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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有个水兵从下舱跑了上来,大声喊道,“电报。”说着就把一张电报纸递给钟斌。
钟斌接过电报纸,冲他点了点头,那水兵连忙递上去一支铅笔,钟斌用铅笔在电报纸上签了个扭曲的“已阅”然后把电报纸和铅笔交还了他。
“已经离开港口,准备起帆!”船尾的舵手大声地用普通话喊道,值班军官在一旁抬头看了看桅杆顶上的风向标,大声喊道,“风向东偏南,风力三级。”
钟斌点了点头,大声喊道,“导航员!”“导航员就位!”导航员在旁边大声喊道,钟斌扭头盯着他的眼睛,“前往一号导航点,与在那里等待的护卫舰会和,然后开始巡逻!”
“明白!一号导航点!”导航员大声回答着,在桌上打开的地图上仔细看了起来,很快就报出了一系列参数,水兵们则在水手长的要求下开始按照报出的参数动作起来。
风力虽然不大,但是依旧把护卫舰的软帆吹得鼓鼓的,船头劈开海水,速度很快就提升起来。刚才负责牵引的引水船现在已经放开了牵引缆绳,从春晓号的航道上让开,引水船船上的水兵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着春晓号敬礼。春晓号的水手们回礼,同时也动作很快地把跌落在海水中的牵引缆绳收了起来,缠在旋绕缆绳的桩子上。
钟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水兵们麻利地作着这些事情,就好像一座高速运转的钟——他一直在看到一台拆开的钟后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姓代表了什么样的含义,中国人能够把那么多个小小的零件组成一个那么精密的计时工具,在这之前他只知道看一看船上的钟,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船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大匣子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零件。说起来还真的很有意思呢,这么多的小零件,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在钟表盘上面就能展现出时间来,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平时他经常听到元老们说起,整个元老院体系的每一个部门都要像钟表的零件一样运作起来,每一个人都是元老院的一颗零件,只要紧密合作起来,就能无往而不利。现在想起来,元老们说的还真没错,就看自己这条护卫舰吧,上面不过四十多人。出海之前做得检查工作若要是让自己以前去折腾,恐怕一年都搞不完,他还记得春晓号在被叫做“何老六”之前那副样子,黑漆漆的甲板上满是油污,缆绳杂物随便丢在任何可以丢的地方,就连武器也是随意丢在顺手的地方。他记得手下们常常在需要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武器,搞得打仗的时候手忙脚乱的。现在被擦得锃亮的甲板上,穿着甲板鞋的水兵在走来走去,眼见之处没有杂乱无章的东西,水桶都被安放在一排排的水桶架上,沙包、拖把被整齐地码放在炮位死角的后方。炮位底下的甲板都被拆掉了,下面加了铁柱子,以保证火炮发射时后坐力不至于损坏甲板。
他钟斌要说也是见过船上开炮的,这福船船体不大,平时装个四到六门炮的样子就有些死沉死沉的,挂上硬帆后根本就跑不动,打仗的时候追不上敌人逃不掉追击,搞得怨声载道。而且就算是开炮也不能齐射,如果齐射的话,往往会发生船体向后坐力方向倾斜的现象,虽说不一定会倾覆,但是也等同于是在玩命。他瞟了一眼尾楼上的那门一六二九滑膛炮,这炮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炮都不同,这个炮管上下都有根柱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平时演习射击时炮管后座,会很快回归原位,元老们都叫它做“缓冲机”,看来只要是元老说了好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啊。
这些炮上面罩着炮衣,用以防止平时因为风浪带来的海水侵蚀炮管,他忽然来了兴致,走了过去摸了摸炮身。当下心里想着若是当年自己的船上有这样的火炮会不会输给刘香?不过他只是稍微想了想就直接笑了出来,这样的火炮就算是给他,他也用不上。元老院的火炮可是出了名的操作繁琐,发射前要测距,测风向,发射后还要清膛,如果交给自己以前的那帮土匪,大概也就是打个十多发就要报废。且不说这十多发后就要报废,即便是不会报废,这样的炮弹他也造不出来。他想起了甲板下方的弹药库里码放整齐的炮弹,这些炮弹都是弹药分装的,但是在装填时却是通过系绳绑紧,可以从炮口里塞进去。这样的尺寸大小完全一致的炮弹别说就自己以前那些不入流的土匪根本无法造出来,就算是号称精于冶炼的亚宁人也造不出来,这样想来,中国人能够忽然间就崛起倒也不是没理由的。
由于福船个头小,因此主桅杆顶上的篮子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现在一个水兵正在上面向着四周探望,钟斌看得到他被海风吹得有点难受,白色的披肩时不时还会被风吹得竖起来拍在他脸上。主桅杆的顶部还有一根铁线——这不是作为避雷针使用的,这根是作为无线电的接收天线使用的。护卫舰上一般都会安装一台小的收发报机,用以保持和东方港进行联络,这种短波电台在海上能够传送信息的距离相当远。在甲板下面的通讯室里则有一个小发电机,事实上是个脚蹬的玩意儿,如同踩自行车脚踏板一般的,专门要有人在上面人力发电才能保证正常运行。
钟斌看够了自己这条船,说实话,每天都要指挥着这条船进出港,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在上面走个来回了。他现在想起了前任舰长杨俊博,杨俊博现在已经上了胜利号主力舰,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但是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要上胜利号去,哪怕是在上面当个普通的水手也行,那么大的一艘主力舰,上次在对付刘香的几十条船情况下几乎没有受损就把刘香的舰队给全歼了,若不是为了俘虏那条三桅船,恐怕连刘香也会给一起沉到海里去喂鱼。
