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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七娘面色气恼,“过来!”
浣花闻声,心下一抖。这女祖宗如此厉色,又是闹哪一出啊?
“小……小娘子……”浣花语气有些抖。
七娘三两步行至妆台前,对镜正色道:
“替我梳妆!”
浣花一愣,随即又吐了一口气。原来是梳妆啊!瞧把自己吓得!
一时间,长发盘绕,挽成个家常的单环髻,又配了个细眉桃花妆。
左右看来,尽是少女娇色。
七娘又换了件藕色短衫,系妃色留仙裙。兀自整理一番,遂要出门。
“走吧!”她边走边道。
浣花忙追上去:
“这是要去何处啊?”
“隔壁!”七娘半撅着嘴,似有薄怒,只微提起裙子趋步而出。
浣花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要去质问陈先生啊!
不过,浣花虽无心管二人之事,可她心下也有些奇怪。
听上夜的丫头讲,陈酿分明来过,却为何又走了?
思索一阵,却又想不通来。
才至陈酿院门,看门的丫头见着七娘,只上前行礼道:
“谢小娘子来了。可是寻陈先生的?”
七娘心下有些急躁,白她一眼。不寻酿哥哥,莫不是寻你么?
那丫头也很知趣,笑道:
“可不巧了,陈先生才出门去。”
七娘狐疑地看那丫头一眼,该不会陈酿知自己生气,故意回避吧?
她也不管,径直往里闯去,一面道:
“我进去等!”
丫头们面面相觑,知这是位惹不得的祖宗!
七娘是径直到了陈酿内室,丫头们自不敢拦。
陈先生每每宠溺也便罢了,到底存着份师徒之谊。可如今,大人与夫人是打算认她做义女的,哪里敢不尽心伺候,时时迁就着?
她们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上点心赔微笑,半柱香的时日不到,已来去许多回。
七娘坐在陈酿案前,就如同从前在谢府一般,惯了的鸠占鹊巢。
她摆弄着他的笔墨,又看看他近日的文章,不觉时日过去,脖子倒有些酸。
七娘按着后颈,抬头扭了扭。
忽而,只见陈酿床头似有什么东西。
她定睛看去,像是个食盒!
还颇有些眼熟!
七娘缓步行去,一面试探着看。
那本非活物,着实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只是,这般窥探,到底不大光明,她遂有些蹑手蹑脚。
行至床边,她猛地一惊。
竟是绮云斋的点心盒子!
她伸手捧过,一时有些哽咽,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因何而来。
七娘当然知道,陈酿是不爱吃甜的。
爱吃甜的,是她谢蓼!
这点心看上去很是新鲜,必不是昨天日间买的。
也不会是今早,他一来一回,还要排长龙,到此时再出门,总是来不及的!
那便是昨日半夜了!
可半夜,绮云斋早已闭门谢客,莫非是他扰人清梦,硬要的?
就为着给七娘带一盒点心?
七娘一时有些愣然。
既如此,为何又不亲自给她呢?这般丢在床头,想是不打算给了吧?
七娘捧着点心,又坐回案前。她轻轻打开,细嚼慢咽起来。
她就在案前坐着,从清晨,直到黄昏。连午饭亦是在陈酿案上用的。
也不知陈酿知道了,会不会训她?他是最不喜有人在案头用餐的。
夕阳照入暖黄的光,照得人懒洋洋的。
七娘昨夜本就没睡好,这会子倒有些困了,只趴在他的案头打起盹来。
再睁开眼时,天已黑了。
“醒了?”
七娘闻着个熟悉的声音。
她将眼睁开更大些,眼前之人由模糊变得清晰,不是陈酿是谁!
七娘本能似的兴奋,待回过神,却又沉下脸,故意不理他。
这样的把戏,七娘惯使的,陈酿心下有些憋笑。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绮云斋食盒,里面只剩些点心残渣。
他遂道:
“噢!都吃光了啊!还是在我的书案上!”
“吃不得么!”七娘直起身子瞪着他,“就是要吃!偏在你书案上吃!我还边写字边吃呢!”
她将一页写满字的笺纸推至他眼前,挑衅道:
“你看!我不仅吃,还将残渣弄上你的文章!”
陈酿一时愣住,她还有理了?
“都看到了?”七娘直视他,却不再是方才的挑衅,反而染了一丝落寞。
她接着道:
“好了!我任性不讲理,还弄脏你的文章。如今,你更有理由丢下我了!”
陈酿微蹙着眉,她还未言语时,已猜出了她言外之意。
他方道:
“我不会丢下你。”
语气轻和,似寻常说话。
“我等了你一夜!”七娘不悦,“若你忙着公干,我自不说什么!可你既来了,却为何要走?”
陈酿深吸一口气,倒也坦然:
“我心里乱,不知如何见你。”
七娘一怔: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不该依赖陈酿,她该做赵明诚与李清照的义女!真要如此对她说么?
陈酿缓了缓心神,方道:
“蓼蓼,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讲。”
见七娘安静下来,他接着道:
“昨日与你赵伯伯说起,他与李夫人对你很是喜爱。你们两家本是至交,他们想与你认个亲,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七娘闻言,蓦地一惊。心头猛一阵酸楚。
竟不想他会说这个!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神情恼怒,又带着股难以置信,只道:
“酿哥哥,你也说这个?”
也?看来,李清照与她提过了。
陈酿抿了抿干涩的唇,只道:
“这不好么?”
“这好么?”七娘直勾勾地逼问。
“盛世求富贵,乱世求安稳。”陈酿道,“这份安稳,我给不了你。”
七娘忽轻笑了一下:
“你我都不在一处了,我要这安稳有何用?要说安稳,埋在土里最安稳!”
“别胡说!”陈酿心下一抖。
七娘素来任性些,有时说话也没轻重,可也从未说过如此凌厉的话!
她隔着书案,倾身向前:
“你自以为是最好的安排,你永远都在替我安排!可曾问过我愿不愿?你说过,我不是谁的谢蓼,我可以做自己的主!”
陈酿深锁眉头,只道:
“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不是要你漂泊受苦的。”
“你欺负我。”七娘忽道,这回的声音却很平淡。
平淡中,却掩藏着难以捉摸的心绪。
何出此言?
陈酿望着她,心头莫名不安,只蹙眉不语。
“陈酿,”七娘直呼其名,气息不稳,眼角隐约闪着泪光,“你吃定了我不会逆你。你不过是欺负我,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情意,便不把我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