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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接过碗,沉默了会:“我什么都没听见,大娘你也莫要太慌张了。”
秦良玉是个尊敬英雄的人,她觉得大娘的儿子是英雄,眼下英雄不在了,那么英雄的家人也值得尊重。
大娘活似受了惊吓,片刻之后才连连点头,急忙躲到后厨。
秦良玉怕把张大娘吓坏了,也没有在铺子里吃,而是将小笼粉蒸牛肉带回府上。刚一进门,便见管家王叔迎了过来。
“小姐,老爷今日起早去了郡学,说让您把之前老爷教您的那套刀法再练一练,而后再教给其他下人。”
秦良玉应了一声,拎着纸包回到房中换衣裳。
提起那套刀法,秦良玉吃肉的兴致登时去了不少,那套刀法于她而言算不上简单,只是前几式她便已练了一月有余,秦载阳一直不满意,嫌弃她动作无力,掌握不到要处,那时在一旁验收功课时,时不时便会骂上几句,秦良玉被骂的招架无力,只好灰溜溜去找容氏避难。
秦良玉换好衣裳,去了练武场。但见她一身玄色劲装,青丝高束,以玉簪固定之。她一边回想着秦载阳的口诀一边挥刀,却仍是使不出那股力道,用大哥秦邦屏的话来说便是之前的饭全白吃了,她爹教的刀法她全数还给师傅了。
“这套刀法的精髓在身体各部的协调以及脚下要稳,你瞧你方才上步撩的那个动作,若我在后面偷袭,你必死无疑。”马千乘不知何时来到了练场,手中还托着装有小笼粉蒸牛肉的纸包,瞧样子已来了有一会,大抵是瞧不下去了,这才开口。
秦良玉收刀看他:“好吃么?”
马千乘又塞了片牛肉入口,含糊道:“好吃的不要不要的。”而后话题又转回到刀法:“你再从头打一遍我瞧瞧。”
他说话语气不重,仍是嬉皮笑脸,却自有一股威严在,让人不敢忤逆其意。
秦良玉规规矩矩站好,刚摆好起式便被马千乘给嘲笑了。
“玉玉啊,你提的是刀,是要上阵杀敌,不是要自残的。”他薄唇微挑,语气严肃了不少,身形一闪,已至秦良玉身前,从她手中夺过短刀:“这套刀法的下一步便是上步双杀,重心在右脚前掌,你低头瞧瞧你那站姿,若我过去推你一下你定然是要摔倒的呀。”
马千乘身形如风,动作简洁有力,长刀嗡鸣,如泣如诉,卷起地上落英,纷舞空中,使人眼花缭乱,眼前竟是幻出了十数个马千乘的身影。
马千乘落地收刀,理了理额前碎发,挑眉笑道:“玉玉啊,你的基本功十分扎实,只是口诀不熟,导致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口诀上,人注意力分散后,下盘便不稳,你若有空便去扎马步背口诀,口诀熟了,这套刀法自然便成了。”顿了顿:“唔,还有,我瞧你左手回手刺的那动作似乎有些吃力,或许你可以试着换成右手,口诀虽重要,但也不是非要一字不落的照做的。”
秦良玉尚沉浸在方才马千乘那一整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中,连他从自己手上拿走纸包都不自觉。
马千乘笑的前仰后合,末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秦良玉抬头:“什么事?”
“二哥啊,二哥眼下还在为杨可栋瞧病,虽是没有什么太大起色,但骠骑将军还是以礼相待,是以二哥没什么事。”马千乘一边嚼着牛肉一边道:“我们回重庆卫时,你买些这个在路上吃。”
秦良玉跟在他身边,不答反问:“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马千乘瞥了她一眼:“我眼下虽人在忠州,但我与播州,其实只隔了一只烤乳鸽的距离。”
秦良玉知道马千乘口中的烤乳鸽乃是信鸽,瞧他此下又变成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左右秦邦翰眼下安全,也便不再搭理他,转身又回了练武场。
冬至,天气转凉。
秦良玉坐在屋中翻着营中军士近日的考核册子,颜色偏淡的薄唇紧紧抿着,正看的仔细,忽闻门口有动静传来,抬眼一瞧,见马千乘面上带着促狭之意,负手大摇大摆的进了她的屋子。
“将军有事?”她并未起身,握着册子淡淡发问。
马千乘剑眉一挑,也不答话,整个人晃悠到秦良玉身后:“你在看什么呢?”
