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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人要脸树要皮,大姐不要脸皮苏家其他人可得活。
要是大姐没跟王继周离婚,还算是王家人,那样别人顶多说王继周连个媳妇都看不住。但现在可不一样,大姐回了苏家,还没跟吴大力结婚,她就完完整整地算苏家人。别人说她什么,连带着也得把苏家说上去。
可现在的情况,王继周根本就不同意。思想上他理解,尤其是王继周还肯借厨房蒸鸡蛋羹,他这已经算厚道。可感情上还有即将受到的伤害,让他心里总存了个坎。
王继周不用琢磨,也知道苏明竹此刻地想法。还算有理智,可这世界并不是围着它们苏家转,他们难受,他和他闺女可是难受了整整十二年,再不解决还要难受二三十年。
如鲠在喉的感觉他受够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拔出这根刺。
走到警车旁边,吴金铭想得很周到,不仅派来了分管泉水村这片的苏明菊,而且还另外给他俩同事。
“警察同志,”王继周递过去一包烟,只是简单的软盒将军,不贵,只是表达他对办案民警的尊重。
“也别因为我这事耽误大家伙看电影,我见李铁牛跟他媳妇一面,咱们就开始吧。”
拉开警车门,他坐进面包车,望着如惊弓之鸟的两人。
“俺们知道错了,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你们毕竟也有四个孩子,为人父母得有点脸面。”
干小芸痛哭流涕,她怎么就害了这么个好人,怪不得她遭到报应。
“我知道你们不仅干了一出,但其它事与我无关,错也不只在你们,也怪那些人没坚持住起了色-心。今天在这,你们这需要把我的事说明白就行,其它的一概不用提,好吧?这样省时间,完成后你们也可以早点上火车回家过年。”
好人还在为他们想,夫妻俩铭感五内。可来时派出所交代过,必须得说够十分钟,达到惊醒众人的作用。好人这么为他们着想,他们不能好心当成驴肝肺,两头都得顾着,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
很好办!
无限细化苏明梅找上门地过程,连她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当天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全都说出来!
仙人跳夫妻日记模式开启:“六月一号,那天正好过儿童节,天很好,除了有点热外还没别的。一个自称苏明兰……”
李铁牛低着头,凑近放电影时才有的话筒补充:“其实她叫苏明梅,但她骗俺们叫苏明兰,她穿着掐腰地大红短袖褂子,时髦地就像城里的工人。”
“对,她说她丈夫老是家暴,闺女也调皮不听话,老是跟她对着干。农村不兴离婚,她实在没办法才找上俺们……”
一五一十,清清楚楚,临近几个村所有人从开始地议论纷纷,到鸦雀无声,再到满脸唏嘘。
徐爷爷狐疑地看向父女俩:“我记得前几天你俩买完麻花后,后一个买麻花的说过,你闺女学习可好了,还每天起来跟你炸油条,合着她只对你一个人好?”
事涉闺女,王继周向来都是暴躁地喷火龙:“这怎么可能?徐叔你也活这么大年纪,人也见得多,怎么能相信这话。”
徐爷爷捋捋并不存在地胡子:“哦,那是你实在太不好,所以才让你媳妇跑了,曼曼你说是不是?”
王曼白他一眼:“徐爷爷,我爸再不好,您也答应要来我家炸麻花。每天跟他在一起,好不好您自己看呗?”
正好台上李铁牛夫妇朝这边跪下,磕三个响头,齐齐说道:“俺们对不起你,坏事都是俺们做得,被警察同志抓是俺们的报应,俺们给你磕头。”
徐爷爷拍拍王曼肩膀:“就你这孩子机灵,不闹了,继周也别老当回事,人那要往前看。”
再也没人比他说这句话更有说服力,毕竟他所有家人都死于战火,而他却乐观积极地活在当下。比起生命,一顶绿帽子算什么。
“在你店里收拾个地,别正月十五我过去没地方放簸箩。”
“这还不好办,徐叔,回去我就给你收拾。”
老人家拿出他一路上带的那只黑皮包,走到人群间:“大冷天在这站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孩子们都来拿麻花吃。曼曼,快过来帮忙。”
徐爷爷的麻花全邹县有名,不过因为他用料好价钱贵,村里人很少舍得买。这回他免费分,大家乐了。看人是王继周带来的,村民们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想。
继周雇咱们挖树坑送钱,这回又带人来送麻花,这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他有多好,苏明梅就有多可恨。那头半年前才离婚,孩子已经七个月大?这女人放在建国前绝对要被浸猪笼!
苏明梅不在,苏家人今天也没来,所有人看苏明菊的眼神都变了。
人民警察知法犯法,他就在看守所,每天都能接触到这俩玩仙人跳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威胁恐吓,不让他们说出实情?
