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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碎屑四散着飞溅。
“无耻!讹诈!欺骗!”宁飞扬揪着自己的领带吼起来,似乎这样的嘶吼可以让窜动火焰的内心好受,似乎眼前就站着可以让自己倾泻怒火的对手。
嘶吼变得沙哑的时候,宁飞扬低下眼扫了一眼桌上溅满茶渍的报纸,沮丧迅速袭上来。
坐下来,宁飞扬陷入了无力。
陈芳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敢出声劝慰,也不敢去收拾那一片狼藉。
“去把陆副总和肖总监找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都在跟踪每天的新闻报道。不知他们会不会有应对的办法。”宁飞扬张开了口,语气透着极度的虚弱。
“宁总,我先收拾一下?”陈芳把眼瞥向狼藉的地板。
“不用了。留着这个场面吧。它可以提醒我我们现在有多么糟糕的局面。现在面子已经没用了。我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宁飞扬仿佛是在自语,更仿佛是在梦游。
陈芳的心迅速地抽紧,她突然发现此刻自己竟然对以前高不可攀的总经理有了怜悯。
陆凯文是带着亟不可待的兴奋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的,他渴望着这一刻,渴望着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宁飞扬。
尽管宁飞扬在这一段的遭遇中变得虚弱,变得憔悴。可是,他依然镇静,依然沉稳。最让陆凯文不爽的是,他依然骄傲着。
陆凯文等待着见到一个完全丧失骄傲的宁飞扬,等待着一个被抛弃的宁飞扬。
自己的母亲被抛弃,这是陆凯文不能原谅的原罪,宁飞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原罪。
地板上一片狼藉的场面让陆凯文瞬间有了满足感。他的心荡漾起来。
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蹙眉沉默的肖竹芳,他的眼光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目标身上。
歪斜散开的领结,挂着血丝的眼睛,蓬乱的头发,斑驳的鬓角。这一切都落在了陆凯文的眼里。
邪恶的快意不可遏制地汹涌起来。
眼前的一切是陆凯文无数次梦中的情景。这样的宁飞扬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无数次支撑着自己的孤独。
宁可儿的出现曾经冲淡了自己的梦境,自己很久已经不再做这样的梦。
此刻的真实给了自己一丝恍惚,一丝失落。
一切来得太快,四年多的挣扎就为了这一刻,这一刻竟然变得有些失真。
“凯文。今天的报纸你应该看到了。说说你的看法。”宁飞扬没有任何赘言,他只有烦躁。
宁飞扬的声音唤醒了恍惚的陆凯文。陆凯文紧了紧身体,他迅速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形。
他需要持续的戏弄,持续的折磨,持续的摧残。
一切不应该这样轻易的结束。为了母亲二十多年的孤独和痛苦,为了宁可儿无法自我选择的命运,宁飞扬还要品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一抹邪恶泛起在陆凯文的嘴角。
“宁总,肖总监。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能有自己的看法?”陆凯文的语气没有任何对轻松的掩饰。
“你。。。”宁飞扬有些气结,他抬起眼怒视着正饶有兴趣看着自己的年轻人。
“你看看吧。唉!凯文,你这一阵子怎么好像总是心不在焉?”旁边的肖竹芳把报纸递过来的同时也递过来一股幽怨。
陆凯文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宁飞扬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宁飞扬皱着眉头观察他的细微动作。
挪开报纸,陆凯文抬起了眼。
“这没有什么意外的。约翰在决定之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陆凯文吐出了不屑和轻松。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凯文,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到底想干什么?”宁飞扬的眼里几乎喷出了火焰,他再次吼起来。只是这一次他有了真实的倾泻对手。这是他的助手,但是已经形同自己的敌人。
陆凯文冷冷地迎视着对方的怒火,冷冷地等待着对方的疲惫。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和你那个约翰一起对付公司?”宁飞扬的声音再次有了嘶哑。
“凯文。你倒是说话呀。不要怪宁总发这么大的火,你确实不应该隐瞒。你应该知道h银行一旦这样做引起的后果。”肖竹芳叹着气插话了。
“我当然知道后果。可是我也知道我无法阻止h银行。任何一个理智的银行都会采取类似的措施。他们是在自我保护。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可是我那样做了也是于事无补,只能让我们彼此为难。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会让我去找约翰斡旋。约翰依然会拒绝我,我们的友谊也会受到影响。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是徒劳的挣扎。因为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死局。”陆凯文开口了,他选择了无情和残酷的反击。
室内陷入了沉寂,陷入了粗重的喘息中。
“凯文。你说的是事实。我们的确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几乎一夜之间我们会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究竟是谁在针对我们?他是怎么做到的?”肖竹芳的声音让死气沉沉的压抑重新恢复了生气。
