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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潮接过画像认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这人下官并未见过。”
见沈如潮坐了多时,已经是有些气喘,尤自强撑着,黎叔儿心有不忍,便说了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领着杨亿、魏二苟、柳若雪、钟离伊伊便离开了沈如潮的卧室。
出了二堂,天已是大亮,看着那些忙忙碌碌似工蚁的幕僚差役们,黎叔儿叹了口气道:“难为这些差人们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如此尽责,亦算是忠厚之辈了,呵呵”
发完感慨,黎叔儿领着四人信步出了府衙大门,站在行人寥寥的街上,黎叔儿左右看了看,忽然道:“二位爷,今日正好为师有闲暇,不妨带着你们去那水月寺游玩一番,如何啊?”
“啥玩意?哎喔,您老还真是举重若轻啊,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游山玩水……不是,你这是又想出啥幺蛾子了啊,叔儿?”见在这炮火连天的时刻,黎叔儿居然还有心去访古寻幽,魏二苟先是有些不解,但旋即就反应了过来,黎叔儿此举必有深意,遂好奇地问道。
“你们不曾听过天下第一关,地上无二寺这句话吗,说得就是这水月寺,如此远近闻名的大寺庙,你们不想去开开眼界,而且那水月寺的斋僧做得一手好素菜,这几日吃那府衙的伙食,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你们不想打牙祭,为师还想祭祭五脏庙呢,走也。”黎叔儿似笑非笑地乜斜了魏二苟一眼,一马当先地向城南方向走去。
“甭看了,走吧,我这师傅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不生出点事儿来,那是浑身发痒,比守寡还不幸福,呵呵”杨亿无可奈何地看向有些懵懂的钟离伊伊,失笑道。
不提黎叔儿带着杨亿、魏二苟、柳若雪、钟离伊伊去那水月寺,且说卧室内的沈如潮在黎叔儿他们走后,枯坐在床上呆了半响,就听见木床后面的墙壁上“喀拉拉”一阵响动,一扇与墙壁毫无二致的暗门被推开,一名头戴貂鼠卧兔儿,身穿鹦哥绿纻丝衲袄的男子从暗门处走了出来。
借着卧室里稀薄的晨光,可看出那男子赫然就是那日杨亿和魏二苟在府衙后面四合院处见到的神秘老者!
见到那神秘老者从暗门出来,沈如潮面上显出些许惊诧,欠身致礼道:“老师何以白昼至此,学生身染沉珂,未及迎迓,还望老师恕罪!”
那神秘老者朝沈如潮摆摆手,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床幕形成的阴影里,碎银般的晨光在其脸上形成了斑驳的阴影,愈发显得那老者阴森而诡异。
“你这几日身子越发弱了,我与你的玲珑燕可曾一直吃着?”那老者看着形销骨立的沈如潮,皱起眉头问道。
“学生一日不敢间断,只是服用之后,效果却不似先前那般明显,不知是不是虚不受补的原因,倒是可惜了那些宝贝了,咳咳”沈如潮看向那老者,神情有些忐忑地回道。
“不妨事,那仙家渡劫还要经过三灾六难的磨砺,何况你只是一肉体凡胎,要习练那祝由治翳之法,总归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急不得,兼之你这些日子操劳军务,心力耗费已近枯竭,若不是有那玲珑燕支撑着,恐怕早已是尸居余气了。对了,你那种生基的事体办得亦差不多了,待你身子好一些,为师可同你前去一观,那处生坟地势极佳,自可代你吸收龙穴地气,以求延寿增福。”那老者看着沈如潮,声音沉黯地说道。
“老师,我那生坟却不知选在何处,旁人若是见到上面立有我名字的碑石,不会疑心我设下衣冠冢、想弃城而逃吧?”沈如潮神情复杂地望着那老者,充满期盼的眼神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那处地界,生人一般是去不到的,即便是有人能到了那里,恐也难活着出去,呵呵”那老者以手捻须,脸上现出自矜而残忍的笑意,看得沈如潮一阵心悸。
“你心里在腹诽为师的冷酷,对吗?”那老者似乎能看透沈如潮的内心,双目如电地射向沈如潮,语气亦阴寒起来。
“学生不敢,”沈如潮浑身一抖,冷汗竟自从额头流了下来,赶紧低垂双目,颤声道:“老师这样做,其实都是为了学生,学生安敢腹诽老师,那岂不是与那禽兽无异了吗?”
那老者微微颔首道:“为师知你天性醇厚,怎奈而今这沧州城内数万黎民的性命全在你一人身上,你所做的一切,是在救人,而不是在害人,以牺牲一些人的性命,去换取更多人生的希望,这便是慈悲!你素来崇敬的曾侍郎不是有句名言,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那曾侍郎在湖南、江西杀人无算,人称曾剃头,他饱读诗书,师从理学大师唐鉴,又岂是那嗜杀之徒,不外是要以杀止杀,使更多的人免遭那长毛及兵匪的杀戮,这才是大慈悲,若你只是拘泥于妇人之仁,又怎能解万民于倒悬?”
说到最后,那老者眯起一双眼睛,钉子般直刺进沈如潮的内心,令他是浑身战栗,唯有满身冷汗地拜伏在床上,嘴里嗫嚅道:“老师教训得是,学生愚钝,今日蒙老师当头棒喝,才知道自己见识之浅陋,日后自当依次为警枕,不敢再以一念之仁坏了军机重事……”
沈如潮伏在床上,眼前却无法遏制地闪过卢景天阖府三十余口纷纷倒在呼啸的刀锋之下的血腥场景,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寒意,难道,这就是老师推崇的以杀止杀的大慈悲吗?也许是吧,老师是练达世事、洞晓阴阳的神仙一样的人物,总不会是错的吧?
那老者见沈如潮已经完全视自己为神明,自忖他此后是万不敢再生出异心的,面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浅笑,旋即问道:“方才那黎老道来此何干?那个眼生的女娃子又是何人?”
“啊,那黎老神仙,不,那黎老道来此,是探询学生的病情,至于那女子,乃是深州深州府衙县丞钟离宁安的独女,被那黎老道的两个徒弟误打误撞地从那长毛军营内救回来的……”沈如潮偷眼看向那表情骤然变得阴鸷的老者,小心翼翼地答道。
“误打误撞救回来的,怎地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儿,嗬嗬”那老者双眼瞳仁如灵猫般陡然缩小为一条黑线,并发出了森森的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