他马上会想起了一些参加了那场海战的士兵们口述的,海面上漂浮着没有沉没的残骸,鲨鱼在附近游走,时不时把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手拖下水底,惊恐的水手为了争抢残骸的立足之地不惜刀枪相向,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钟斌瞥了一眼导航员,他记得这个导航员就是那场战斗中被俘的,好像是叫做林贝——他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孩子是来自福建的,福建闽语里这词不是骂人的吗?你林贝……就冲这名字,他那个爹就是个不着调。
林贝并不知道舰长现在正在暗地里嘲笑他的名字,他现在一心一意地盯着面前这张海图,时不时还会用测量仪器测量一下现在所处的位置对比海图的航线有没有偏差。这个在海战中被俘的俘虏几乎是在最要命的时刻被海军的救援船救上来的,对元老院充满了感激。在海中逃生的种种经历让他彻底看明白了以前身为一个海盗的不堪,他在俘虏营里的表现让负责俘虏看管的归化民干部大跌眼镜。后来在通过政审之后参加了培训班,学习文化知识。
他的年龄比较尴尬,十六岁,超过了元老院要求的未成年人必须接受教育的最高年龄,原本根据负责审核的元老想法,是要把他送到未来民政干部学习班去的,但是没有接受那么多教育也就只好作罢。由于林贝的名字好记,又没有什么人和他重名,因此他的名字就被保留了下来,虽然说许多人在听到了他的名字之后还是有忍俊不禁的表现,但是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贝很快就被编入了中国水兵的行列,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水兵,被编入风帆舰队。在偶然的机会下,一个元老军官发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背出潮汐歌来,对于牵星板也有一定的了解,当即就带他做了个徒弟,教授了他通过仪器测定经纬度的方法,又教授了一些辨认天体的本领——这些都是导航人员必备的手段。
事实上林贝对于潮汐歌的熟悉是来自于老鬼,老鬼在那条船上虽然算不得什么头目,却是个老面孔了。为了给这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谋个出路,老鬼求了那条船上的导航,让他传授了一些导航的法门给林贝。虽然说林贝一直到被俘也没能成为导航,但是这本领却是学会了忘不掉。
这个技能让他立刻飞出了水兵的行列成为了一个导航人员,在跟着元老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每天都手里端着各种仪器,随时根据元老的要求测定经纬度,夜里还要在汽灯的照明下跟文化培训班的战友们一起学习“新汉字”。元老院现在面临的麻烦并不仅仅是缺人,尤其缺乏的是受过教育的劳工和士兵,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只能胜任那些最基本的劳动,对于元老院所仰仗的机械加工、武器操作等“高精尖”技术而言,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完全无法胜任。
元老们教育归化民的时候完全不存在藏私的现象,因为归化民对于这些技术能够掌握得更好,也就说明他们能够更好地为元老院工作。之前还有元老质疑会不会有人潜入到东方港来偷学中国科技,但是这些偷得了技术的人拿了这些技术放之四海而皆无用,因为这些技术必须要依赖中国的这些技术参数来运转,否则拿出去就是毫无用处,正如当时发生的间谍事件,即便是负责的元老受到了处罚,但是却没有什么人对于这些被盗走的技术而太过于担心。
林贝现在还在培训中,今天是因为春晓号的导航员因病上岸休息,他才上舰担任导航的,等到原来的导航员回来了就可以回去继续参加培训。此外这种护卫舰平时执行的都是些侦察巡逻任务,晚上都能够返航,因此也不会耽误文化培训的课程。他对于测定位置和导航的事情看得非常重,因为他牢牢记得老鬼跟他说过,一条船能不能找到地方,能不能或者回家,关键就在看导航的人对于位置的掌握程度。
他记得以前那个纯属敷衍地教了自己一点皮毛的师傅,从来就不敢让船远离海岸或者离开针路,否则就很容易迷航,他所在的船就有好几次迷失方向。但是眼下元老教授的导航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逆天了,他完全不用去看四周的景物和礁石位置,只需要用仪器对准天空中的天体就能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元老给到每条船上的海图虽说都是东方港附近六十海里左右的,但是他听元老有意无意提起过,就算是世界地图他们也有,而且相当精确。照这样看,元老们对于全天下的海域简直都是了如指掌了啊。
他没有丝毫的马虎,眼睛时不时就要瞟一眼那座安装在尾楼上的计时钟,每十五分钟就要用仪器检查一下自己的位置有没有偏离航道,然后在地图上覆盖的薄纸上留下一个标记,用以确认自己没有偏离航线。海图是非常宝贵的东西,没有哪个导航员会在海图上直接下笔,但是如果不做标记又会使导航的难度直线上升。因此许多导航员都采用了这个方法,就是在海图上蒙一张稍微大一些的薄纸。这些半透明的薄纸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遮挡海图上的图案,但是还是能够大致看清楚的,而且薄纸上还可以写字和画画,只要不是太用力,基本上不至于戳破薄纸。
“舰长!我们即将到达一号导航点,预计到达时间十点过五分!”林贝大声朝着钟斌说道,钟斌回头看了一下钟,已经是九点五十分了,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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