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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子夜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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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二郎这里,自他与朱夫人一手策划出山贼之事,谢诜便对他多有训斥。险些害了自己的亲妹妹,亦是他不曾想到的。

    好在他朝堂得力,于大事无亏,谢诜遂不好再过多苛责。

    只是,自史雄逃走,二郎到底有些惶惶。派去的人也寻了月余,终是不得。

    史雄知道的事太多,一朝脱离自己掌控,不得不防。

    况且,从前之事,也不知他是否觉出端倪。当初,到底不该留着他的。

    二郎起身闭门,遂朝家祠行去。

    家祠的厅堂是谢府最气派的所在。

    穿过前廊,便至正堂所在。正堂颇是端重,漆红大柱,齐齐而开。列祖列宗俯仰无愧,先贤俱在。

    两侧亦有耳房,梁檐齐整,雀替雕花精致细巧,一派大家氏族之风。

    进得厅内,只见一人跪立牌位前,身着玉白春绡褙子,发髻温婉,单插一支点翠凤鸟簪。

    她背影似柳,裙腰纤纤,透过褙子,竟见出一分别样的韵致。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是如此。

    “大嫂。”忽闻得二郎轻唤。

    他行上前去,在仪鸾宗姬身旁跪下,亦望着谢源的牌位。

    他恭敬地拜了三拜,也不起身,只与她一处跪着。

    仪鸾宗姬忽而轻叹:

    “他走了这些年,我时时看着牌位,却似他还在。他看着我,亦看着这个家。”

    二郎点头:

    “大哥为国捐躯,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天地之间。只是,大嫂到底难了些。”

    仪鸾宗姬轻笑,神情淡然,又带着些莫名的无奈。

    大抵,是家祠的光暗得很,只压得人说不出话,亦流不出泪。

    “听闻,”二郎轻声道,“大嫂近来多至此处。”

    仪鸾宗姬点头:

    “尽一尽哀思罢了。”

    谢源英年早逝,生前又多因公在外,夫妻恩爱的时日自不长久。

    来谢府这些年,仪鸾宗姬多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她闲来帮着料理家事,也算得贤良淑德,实在没半分宗室女的架子。

    一时,只见她欲起身,却不见有丫鬟在侧。

    二郎只得伸手去扶,却垂着眸子,不去看她。仪鸾宗姬似惯了一般,只由他扶着起身。

    罢了,她只俯身一福,神色淡然,不见羞恼,亦不见喜色。寡居之人,可不正该这个模样么!

    二郎见她如此,方道:

    “近来家中多事,想来大嫂颇是忙碌,总要兀自保重才好。”

    仪鸾宗姬点点头,又看了眼门外。家祠重地,冷冷清清,少有人往来。

    平日里,也只她一人爱往此处走。或是祭奠亡夫,或是顾影自怜,这个家祠,似乎是最合适的所在。

    她寡居谢府多年,气韵神情,似乎也带了家祠的冷清。

    只闻得仪鸾宗姬缓缓道:

    “家祠是越发冷清了,今日我来了许久,门外却不见一人。”

    二郎亦朝门外看了一眼。家祠虽鲜有人烟,可照看祭品香火的下人,总是日日来此的。

    今日一人也不见,着实怪了些。

    二郎心下了然,却只低头笑了笑。

    他压低声音道:

    “到底还是大嫂心细。”

    说罢,二郎遂与谢源上了一炷香,又燃上一盏长生灯。

    他又道:

    “我许久不来看大哥了,心中过意不去,劳烦大嫂多费些心。”

    仪鸾宗姬作出一副送客姿态,行礼道:

    “未亡人理当如此。”

    二郎带着浅笑,沉吟片时,便出门去了。

    见他走远,仪鸾宗姬遂唤出丫头琉璃,只正色问道:

    “可有不妥?”

    琉璃点头道:

    “好在宗姬谨慎,门外确有蹊跷。”

    仪鸾宗姬示意她禁声,一面出门一面道:

    “你随我往西厢房去,整理大郎君的衣物。”

    她目不斜视,端端行来,瞧着是与往常一般的模样。

    进得屋中,却见琉璃紧闭了门窗。

    她行至仪鸾宗姬身旁,俯首耳语道:

    “似乎是跟着宗姬来的,也不知是谁,只一副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模样。”

    仪鸾宗姬思索片时,问道:

    “是男是女?”

    “应是个丫头。”琉璃回忆道,“衣裙虽不比大丫头们,可瞧上去,也有些稳重在。”

    仪鸾宗姬微蹙眉头,这会是谁呢?于家人眼中,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寡妇,又有什么可跟的?

    琉璃是她娘家带来的丫头,自然深知她心意。如今连对方是谁也没个决断,如何不叫人心慌?

    琉璃抿了抿唇,试探道:

    “二郎那里,是否要去说一声?”

    “万万不可!”仪鸾宗姬忙道,“不论来人是谁,正是为抓我的把柄而来。你此时去寻二郎,岂非自投罗网?”

    琉璃恍然大悟,倒不曾想着这个。

    她只道:

    “那眼下,该如何呢?”

    “总要知己知彼才是。”仪鸾宗姬道。

    “那我这就着人打听去!”琉璃说着便要去。

    “回来!”仪鸾宗姬呵斥住她,“切莫打草惊蛇。”

    “那……”琉璃一时两难,不知所措。

    “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仪鸾宗姬自端庄坐着,一派从容气度。

    况且,她不去查,还有二郎呢!方才她一个眼神,短短几句言语,他自知何意。

    又见得二郎神情,不需点破,他显然也瞧出端倪。

    往日朝堂之上,闻听他使的尽是铁血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此番,那些小人犯在他手中,怕也只得自认倒霉。

    而仪鸾宗姬,不过深闺妇人,自有人护着,又何须担心呢?

    她缓缓起身,只道:

    “走吧,咱们回去等消息。”

    出了西厢房,却见她又作出一副忧愁模样。适才整理亡夫遗物,心中思念渐生,自当是如此的。

    时至夜里,二郎坐在书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头。

    笃……笃……笃……

    他向来惜物,夜里只点上一两盏灯,左右能视物也就是了。

    屋中由于少灯,显得昏暗阴沉。二郎整个人亦半隐于昏暗之中,面色铁青,不怒自威。旁人见了,难免有几分怕。

    便是如此,可他连一盏豆灯,也不愿多点。似乎多燃上一盏,便是骄奢淫逸,挥霍无度。

    一时,有人进屋回话。

    那人低着头,早见惯了这样的昏暗,一面抱拳道:

    “大人,家祠的人已有眉目了。”

    二郎闻言,骤然停下敲击的手,“笃”声戛然而止,一时屋中鸦雀无声。

    他也不说话,只渐渐抬眼看着对面之人。

    那人接着道:

    “大人放心,不过是府上妇人作祟。家祠门外之人,正是姨娘顾氏的大丫头,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