“这就要问宁总了。本来我们已经完成了上市的全部准备工作,我们有了h银行的雄厚资金支持。我们要做的就是顺利地走完该走的程序。可是我们在最顺利的时候却遭遇了一个看似滑稽的丑闻。这个丑闻就是一个阴谋。可是,这样简单拙劣的阴谋我们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去反击。为什么?因为我们正在上市。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正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我们更没有时间,因为这么大的丑闻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被平息。所以我们注定成为牺牲品。牺牲我们将是最有效率的解决办法。所以。我们陷入了死局。宁总,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在针对你?你究竟是怎样得罪了这样的一个对手?”陆凯文分析着,传递着自己的戏弄。
宁飞扬拧眉沉吟着。他的样子是在搜刮着自己的记忆。
室内恢复了沉寂,只是这一次已经有了生气。期待中的沉寂不再压抑。
“我仔细回忆了自己的事业。似乎没有什么人会给我设这样的局。生意场上我从来不会和人结成不死不休的仇怨。我们也没有那样的荣幸。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手在暗处使用卑鄙的手段。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具体的人作为假想敌。。。。算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我们应该怎样应对吧。”宁飞扬的语气和表情不停变幻着,最后他还是烦躁地挥挥手驱走了自己的自我纠结。
“宁总,陆总。既然h银行宣布和我们中止合作协议。虽然是暂时的,可是接下来我们就面临着几个大麻烦。”肖竹芳作为财务总监开始恢复了平静。这样的平静充满了无奈。
“快说。不要保留。我们需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宁飞扬振奋了自己的精神,他在鼓励着自己。
“情况很不乐观。第一个面临的问题是我们的自己已经陷入了枯竭。我们的资金一部分压在了上市的事情上。这部分资金根本拿不回来了。另一部分在材料购买环节。最大的问题是由于丑闻引起了退房的风潮。我们已经没有资金剩余了。”肖竹芳的语气透着无奈的平淡。
“这件事交给我。我拿出自己的钱支撑这个局面。我就是借钱也会挺过这个难关。”宁飞扬咬起了牙。
陆凯文看着宁飞扬的狰狞,他的心也起了一丝波动。此刻的宁飞扬还是让他看到了一个有决断的企业家形象。他依然没有被击垮。他依然有韧性。
“唉!如果光是资金短缺,我们没有必要紧张。可是。。。我最担心的是h银行的做法会引起其他银行的连锁反应。如果他们也针对我们,我们就。。。”肖竹芳犹豫着,语气越来越流露出艰难。
“痛快说出来吧。我们有准备。”宁飞扬的不耐烦的语气有了抖动。
“我们陆续在用的贷款将近五千万。虽然都没有到期,可是。。。”肖竹芳依然在犹豫。
“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会强行扣下利息?”宁飞扬不耐烦的打断了肖竹芳带给自己的折磨。
“他们不只会扣下利息。他们甚至会封掉我们的账户。他们会迫使我们提前进入还款。”肖竹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凭什么?我们没有赖账。没有停止偿还利息。他们怎么会单方面封掉我们的账户?我们可以告他们。”宁飞扬的神色凌厉起来。
“唉!在我国的体制里,银行受到最高保护。银行利益远远高于企业利益。法律只会保护银行而不是我们。再说,我们面临的局面对我们非常不利,传闻中的我们首先触犯了法律。银行作出任何的行为都是出于自保。我们不能法律保护。”肖竹芳渐渐坚决起来。
“为什么?我们是被诬陷的。我们的事情还没有结论。他们这样做是无耻,是落井下石。。。。”宁飞扬再次激动起来,粗重的喘息再次响起。
“可是没有等到最后有结论之前我们就已经垮了。而且,我们不用等最后的结论了。”陆凯文阴测测的声音插了进来。
“为什么?”肖竹芳代替了宁飞扬。
“我们面临着公众的仇视。市政府牵头的联合调查仅仅是个程序,他们只会迅速地牺牲我们。我们必须承担本不该我们承担的责任。这是一个政治行为。不要再把我们的事情看成是我们自己的企业行为。”陆凯文冷冷地鞭挞着面前的两个听众。
“不。不会这样。调查组已经开始调查那个姓程的供应商了。我们还有机会。”宁飞扬喃喃自语着,他在劝慰着自己。
“呵呵。你觉得姓程的会承认他的阴谋吗?你别忘了,库房是我们的。媒体的报道也是针对我们的。政府不会允许民众一直担心房屋的质量。没有证据,政府只会选择我们这个更有说服力的被牺牲者。既然是政治,那么证据就不再重要了。而且不要忘了,再过三个月就是奥运会,我们在奥运会这个最大的政治任务面前就是微不足道的牺牲品。醒醒吧。”陆凯文的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无情。
冰冷缓缓地顺着血液蔓延,宁飞扬僵立在原地。
他渐渐瘫软,直至瘫软在自己的座位里。
肖竹芳疾步走到宁飞扬身边,她轻声呼唤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宁飞扬。
陆凯文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没有了快感,只有着突然升腾而起的怜悯。
这是对一个突然苍老的人的怜悯,对一个虚弱无力的软弱者的怜悯。
伴随着怜悯,更大的失落侵袭着自己。
太快的结束让他失落。太快的结束让他失望。
和自己母亲经历的漫长折磨相比,这样的迅速让他不甘心。
宁飞扬在肖竹芳不断的呼唤里清醒过来。
他迅速地支起身子,迅速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你们是不是都同意,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宁飞扬扬起了声音。
陆凯文和肖竹芳同时愣住,他们很快的对望了一眼。
“好吧。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们就做最后一搏。既然别人不给我们机会,我们就自己救自己。尊严都是扯淡的。我不相信我们没有机会。”宁飞扬咬起了牙。
宁飞扬的姿态突然间变得挺拔。他的神情也在瞬间变得坚毅。
陆凯文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怜悯。眼前的一幕让他重新有了兴趣。
这样的一刻宁飞扬居然能有这样的表现,陆凯文不得不敬佩。
他不得不保留住对眼前的人最后一丝尊重。
自己设计了阴谋,自己就必须保留住这份难得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