尽管李铁牛夫妇已经说得很清楚,村民们还是怀疑他俩有所隐瞒。而接着苏明梅,这份火力大多对准了苏明菊。
苏明菊叫苦不迭,他的确嘱咐过这俩人多说点,说说他们在临县犯的那两起案子。可谁知道他们临到头变卦,连大姐内衣是什么颜色都抖了出来。说这么仔细,这下苏家脸算是掉在地下给人踩。
这会他都在为自己担心,他还没结婚,还想找个机关上的对象,双职工日子好过点。眼见这次会议发言稿写得好,领导答应要给他说媒。现在来这么一出,哪个有正式工作的敢嫁到苏家这个虎-狼窝。
仙人跳夫妇还在台上说着,说来说去就那点车轱辘话。但就这车轱辘话,可比电影还精彩,第二遍说众人依旧津津有味。
苏明菊上了车,发动直接往县医院赶去。到了妇产科,进门他就看见苏明梅正坐在病床上,边听广播里的邓丽君,边小口吃着鸡蛋羹。
“都什么时候了,大姐你心情还这么好。”
关掉广播,夺过鸡蛋羹扔在床头桌上,他拉着苏明梅直接上了车。吴大力拿起鸡蛋羹碗跟在后面上车,开始做着和事老。
“明竹,不管怎么样,你姐她刚生完孩子。”
“你……”还是不是男人。
苏明菊没有吼出口,大姐在村里算是毁了,让吴大力赶紧待她去深圳避避风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他不清楚大姐究竟是怎么唬住了吴大力,但她一向精于此道,也算是他的造化。
至于吴大力,他自己乐意,苏家又没人逼他。
二十分钟一个来回,车又停在大白布幔前面。苏明梅已经吃完鸡蛋羹,揉揉眼挤出几滴眼泪,她虚弱地下了车。
“继周,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徐爷爷已经分完麻花,收起提包走回来,摘下军帽,他一头全白的头发迎着北风飘。
“别说继周心里多气,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你要不想跟他过,直接说就行,干嘛耽误他这么多年。继周多好的小伙子,没了你他什么样的找不着。”
苏明梅有些不屑,王继周那个怂包,娶了她算是祖坟上冒烟。
抬眼她看向王继周,同前几天春江宾馆见面时他一身旧衣裳不同,今天他穿了一件蓝灰色立领羊毛大衣,而且就是她在深圳的大商场里见过的名牌。脸上胡子刮干净,露出他原本中正的五官。常年低头耷拉脚的她这会昂首挺胸,气度衣着全都变了,他也跟换了一个人似得。
这还是王继周么?
如果半年前的王继周是这样,她绝对不会离婚。
“王继周你骗我,你一直装成不出息的模样,是不是想逼我跟你离婚?好啊,你成功了。”
“姐。”
苏明菊忙捂住她的嘴,王继周无奈地摇头:“徐叔您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庄稼汉,跟村里这些人没什么两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庄稼汉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们听着王继周这话熨帖。人家继周不仅心好,人还一点都不傲。
“继周越来越出息了。”
说话的是十四户村那个小老头村长,两村离得近,电影也在一起放,今天他跟张建国一起来张罗这事。
张建国也跟上:“继周还打算帮我们修小学,可县里领导有新指示,要建中心小学,临近几个村孩子都聚在一块上课。继周捐那钱,我已经交到县里。往后咱们孩子坐的教室,都有他一块砖。”
教育可是大事,王继周雇人栽树发麻花,大家顶多记他一天。但学校放在那,大家走过看见就能记起他。所以后世许多名人喜欢捐款在大学里建图书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继周张开双臂往下压压,示意大家肃静下:“村长你太抬举我了,那地是全村人的,钱也是帮全村人捐得。眼见就要晌午,我也不耽误大家功夫。”
牵着闺女走上前,他沉下脸看着苏明梅:“你不仅这事对不起我,这些年你对得起曼曼?实验中学今年开学体检,全校上千个孩子,就她一个人营养不良。县医院大夫说了,这是长期吃不饱饭的事。你一直说她人小吃得少,只给她在破碗里盛点饭汤,饿哭了你就嫌她馋,抡着擀面杖打她。”
王曼拉一拉他:“爸,你不会让我再挨饿了是吧?”
“放心,曼曼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苏明梅强撑着:“当时你不也没拦。”
“那是因为结婚第一天你就告诉我,你嫁给我是下嫁,我欠你一辈子情!你天天念日日说,我傻我就真信了。苏明梅,别头晕,你身子骨没那么娇贵。你生下孩子,我们送被子,也让吴大力给你煮鸡蛋羹,都是街坊该照顾的我照顾,但今天在这话必须得说明白,这些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地贱-人,你比潘金莲还贱。”
“哥,我给你打死他。”
听到风声地王继全赶过来,手握擀面杖做武松打虎状。
“继全,你别冲动,秀芳看好他。”
王曼牵起婷婷,站在王超身边,看着站在前面顶天立地的父亲,眼前一亮。这一刻,时前后两世她见到父亲最像男人的一刻。
从半年前的懦弱无能,经历这半年的风吹雨打,他终于脱去外表那层土,露出其原本泰山石般刚毅稳重。
父爱如山,坚强隐忍且磅礴。
“今天即便你道歉,也不是真心实意地道歉。我话撂在这,你就是个黑寡妇,哪个男人沾上都会倒霉。吴大力现在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不出两年有他后悔的时候。”
爸你是真相帝!王曼冒星星眼。
眼见事情要不可收拾,苏明菊走到苏明梅身边,踢下她腿,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跪下去。
“姐夫。”
王继周摇头:“我不是你姐夫,往后我不想跟你姐沾一点关系。”
“好,王继周,我姐不想道歉,我把她找来,让她给你跪在这。这事是我们整个苏家对不起你,我也给你跪下。”
摘掉警帽脱掉警服,苏明菊穿着毛衣跪下来:“不管她怎么想,回去我会跟娘说管好她。”
“明菊,这不关你的事。如果十二年的事,你们俩跪地磕个头就能了解,那这世界也不需要警察。退一步说,如果你娘真的能做主,当年她都跟吴大力好上了,也不会被塞来祸害我。”
继仙人跳夫妇后,王继周将隐忍十二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众人再次惊呆了,这可真是年度大戏!
“你们苏家塞个闺女报复我十二年,我却不能学你们,再回去报复十二年。今个一次说出来,我只希望往后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曼曼。不然,我不会再拦继全的棍子。”
跺跺脚,王继周撂下最后一句:“别当我没兄弟帮衬!”
苏明梅一句句听着,汗滴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等到最后,她以头呛地晕倒过去。
王继周口口声声说着不报复,但他把这事说出来,别说十二年,就是二十年,苏家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