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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孤馆深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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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一时思索不到,只愣愣看着陈酿。

    陈酿自然知她心中所想。每逢无法解决之事,她便这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似乎只要他在,她便依赖着他,不必自己忧心。

    偏偏这回,陈酿却不接她的招了。

    他枕着头躺下,仰面望天,只笑道:

    “自己惹出的风流债,可别指望我!”

    七娘倾身向前挪了挪,一双大眼满含可怜之态,直像个无辜的孩子。

    “酿哥哥。”她糯糯地撒娇。

    陈酿心头蓦地一震,面上却不为之所动。便似一粒蜜糖,还未细细品味,便直直咽下,梗的人喉头空落落的。

    他缓缓闭上眼,聊作悠闲模样,假寐相待。只怕再看她一眼,又拗不过她来。

    七娘见陈酿不理她,一时有些讪讪,只缓缓背过身,兀自思索解决之道。

    不觉间,竟也沉沉睡去。

    似乎过了许久,陈酿闻着身旁无甚动静,遂缓缓睁开眼来。

    他侧头看去,只见七娘呼吸清浅,鼻翼微微颤动,睡得很是沉稳。

    她发髻高束,发带软软垂在褥子之上,恍然看去,确是位儒雅风流的少年郎君。

    陈酿微微含笑,想起她“引逗”邓容君之事,又有些憋不住。

    他倚着木墙起身,半靠窗棂而坐,只向片片春水举目望去。春水连绵,星辉清润,所谓人间好时节,便是此时了。

    纵然国破漂泊,天然之境,尚可聊以安抚人心。

    陈酿望了一会子春水,又转回头凝视七娘,只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七娘的睡态,亦足以安抚人心啊!

    不知过了许久,天色已渐渐发白。陈酿这才微微惊觉,自己竟是一夜未眠。

    日边正高起,天光映上河面,又映上窗棂。

    不提防间,只缓缓在七娘眉间洒了一抹。

    她似有知觉,眉心微微蹙了蹙。辗转一回,遂缓缓睁开眼来。

    神思正昏昏时,只见陈酿递了手帕来。

    他道:

    “日晚方高起,且擦拭一番吧!”

    七娘晃悠悠地伸手接过,言语间只觉轻飘飘的,道:

    “酿哥哥,那个法子,我可想着了!”

    陈酿倒是一愣。昨夜她还指望着靠他,不过睡一觉的功夫,确是想着了?

    他接过她用罢的手帕,只笑道:

    “怎么,敢是智多星与你托梦来?”

    闻得此语,七娘掩面一笑,转而又撅嘴嗔道:

    “蓼蓼聪明着呢!你怎就不信来?”

    陈酿摇头笑道:

    “也不知是谁,昨夜那般可怜兮兮地相求于我。”

    “我自己想着了!”七娘强调一番,“哼!才不靠酿哥哥呢!”

    说罢,她只起身,要向船舱外吹风醒神去。

    陈酿方唤住她,问道:

    “甚么法子?”

    七娘定住脚步,负手回身一笑:

    “酿哥哥教的法子!”

    听她这话,陈酿确有些不明所以了。他昨夜,可是什么话也不曾说啊!

    七娘是越发狡黠了!

    他只兀自笑了笑,由得七娘去,一面嘱咐道:

    “打起那帘子,可别行远了……”

    还不待他言罢,七娘遂接道:

    “在你目之所及之处!”

    说罢,她才转身而去,留得陈酿一人在船舱中,无奈摇头浅笑。

    而后的几日,也不见得七娘与邓容君说些什么,只是装作男女之防,有意疏远了些。

    邓容君自不知为何,心下只道怪哉,却又不敢相问。

    而邓夫人那头,明里暗里,对陈酿几番示好,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直至应天府渡口,母女二人皆有些慌神。

    渡船本是往襄阳去,只在应天府暂且停靠。陈酿与七娘已然打好包袱,就要告辞。

    邓容君望着正出船舱的七娘,只犹犹疑疑地上前一步,欲语不语。

    陈酿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声朝七娘道:

    “不是说已有法子么?怎的人家依旧这般?”

    七娘遂回头看了看,只悄声道:

    “酿哥哥急什么!”

    说罢,七娘只朝邓容君行去。她一举一动间,尽是君子姿态,自无私情可言。

    “邓姐姐,”她又换作了如此称呼,“借一步言语。”

    邓容君看母亲一眼,自行过万福,遂随七娘去了。

    邓夫人只蹙了蹙眉,心中虽有芥蒂,临着分别,却也不好相阻。

    邓容君跟在七娘身后,方才神情中的失落与浅愁,又燃出一丝希冀来。

    二人一时站定,七娘方抬眼看她一阵。她只不语,自有一番羞怯流转。

    七娘深吸一口气,忽于袖中取出一方布囊,递至邓容君眼前。

    只听她道:

    “邓姐姐,此布囊之中,有些不便讲的话,要说与姐姐。”

    邓容君半抬起眼帘看向她,一时又背转过头去,只兀自伸手接了。

    她将布囊双手紧握,怯怯地弱声道:

    “祁郎,不知何时,才是复见之期?”

    七娘抿了一回唇,只道:

    “只怕复见之时,我已非我。”

    邓容君闻声一愣,自不解何意。她遂道:

    “祁郎怎的蓦地有此言语?”

    七娘心下揪成一团,若是再见,她定已复了女儿之身,自然是个“非我”了。

    她见邓容君模样,只道无奈。世上怎的有这等荒唐事?还偏叫自己遇上!

    七娘缓了缓心神,方道:

    “邓姐姐,待我去后,你看过布囊内付之字,方能明白。”

    说罢,也不待邓容君言语,七娘遂急忙奔至陈酿身边。

    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只与邓氏母女客气告辞,便拉着陈酿落荒而逃。

    才下渡船,陈酿方拽住她:

    “站住!”

    七娘才经了邓容君一事,只道心下不爽快。她方撅嘴,望着陈酿不言语。

    “可与人说清楚了?”陈酿正色道。

    “是写清楚了!”七娘道。

    她遂将布囊之事说与陈酿,只道是学他给史雄的锦囊妙计。

    又是个歪理!

    陈酿无奈摇了摇头,只朝七娘眉间轻敲一记:

    “你呀!始乱之,终弃之,也不知人家看后,怎么想你!”

    七娘撇撇嘴:

    “那也是没法子的!”

    陈酿又摇了一回头,兀自规整一番,遂带着七娘出渡口去。

    站在渡口的牌楼下,二人四下眺望。牌楼的那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未受战火,依旧繁华的应天府。

    霎时间见着这样的景,二人只微微一颤,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转而四目相对,心中皆浮上一丝酸楚,唯有彼此懂得。

    眼前的安宁热闹,像极了从前的汴京。二人漂泊至此,见人群往来、货郎叫卖,直把他乡做故乡,自得一番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