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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七娘有些莫名的害怕。
李清照见她不言语,只道:
“七娘,婶婶知此事突然了些。你且好好想一想,倒不急在这一刻。”
七娘愣愣点了点头,身子却有些僵。
李清照又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笑道:
“先吃饭吧!回头慢慢想。”
七娘又点一下头。
她心中虽是慌乱万分,面上却极力维持着贵女的沉稳。吃饭饮水,一如往常。
七娘明白,李清照夫妇是真心待她好的。若立马拒绝,到底太伤人了。
只是,她若孑然一身,赵府必然是最好的去处。
可酿哥哥……
这一顿,七娘吃得很少。心中有事,食不知味,大抵是如此。
李清照也不多留她,早早便让丫头送她回房。
见七娘的背影远去,李清照却也蓦地叹了一声。
这谢七娘灵性洒脱,才思奇绝,性情与李清照亦有相似之处,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若能当自家闺女养着,那便是千好万好了!
也不知是否有这个缘分。
一位穿鸦青褙子的嬷嬷自帘间而来,扶了李清照进屋。
她神情急切,问道:
“夫人,那小娘子如何说?”
李清照看她一眼,这倒来了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
她方道:
“人家也不是外边买来的丫头,咱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听李清照此话,嬷嬷才觉出,此事或许未成。
她劝道:
“自然了,世家的小娘子难免架子大。夫人也放宽心,待她想明白了,也总知道,乱世之中有个依靠是何其可贵!”
“但愿吧!”李清照点点头,“我不过求个天伦之乐,但愿老天成全。”
“话说回来,”嬷嬷又道,“天伦之乐自是第一的。再来么,夫人若有个孩子傍身,也总少受些苦。”
闻着这话,李清照身子蓦地一僵。
嬷嬷接着道:
“夫人可还记得,从前大人外出上任,可不是蓄养过外室么?虽说是逢场作戏,不足为惧,可归根结底,还是因着夫人的肚子啊!”
一想起这件事,李清照面色便有些不好。
那时,赵明诚怕她不悦,没过多久,也便与外室断了。可每每思及,总是膈应得慌。
嬷嬷看了看她,又道:
“大人待夫人自是真心的,却免不了家中长辈念叨。从前,我要替夫人抱个婴孩来养,你又不愿。说什么人家的孩子不顺心意。如今遇着个称心的,切莫再放走了!”
李清照微蹙眉头,只道:
“你又说这些!自我嫁来,你便日日絮叨!我欲认七娘做女儿,是真心爱护于她,却又想这些来?”
嬷嬷有些无奈,只道:
“夫人嘴上犟,可心里要明白这道理。再恩爱的夫妻,时日长了,也难免生出嫌隙。若没个孩子,如何维系?”
“行了行了!”李清照有些不耐烦,“夜深了,且睡吧!”
且说江宁府衙这头。
陈酿与赵明诚收到消息,柳花渡的商人果然北上了,正是去往金国的方向。
他们心头急切,又将附近几宗相似的案件研习了一番。待写好折子,已是子时了。
赵明诚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遂道:
“已子时了,今夜便在府衙歇下吧!”
陈酿饮一口茶,强打起精神,道:
“大人歇下吧,我还得回去。早前同七娘说过,夜里回去与她校对文稿。”
赵明诚方道:
“不是差人回去说过么?”
陈酿笑道:
“她心眼实,只怕还等着呢!”
“你呀!”赵明诚指着陈酿,笑道,“当真是个好先生,事无巨细,竟全管了!”
“在其位,谋其政。”陈酿道。
赵明诚唤人进来添一回茶,又向陈酿道:
“说起七娘,我与她婶婶倒有个想法,不知你觉着是否妥帖?”
“大人请讲。”陈酿道。
赵明诚遂道:
“如今谢府家破,众人生死未卜,也不知有无归宋之期。我与她婶婶想着,不如将七娘收至膝下,认作义女,也好时时照料。”
陈酿正端起茶盏,猛地顿了顿。
“这个……”他一时沉吟,“怕是要问七娘。”
赵明诚笑道:
“这个自然。不过,你也见着了,如今的世道,她一介小娘子,总是安稳些的好。况且,你日后入仕,四处为官。若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像什么样子呢?”
他又道:
“我想着七娘年纪小,成日只粘着你不放,未免思虑不周全。这才与你一说。”
最初,陈酿本也有将七娘托付于他们的想法,只是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却不大愿想这些事。
他遂道:
“这确是最好的安排。大人放心,我会将道理与她说明白。”
说罢,陈酿便起身告辞。
今夜月色朦胧,陈酿架着马,神思昏昏,有一步没一步地行。
夜市还未尽散去,零星几个小摊,热气腾腾的,飘出诱人的香气。
巷子深处传来南戏之声,丝竹咿呀,彻夜不绝。就着巷子的回响,显得空灵又寂寞。
因着战事逼近,江宁也不似从前热闹了。一路上竟没几个人。
偶有急匆匆往衣冠跑的,也有在妓馆留宿,摸着黑回家的。
市井百态,在夜里反而更明晰些。
陈酿行过绮云斋,大门紧闭,没半个人影,与白日是天壤之别。
他忽想起那回给七娘买点心。
那时他卖了第一幅画,收入可观,心中激动。头一件事,便想着与她买点心。
长长的队,排了整整一个时辰。奇怪的是,也不觉着累,也不觉着不值。
一时又想起七娘抱着点心的惊喜模样,他心中乐开了花。
不过,再与她买时,逢着她夜祭许道萍,二人闹了一回,倒没吃着。
说起来,倒是他欠她的。
陈酿一时兴起,掉转马头,却往绮云斋敲门去!
咚咚咚!
那敲门声不急不慢,很是有礼。可在屋中人听来,很是烦躁。
只见掌柜披了件皂色外衣,一手执着小油灯,将门开出一条缝,捏着眼朝外看。
他没好气道:
“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陈酿方下马行礼,很是恭敬:
“掌柜的,抱歉打扰。在下买点心来的。”
“这时候买什么点心!”掌柜很生气,只觉遇着个疯子。
正要用力关门,陈酿却将门一把撑住,只道:
“再有几个时辰便开张,想来后厨的师傅正忙碌着。还请掌柜通融通融。”
说罢,他只将身上的一袋钱尽塞在掌柜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