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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環着茜色掐牙褙子,一手托腮,一手朝盆中丢纸。她偏着头,极是天真的模样,嘴中还细细嘟哝:
“什么劳什子?还是烧了干净!”
绍玉见此情景,猛地心下一沉,别是那些文章!他直冲过去,一把拧起她来。
“你烧什么?”他忙高声问。
见绍玉满脸急切,王環竟呵呵笑起来。
她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裙上的灰:
“三哥一向不喜欢的。我替你烧了,想来,大伯父亦怪不到你头上。”
绍玉一瞬只觉喘不过气来。眼见着还有残章未燃尽,他毫不犹豫,直要伸手去捞。
丫头们见着,皆吓坏了。一个个蜂拥上前,或是伸手拦他,或是好言相劝,只使出浑身解数。
绍玉双拳难敌四手,被丫头们围得无法动弹。他若伤着分毫,丫头们哪还有命?故而,她们只得拼了命地阻拦。
绍玉心中窝火,实在无法。他心一狠,只一把甩开众人。
只见他怒道:
“你们到底是谁的丫头!”
几个丫头已然摔了,有胆大的却依旧立在绍玉身旁,随时防着他做傻事。
又听一丫头怯怯道:
“小娘子硬闯的,我们也拦不住啊!”
绍玉瞥丫头们一眼,也懒得说什么。王環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哥哥的最清楚,就凭几个小丫头,如何拦得住她?
他冷眼看着王環,她一副不知悔过的模样,直叫人生气。
“你究竟要干什么?”绍玉铁青着脸问。
王環倒是悠然,她踱步至绍玉案头坐下,又随手翻看他的书本。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
“我说过啊,三哥会后悔的。”
绍玉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书本,生怕她再动甚么歪心思。
“你走!”绍玉没好气地望着她,“日后不许进我书房!”
王環故作惊怕模样,只抚着心口道:
“三哥好凶啊!”
绍玉冷哼一声,不与她说话。
“三哥真要如此待我?”王環轩眉问,“你信不信,我将你的书房整个烧了?”
绍玉一惊,她怎能说出这番话?他瞪大了眼望着王環,一瞬有些难以置信。可他知道,她做得出。
他无奈摇头:
“你究竟要怎样?”
王環叹了口气,噘嘴道:
“環娘不过是想让三哥多陪陪我。人家才回汴京,你却要入太学去,是否太无情了?”
绍玉有些愣,不想,她竟是如此心思。
“環妹,”他过去扶她坐下,语气也变得温柔,“三哥并非置你不顾。你也知道,如今你谢七姐姐在太学呢!那么些个太学生,还有咱们的郓王表兄,三哥不放心啊!”
王環摇摇头:
“谢七姐姐岂是那般没见地、没决断之人?”
“我总怕她惹事,又没人护着!”绍玉叹道,“上回她骂孙夫子老顽固,侥幸混过。日后不定有这等运气!”
“三哥的担忧还真多!”王環撇嘴道,“我倒听闻,她的小先生护着解围呢!”
绍玉闻她提起陈酿,只微蹙着眉。他最忧心之处,可不正是这个?
七娘入太学的目的,绍玉最是一清二楚。为着陈酿,她二话不说,连太学三门的高墙,亦是说翻便翻!
如此,她还有何事做不出?
绍玉看着王環,囫囵解释道:
“你走了这些年,哪知汴京的事?我若不看着她,总不放心!况且,咱们的贵妃表姑,何尝不是惦记着她?你谢七姐姐若再胡闹,可不是好玩的!”
王環一声冷笑:
“说到底,三哥还是担心这个!”
绍玉一时不知如何说,总不能俱实相告吧?
他定了定神思,带着一丝慎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你满意了?”
“呸!”王環一脸不快,“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说罢,她忽地起身,兀自趋步而去。
绍玉望着火盆中漆黑的烟灰,又不能真同王環计较,只觉无奈。
又因着他拿不出平日文章,王大人极是生气,免不了又添一顿打。
要入太学的是他,拿不出文章的也是他,是将读书当做儿戏么?
王大人一时气急,也不顾绍玉的面子,只高声斥道:
“没心肝的混小子!为父同你讲,谢七娘子离开太学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用功!要入太学?哼!一月后再说!”
如此,绍玉心中虽不服,也只得一面在家中养伤,一面又不得不加紧用功,生怕父亲再生气。
也不知是否于心有愧,王環竟日日来看他,还总带了他爱吃的点心来。
这会子,又像个乖巧的王小妹妹了。
见她如此,绍玉也无从责怪。似她年纪的小娘子,谁还没个胡闹的时候?
况且,他上回口无遮拦,提起西蜀旧事,难免惹急了王環。
也怪家中太宠,疏于管教。如今来了汴京,时时看着,再容不得她胡来了。
这日,王環正从绍玉屋中出来,隔窗又朝里面望去。
她转过头,竟露出得意的笑,带着奸计得逞后的满足。
只闻得她低声笑道:
“这下,三哥只能在家中了!”
一旁的小丫头显出不安来:
“小娘子,此事若被三老爷知晓,定绕不得你!”
王環哪里怕来?她面带嘲讽的打趣:
“说你脑子笨,还真算抬举了!挖了喂鱼也白遭嫌弃!”
那小丫头猛地心下害怕,忙护住自己的头。
王環又笑了笑:
“此事三哥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便是知晓,又如何呢?父亲日日忙于朝政,才没心思管这个!眼下三哥心软,正好能在家中陪我!”
想来她母亲早逝,父亲又日夜忙碌,才纵了她这刁钻古怪,无法无天的性子。
绍玉既入不得太学,王夫人倒也安心。此时的太学,谢家、朱家、王贵妃,皆掺和其中,指不定有什么浑水!
想来王大人打绍玉那一遭,亦是心下谨慎,不愿他去。
只是想起王環,她又有些懊恼。
王夫人向来性情温和,只柔声向王大人道:
“老爷,听闻三郎的文章,是環娘烧的?”
王大人应道:
“我亦听丫头们讲了。只是三弟不管,咱们亦不好多言。”
王夫人无奈:
“话虽如此,可環娘自小没有母亲,从前远在西蜀,不得教导也便罢了。如今既回汴京,再如此下去,怕是王家受累,门风有损。”
她今日敢烧绍玉的要紧文章,还扬言要烧了书房,日后还烧什么?
王夫人一想着她的模样,心中便隐隐地毛骨悚然。好好的小娘子,怎的如此顽劣无方?
“不如,”王夫人有些犹疑,“先订下一门亲事,待到及笄,尽早出嫁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