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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七娘有些慌乱地离去,邓容君只道是祁郎兴奋过了头。
她目送七娘进去,只回身掩面一笑。
邓容君未必不明白,其实,母亲那样的念头是极周到的。
只是,若非陈酿,而是祁莨,想来,她也不会兀自任性地跑出来。
时至夜里,白日的喧闹谈天之声已渐渐不闻。只听得波涛拍打着船舷,不急不缓,一声又一声。
天上疏星几点,盈盈可爱,洒下清润的光,微弱又皎洁。
时辰已深,众人皆备着入睡。
船舱俨然一座大通铺,被心照不宣地一分为二。中间随意挂了条布帘遮挡,一头是娘子夫人们,一头则是郎君汉子之类。
邓容君自然与母亲依偎在一处。而七娘这般境况,却着实尴尬了些。
好在陈酿周到,在上船之时,已忙占了个靠边的铺位。
如此一来,七娘一头是陈酿,而另一头,不过是船舱木墙,自不必担心被旁人挨着碰着。
七娘侧身蜷在一角,一张小脸正与陈酿相对。
虽说船舱之中,是人挤人地排排睡过去,可陈酿却尽力为七娘留出更宽的空间。
即便如此,二人依旧靠得很近。面面相对,近在咫尺,这在从前是不曾有的。
“酿哥哥。”七娘轻声唤,因怕吵着旁人,她只是用气声。
陈酿“嗯”了一声,七娘遂接着道:
“你挤得那样过去,可还能睡么?”
陈酿微微笑了笑,只道:
“不妨事,我睡眠本就少,胡乱养养神也就是了。”
他虽如此说,可七娘心下明白,他是为着她。为着她的体面骄矜,为着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七娘忽觉有些过意不去,可心头还添了些莫名的小愉悦。
她只垂下眸子,不去看陈酿。便好似心头蒙了一层星辉,熠熠生光,却是温润而不张扬的。
陈酿见她无心睡眠,遂与她闲聊起来。这孩子,聊累了,也就知道困了。
他方问道:
“说来,白日里你去安抚邓小娘子,都说了些什么?我见她回来时红光满面的,似乎在为什么事而期待。”
思及邓容君的样子,七娘只觉她很是奇怪。尤其对着自己时,她的眼神,她的言语,七娘总是开不大懂。
七娘遂道:
“说来,我也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我不过胡乱说了两句,她便兴奋不已,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她思索半晌,又道:
“不如,酿哥哥与我解析解析?”
陈酿点了一下头:
“你自说来就是,我亦好奇得很。”
七娘尽力回想着白日的场景,一句又一句,几乎一字不差地告诉了陈酿。
陈酿听罢,只愣在那处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邓容君负气而出,并非为着自己的主张,而是为着七娘!
这般奇事,骤然遇着,直能教人惊掉下巴!
偏七娘心思单纯,对邓容君的心事还浑然不知。她把去襄阳的话讲出来,可不是惹人误会么?
陈酿只道七娘惹了风流债,一面憋笑,一面道:
“小祁莨,为兄还真是小看了你!”
七娘一脸不解,他怎的蓦地唤她祁莨来?旁人早已熟睡,眼下只他二人,为何又不是“蓼蓼”了呢?
她为此而有些失落,只撅着嘴不言语。
陈酿见她委屈模样,更是笑得厉害,却强忍着不出声。
只听他低声打趣道:
“你还委屈了?无端引逗人家小娘子,可知罪过?”
这话听来莫名其妙,七娘只呆愣愣地望着陈酿。她本是一介小娘子,又并非浮浪男儿,何来引逗旁人一说?
她心下只道,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不论邓容君还是陈酿,他们的话,怎的一个比一个奇怪,竟半句也听不懂来?
七娘一时不满,撇了撇嘴,遂道:
“酿哥哥也学会欺负人了!我自问这几日很是听话,并不曾惹祸,又何罪之有?”
她忽微微向前探身,抬眼直视着陈酿:
“还说什么无端引逗小娘子?小娘子在哪里?小娘子在何处?此间只你我兄弟二人,何来的小娘子?”
七娘说罢,又转而一笑,缓缓抽回身去。
“依我看,”她故作正经,“陈小先生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七娘一股脑说了这许多,陈酿却未曾有甚反应。
只见他单手枕着头,侧身而躺,含笑看着她。那笑容意味深长,沉静淡然,向看一场滑稽的表演,看得七娘心头瘆得慌。
她只与他对视着,未至半盏茶的功夫,七娘终是忍不住了。
她蓦地推了陈酿一下,低头嗔道:
“你且笑话我吧!左右,我是什么也不懂的!你也不必说什么,便由着我无知无觉的吧!日后,我再不问了!”
见七娘面带薄怒,陈酿笑了笑,遂不再逗她,只道:
“自己惹下的事,毫无知觉,却还怨我来!我只同你讲,你道邓小娘子为何那般?”
七娘看了他几眼,只道:
“我怎知来?”
陈酿摇摇头,遂道:
“你且想一想,我才拒了邓夫人相邀襄阳之事,你又同邓小娘子提来,是个甚么意思?”
七娘一惊,直坐了起来:
“莫不是,她以为我应下,便是酿哥哥应下?”
她吓得心下噗噗直跳,只当自己说错话,框得酿哥哥骑虎难下!
陈酿听她言语,直扶额长叹。这孩子,脑子究竟如何拐的弯?怎的会想到他身上?
陈酿看着七娘,只怕她越想越歪,方直言道:
“你眼下是个什么身份?白白净净的青春小郎君!你同邓小娘子说那话,她如何想?还说不是引逗人家?”
陈酿话音未落,七娘已然反应过来。
她微张着口,眼睛瞪得极大,只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思忆起邓容君的种种,七娘心下越发打鼓。这一层缘故,若非陈酿言及,她是无论如何也思虑不到的!
一时之间,七娘打了个寒颤,直见出额间几滴冷汗来。
她声音有些瑟瑟发抖,这会子却怂了,只道:
“酿哥哥,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待陈酿言语,七娘又急急补了句:
“不如,我将真相说与她知?”
如此之事,旁人见着自是荒唐可笑。而于当事之人,羞恼、慌乱、莫名,只道是五味陈杂,不知所措。
陈酿也不再逗她,只道:
“你如何同她说?”
“我……”七娘刚开口,一时又语塞。
想来,她贸然告知,自然免了麻烦。可几人还需在船上同渡几日,日日见着,脸面如何好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