说罢也不待秦良玉答话,双手撑在桌面,将秦良玉整个人锁在他胸膛与桌案之间,顺便将下巴朝秦良玉的头顶一搭,看清秦良玉手中的东西,不禁咂了咂舌:“呦呦呦,瞧把你用功的。”
秦良玉随手将册子一扔,身子不动声色滑下去些,而后又突然起身,但听一声惨叫过后,马千乘捂着嘴痛呼:“咬舌头了。”
秦良玉将袖子上的灰掸了掸,又问了一遍:“有事?”
马千乘擦了擦眼泪,一把将椅子拉开,撩袍坐下:“今日卫指挥使将我叫了过去,与我说过完年播州那边空壳山的大坝要重修,骠骑将军人手不够,要从重庆卫再调一些过去。”说罢笑弯了眸子:“有本将军耶。”
秦良玉笑起来亦是面无表情:“恭喜将军。”说罢便要出门。
马千乘猛一拍桌面:“站住!我让你走了么?”见秦良玉步子不停,急忙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你不羡慕我么?我可以去瞧瞧二哥耶。”
自前段时日马千乘的人回信说秦邦翰无事后,秦良玉便也不再过于挂念秦邦翰,只是这么时日了,秦邦翰却一直未给家去过信,便如马千乘所说,若能抽空去播州走一趟,瞧瞧二哥倒也不错。
思及此,秦良玉这才对上马千乘的视线:“所以呢?”
马千乘冷嗤了一声:“所以这差事还是你去吧,本将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那种粗活,本将军自然是不能做的。”话落又瞪了神色淡然的秦良玉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没好气将人从眼前拨开:“起来起来,莫要挡本将军的路,唉!真是……”跺了跺脚,扬长而去。
秦良玉见马千乘走远了,唇角这才微微弯起,双眉不自觉轻佻,复又拿起桌上册子翻看起来。
早些年,杨应龙在空壳山南面的两座山头处修筑了一道堤坝,想将从三桂庄流下来的水堵起来养鱼,眼下堤坝有损坏之势,若洪水决堤,后果则不堪设想,是以堤坝需要重修。近几年山贼猖獗,播州的兵力全在防内贼与外寇上,眼下修坝,这人手便不够,只能就近从四川内抽调些兵力,以便早日修好堤坝,以绝后患。重庆卫指挥使也知杨应龙喜爱马千乘,即便他不让马千乘去,届时杨应龙也得亲自来要人,是以便借着这机会卖了杨应龙个人情,而马千乘也从善如流的用这人情来慢慢渗透秦良玉。
修坝之事,过完年便要着手。
自打命令下达以来,军中的气氛便微妙了起来,尤其是被抽调前往播州修坝的军士们,走路更是鼻孔朝天。原来,眼下大明承平,众人无论职务高低,皆要被发去田中种地,以供自己填饱肚子,这种地是个苦差事,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若是偶尔为之便也罢了,毕竟新鲜感还未过,尤其是像杨启文此类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少爷,以往一说要去种地,那可谓是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可种地种的时日久了,难免没了新鲜感,此时再一提种地,谁都不愿去,是以莫要说是去修坝,眼下即便是说去刷个马桶,想必也是个抢手活。
在诡异的气氛中,众人迎来了除夕。每逢节日,军中战备更为严格,主将们亦没有探家的机会。除夕当晚,各营主副将皆一齐围在火堆前,以茶代酒,款款而谈,其余不当值的军士,便在另一边自发组织些活动以供缓解平日高度紧张的情绪。
“今日除夕,我们便不说那些扫兴的话。”卫指挥使端起茶碗:“平素对你们要求严格了些,莫要见怪,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说罢仰头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倒扣碗口:“先干为敬了。”
见老大带头干了茶,众人自然也不能含糊,皆聚碗豪饮,眨眼间一桶凉茶已见了底。
马千乘扶额站了起来:“哎呀,我喝多了,头有些晕,先行告退。”说罢又低头瞧了一眼手边稳坐如山的秦良玉:“秦兄海量啊。”
秦良玉抬了抬眼皮,徐声道:“谢过。”
马千乘的离经叛道是军中人都知道的,但无奈他的确文韬武略,乃一代将才,是以众人对于他总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今年除夕原本也是想放他回石砫探家,无奈他一改往日的市井小流氓模样,宝相庄严道:“谢过诸位大人好意,我前几日未少回去,是以这次机会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秦良玉当日听说这事后,觉得十分蹊跷,按理说马千乘他并不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在这事上竟能有此一举,委实是出人意料。最后,探家的机会便给了已有好些年未曾探家的杨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