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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林春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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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的名帖精致而考究,遣词用句更是端端的官家气度,客气而不失派头。

    陈酿握在手中摩挲,眉目低垂,似有深思。

    秦桧这方帖子下得妙!

    陈酿去与不去,都已被逼至一个尴尬境地。

    若不去,陈酿官职不高,免不得落个目中无人名声。加之此前屡屡拒媒,更要说他轻狂自傲了!

    官场之上,恃才傲物本是大忌。秦桧岂不是能正大光明地排除异己?

    可若去,便是与秦桧有了私交。事情定会传至韩世忠耳朵里,一旦生了嫌隙,陈酿便处于骑虎难下之境地了!

    到那时,除了与秦桧为伍,他将别无选择。

    陈酿垂头笑了笑,这真是一手好算盘!

    只听侍儿问:

    “参军明日去否?可要备车马?”

    “去。”陈酿道,“车马自然要备,还要比平日更体面讲究些。”

    侍儿应声而去,只当陈酿要拜访大官,故而如此。

    陈酿踏着雪,又步了一回月,一夜无话。

    次日,近着年下,临安城的雪越来越大,已成鹅毛之势。

    路上零星几个裹着冬袄,匆匆行路之人。白蒙蒙的一片大雪,罩得人影朦胧,似皮影晃过一般。

    蒙蒙大雪中,一架车马显得格外醒目。

    路人记得,参军府向来素简,还从未如此气派过。一时间,也忘了赶路,皆不由得侧目。

    陈酿端坐车中,闭目养神。他隐约感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人虽不多,可临安城传闲话的速度却不慢。

    他嘴角勾了勾。

    既是个鸿门宴,总要人尽皆知才是。韩世忠自然也会知晓,在秦桧传话前。

    ………………………………………………

    这是秦桧归宋的第一个新年,秦府早已布置起来。一片红红火火,盛世富贵。与府外的冷清,是天壤之别。

    秦桧正隔着琉璃窗喂鸟,听闻陈酿乘了驾气派的马车而来,忽咯咯笑了几声。

    “滑头,滑头。”

    他拍了拍手掌残留的鸟食,摇头笑起来。而对陈酿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

    直至陈酿被迎入正堂,秦桧方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一身竹青棉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姿清俊似翠竹,当得君子之风。眼看着不过一介寻常书生,却叫人蓦地升起敬意。

    难怪当年谢诜如此看重!

    如此人物、才情,到底难得。

    秦桧不自主地起身去迎:

    “久闻陈先生大名。”

    这般热情,却是陈酿不曾预料的。

    他忙作揖道:

    “大人抬举。学生拜见秦大人,久仰大人才学,今日相见,实为学生之幸。”

    当年秦桧做太学学正之时,陈酿正求学于此。以学生自称,不至太亲近,也不至太生疏。

    秦桧方请他坐了,笑道:

    “多年不见,先生风姿如初。”

    在太学时,的确有过几面之缘。陈酿记得,那时秦桧极力主战,宣德门请愿时,亦万分支持。

    不料如今,物是人非了!

    陈酿遂笑道:

    “大人平步青云,载誉而归,一时倒叫学生不大敢认。”

    秦桧哈哈大笑,神情中藏着一番审视。

    又有侍女鱼贯而入,上了茶水点心。

    那点心……

    陈酿瞳孔微颤,竟是,藕粉桂花糕!秦桧查自己,已是无孔不入了?

    他自金国而归,莫非知晓七娘身份?

    陈酿一时揪紧了心。

    秦桧的目光从不曾松懈,见他神色略有异样,方道:

    “这是家妹最喜食的点心。听闻,从前还强赠过你?”

    说罢,他又开始笑,像讲了个陈年的老笑话。

    陈酿方想起那回在点心铺子,被秦榛硬塞一盒藕粉桂花糕,她人却逃之夭夭。

    陈酿遂笑道:

    “无功不受禄。秦小娘子来去匆匆,学生不敢收。”

    “我家两个小家伙,自小没了父母。我又不在身边,总是疏于教导。”秦桧道,“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大人言重了。”陈酿道,“小郎君小娘子孩童心性,学生并未放在心上。”

    陈酿很客气,亦很有礼。却也是另一番生疏。

    事实上,二人也的确没什么可聊的。可文臣,从来最会没话找话。

    二人相互问过一回家中,又敷衍着论了论文章,气氛不冷不热又体面,总不至无话可说就是了。

    ………………………………………………

    秦府虽是无聊透顶,将军府却早已炸开了锅。

    史雄抓耳挠腮,焦急地来回踱步:

    “姓秦的是什么意思?天都快黑了,陈先生却还未回府!”

    一将官拍案而起:

    “陈先生去秦府,是满城皆知的事,姓秦的还敢扣着人不成?”

    大冷的天,一屋子武将却已急出了汗。

    韩世忠端坐高位,扫了一眼众人,只道:

    “急什么急?都坐下!”

    史雄摊着手:

    “将军,那是个鸿门宴啊!陈先生高调赴约,不正是叫咱们知晓,好准备着救他么?”

    韩世忠扶额:

    “史兄弟,你冷静些!他高调赴约是光给咱们看么?更多的是给百姓看!你忘了,此前说要‘捧’!”

    史雄蹙蹙眉,确是忘了!似乎除了兵阵战术,他也不大记得起别的,更莫提权谋之事!于史雄而言,简直是一团浆糊。

    韩世忠接着道:

    “秦桧约见主军营中人,彰显的自然是主战之心!既如此,他也该做主战之事!”

    一旦他未做,自是失约于百姓。

    对于失约之人,除了失望,更会有愤怒。

    “况且,”韩世忠又道,“百姓皆知陈参军去了他府上,一旦出事,他能摘干净?眼下他初初归国,根基未稳,这样的事,他不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将官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缓缓坐下,吐一口气,又掏出帕子擦汗。

    唯有史雄,却依旧不解:

    “将军,既如此,为何还不住派人去打听看守?”

    史雄这回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

    “凡事有万一,谨慎些总是不错。”

    万一秦桧发疯,真扣着人呢?

    他们自要有备无患,才能应对。

    话音刚落,门外直冲入一个侍从,带入一门的风雪。

    “将军,”他抱拳道,“兄弟们回报,陈参军回府了。”

    座中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

    秦桧望着陈酿的背影,眸子越发暗沉,沉入一片黑夜之中。

    他拿余光扫了眼屋顶,其上的每个眼神都目光如炬。

    到底,还是小看他了。

    做个参军?呵,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