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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忆王孙5(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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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王府比之往日安静了不少,正厅中站满了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谢蕖进屋,帘珑轻响。众人似闻着极大的动静般,皆齐齐朝她看去。

    她猛地顿住,还从未见过这般阵势。一时不知所措。

    王绍言才放下的心,又是悬起。他忙趋步向谢蕖行去,只将她护在身后。

    他低声道:

    “你怎回来了?”

    谢蕖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看旁人,只道:

    “事说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王绍言无奈,道:

    “不是让你回娘家养胎么?”

    “一朝嫁与你,我便身为王家妇。”她道,“哪有回娘家养胎的道理?自然是你在何处,我必相随。”

    众人皆看着他们,愤懑中带着无奈。

    王大夫人将头别向另一边,只道:

    “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人之常情。这会子又回来做什么?”

    谢蕖一怔,只觉心下委屈。不论何时,她从未想过弃王家而去。况且,她肚子里,还有王氏的血脉啊!

    她急急上前,王绍言忙扶着。

    还不及阻止,只见谢蕖跪了下来,道:

    “母亲,蕖娘无能。适才回娘家求情,我家母亲只做不依。纵然蕖娘苦苦哀求,亦是不得。可母亲,蕖娘待绍言的心,待王家的心,是天地可鉴的!怎会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念头?”

    见她一跪,厅上之人无不惊愕。

    王绍言只管地扶,偏她不肯起来。

    王大老爷蹙眉,只道:

    “自你嫁入王府,也许多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家中何尝不明白?”

    他行上前去,亲自将谢蕖扶起:

    “你如今怀有身孕,还想着替咱们府上求情,如此奔波,到底是有心了。”

    谢蕖只倚着王绍言,沉沉低头。

    王大老爷看了王大夫人一眼,接着道:

    “你母亲适才的话,切莫放在心上。如今逢着突来的变故,她也是心中焦急慌乱,才有了那般言语,并非故意与你为难。”

    谢蕖点头,屈身行了一礼:

    “是,媳妇明白。”

    王大夫人方才正气头上,如今回过神,也明白过来。

    无论如何,此事,是怪不到谢蕖头上的。

    况且,谢府越是狠心,便越要待谢蕖好!只要她留在王府,谢府总会手下留情,不至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如此,也算是一番保全。

    王大夫人遂起身过来,拉起谢蕖的手,只道:

    “母亲一时糊涂,错怪了你。这个时候,更应当全府齐心了,怎么偏将你朝外赶?”

    谢蕖舒了口气,又道:

    “我回府之时,见着宫里的人才去。可是有了什么旨意?”

    屋中之人面面相觑,难以启齿。

    “绍言?”谢蕖唤道。

    王绍言看了看父亲,只叹一口气。

    终是王大老爷道:

    “还好,只是贬谪。咱们明日便往黄州去。”

    又是黄州!

    谢蕖心头似被撞了一下。从前,孙姐夫亦是被贬作黄州太守。

    如此相似,如出一辙的伎俩!

    可孙姐夫在黄州时,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而王府,树大根深,必是严加防范,再没翻身的可能了。

    至黄昏时,朝廷又来人了。

    这一回,王府各处皆贴上了封条。看来,新皇的胃口也着实不小。

    满院的金银玩物,古董字画,整车整车地往外运。

    一众家仆侍女,或是变卖,或是充公,只闻得哀嚎连天,整夜不绝。

    这是在王府的最后一夜了。各人身边除了一位近身侍女,再无他人。

    富贵泼天的王府,似乎从未这般冷清过。

    清晨残雪尚在,王府众人只带了随身衣物,由禁卫军看着,自后院的小角门而出。

    这个门,从来只是下人出入。若非落魄至此,只怕他们还不知有这样一个门呢!

    谢蕖举目四顾,空荡荡的王府,覆上了一层深厚霜雪。

    熏风馆的红梅,应是开得极艳的。也不知她去后,会交与何人料理。

    还有那片湖水,又结冰了吧!

    凿冰知爱惜,挽雪解含羞……那样的佳话,应也不会再有了吧!

    四周的禁卫军高大得有些令人生畏。她长叹一生,随着王府众人,亦步亦趋地朝渡口行去。

    绍玉跟在兄长们身后,拖着步子前行。从来便任性妄为的贵公子,又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渡口的风,比往日更大些。绍玉紧了紧斗篷,从未觉着冬日如此难挨。

    从前,他也是极爱冬日的。

    那时的他,执着五彩金丝嵌宝鞭,于汴京街市打马而过,要踏雪寻梅去。

    他一身锦袍,玉面俨然,紫金冠儿尤其华贵,所过之处,无不引人侧目称赞。

    而如今,同样自街市上过。谁还能认得,他便是当初那个风姿朗逸的小郎君呢?

    绍玉低头,只自嘲一笑,遂随兄长们上船。

    “三郎!三郎!”

    忽闻得人唤,绍玉猛地顿住。

    回头望去,不是七娘是谁!

    她一身猩红云锦斗篷,由五郎带着。二人同骑一匹马,挥鞭正来。

    四周白雪皑皑,苍茫一片,唯她一身红衣,迎风飘飞,明丽无方。

    绍玉看得痴了,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记得,七娘是极怕骑马的。

    自她在郓王的马场惊了马,便再不骑了,平日里见着,亦避而远之。

    可今日,为赶着见他,七娘也顾不得许多了。

    绍玉忽而心绪上涌,笔尖一酸,满腹情丝,只化作眉间一道道沟壑,久不能平。

    五郎扶着七娘下马,她便直直便绍玉奔去。

    四周禁卫军忙拦住。

    五郎只得亮出身份,方才作罢。

    “三郎!”七娘带着哭腔奔去。

    绍玉一惊,见她行不稳,急忙扶住。

    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三郎要去何处?”七娘紧紧拽着他的手臂,“我出不去,五哥偷偷带我的。怎么这样急?三郎还回来么?三郎……”

    “七娘。”绍玉忽轻声打断她。

    七娘闻声一愣,这才觉出自己的语无伦次。

    她闭上嘴,紧咬着唇。满面涕泗横流,只深深望着绍玉。

    绍玉扶着她的肩,细细端详。

    过了半晌,只听他道:

    “七娘的模样,我都记住了。”

    七娘默然不语,哭得更是厉害。

    绍玉笑了笑,又道:

    “记住了,便不会忘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七娘,就此别过吧!”

    七娘颤抖着摇头,只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绍玉抬手抹了她的眼泪,又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抓住七娘的手,一点一点抽回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