马千乘手托两只木碗走了过来,见她似要离开,不禁问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