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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至朱府,七娘还是如从前一般熟悉,一路行来,便与在自己家中无异。
朱府的丫头们见着她,也与自家小娘子一般,皆朝她行礼,唤一声“谢七娘子”。
因着许久未来,七娘遂先至上房与舅母曹氏请安。经了昨日一夜冷静,她心中便是再急,也总能压制着些。
罢了,她才往朱凤英这里来。
朱凤英早已起身端坐,正用早饭。案上多摆了一副汝窑碗筷,正是七娘惯用的那套,早点亦多了几碟,像是本知道她要来。
七娘也不客气,直直坐了下来,兀自用饭。
才食了一口藕粉荷叶酥,七娘终是忍不住,像是憋闷了许久,只问道:
“你怎知我要来的?”
朱凤英看了她一眼,也不慌忙。她先咽下一口荠菜虾仁粥,,又缓缓放下筷子。
遂道:
“你若不是笨到了家,总该来寻我的。本当依着你的性子,昨夜便该来。看来,是让她们给劝住了。”
朱凤英看一眼七娘身后的阿珠,又转向七娘,撇嘴道:
“害我昨夜熬至三更!这身上还带着伤呢!”
七娘有些抱歉地低着头。
朱凤英又道:
“也好,你总算沉得住些!”
七娘抬眼回视她,又问:
“昨日之事,我想着,是有些蹊跷的。你拉住我,可是为着这个?”
朱凤英点点头,又屏退了左右。七娘亦让阿珠于外室候着。
待众人皆出去,朱凤英沉吟半晌,只道:
“若说環娘有事瞒着咱们,却也不稀奇。只是,一旦提及西蜀之事,她便是那般神情,倒有些不像她了。”
七娘亦附和点头:
“正是呢!昨日不过一句玩笑,她脸黑成什么了?那等眼神,初时不觉,我现下思忆起来,才觉毛骨悚然呢!”
“且不论从前在西蜀,究竟发生了何事。”朱凤英蹙眉道,“不过,另一件事,我心中一直怀有疑虑,不曾放下。你可记得?”
“不错,”七娘道,“我记得,你同我说过。可其间缘由,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朱凤英点头:
“我想,咱们可以试上一试。”
试?
一听这个字,七娘忙换了脸色。
只闻她冷言道:
“那倒是,你最爱试了。还总能试出些事来!”
朱凤英一时语塞。
她顿了顿,方道:
“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怎么算账都行!只是眼下,先解决了此事。”
“好!”七娘倒也爽快,“不过,你别以为就这样算了!恩,我记得;仇,我亦记得!”
朱凤英白了她一眼。
七娘心中分明已经放下,否则依她的性子,如何还会来朱府?偏偏是这死不承认的模样,顶叫人讨厌。
不过,只要二人心中明白,她们皆是真心待彼此好,也就是了。
朱凤英此时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没好气道:
“你俯耳过来!”
且说王府这里,王環自回来,倒也没见惹什么事。不过闲来爱发脾气,摔了些杯盏花瓶,也没多大要紧。
王三爷一向不大管府中之事,对于王環,也尽托付与王大夫人。
只是,二人虽是实在亲戚,到底隔着一层。王大夫人也不好管太过,总怕落个苛待之名。
故而,要砸花瓶,遂就砸了,也不值几个钱。
倒是三郎绍玉,也不小了,是该多管上一管。好歹能成家立业,总比终日游荡的好。
前日,二郎绍言通过谢蕖,探了探谢府的口风。
不过,那边似乎并无结亲的意思。不论是否是郓王之故,人家不愿,倒也不能强求。
却是蔡太师府上,还有那么些意思。
王、蔡二府若能结下秦晋之好,倒是不弱于王谢的。
王大夫人只兀自盘算着,很是满意。只是三郎一心念着谢家七娘,又是个倔脾气,也不知能否劝得回。
这一个个孩子,怎就这般不叫人省心呢!
至于王環,王大夫人虽不大爱管,绍玉近来却极是烦她。
她不仅摔自己房中的瓷器玩物,有时脾气上来,连绍玉房中的物件,也是说砸便砸。
绍玉日日防范,可她却似黏在他身上一般,时时跟着。
绍玉扫视一眼房中瓷器玉器,只觉心惊胆战。
“三哥!”
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绍玉猛然扶额,恨不得寻个地缝藏身。丫头们皆掩面笑他,又露出些同情之态。
“三哥!”只见王環笑得很甜,糯糯地唤他。
绍玉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
“你又来做什么?我可要出门去了,你回自己院子玩!”
王環负手踱步,一一行过绍玉屋中的摆件。她伸出手指,指甲染了嫣色蔻丹,轻轻拂过那些奇珍物件,忽在一株珊瑚旁停下。
她回头冲着绍玉笑,一脸的天真:
“三哥,这株珊瑚好漂亮啊!”
绍玉的心直提到了嗓子眼,一刻不离地盯着她,生怕不留神,那珊瑚便保不住。
她真是好眼光,别的便罢了,这株珊瑚,可是去年生辰七娘送的。
听闻她特意托人下海打捞,又寻了能工巧匠,这才打磨出如此精致的珊瑚。
绍玉小心翼翼地行过去,叹了口气:
“環妹,你砸了好几日的东西了。问你为何发脾气,却又不说,家里担心呢!”
王環转身于案前坐下,眯着眼笑道:
“我没发脾气啊!不过是觉着那些物件有趣,摔着玩罢了!”
绍玉在她身旁坐下,又道:
“好,那我问你,为何日日缠着我?”
王環看他一眼,神情有些闪烁:
“因着……因着你是我三哥啊!我不缠着你,缠着谁去?”
绍玉还欲再说,却见王環已厥起了嘴。
她眉眼低垂,一副可怜模样,忽轻声道:
“我亦不想日日缠着三哥的。可大哥公务繁忙,大嫂身份贵重,皆不敢打扰。至于二哥,他只陪着二嫂,一刻也不得闲。”
她抬眼看着绍玉,眼中已满满包着一汪泪,啜泣道:
“我母亲走得早,也没个亲兄弟亲姊妹,长日一处。本以为三哥真心疼我,不想,竟还是嫌弃我了。”
绍玉这个年纪的小郎君,是最见不得小娘子流泪的。
他一时不知所措,毛手毛脚地替她揩眼泪,一面道:
“我何时嫌弃你了?可你砸东西总归不对。我身为兄长,也不能只疼你,不教你吧?”
王環见他理睬自己,更是委屈,颇有些恃宠而骄的姿态。
她带着哭腔道:
“可谢七姐姐犯错之时,三哥却从未说过一句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