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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知晓晋王在朝中的部分人手将被宣德帝给换掉的时候不由大喜。
此次晋王派系的人被撤走,这余下的空位必须由人来填补才是。以宣德帝的性子,极有可能会趁机安插太子党羽。
不过,宣德帝若真想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有阻力的,至少齐王和晋王那边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是以这次空出的位置,宣德帝有极大的可能会安插一些中间派系的官员。
对于这站在中间的人……端王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暗处也有一些自己的人脉,此次圣上撤掉的晋王派系的人职位不多,却也不少,只要他去太子面前说道一番,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插上些他端王的人。
思及此,端王心中实在愉悦至极。
端王忽然忆及前些日子公孙先生给他提及的孔怀德,不由唤来下属吩咐道:“听说明日就是稷下学馆的请谈会了。你去告诉公孙先生一声,叫那孔怀德明日务必要好生表现,切莫出差错。”
属下应声,随即退下。
若是孔怀德能在明日的表现不输,届时又由太子出面举荐,说不定此次还能捡个大便宜。
*
同日,宁玖和宁珏兄妹二人收拾一番后,正去往西市,打算去拜访孙琰。
路上,宁珏问道:“这孙琰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劳动你亲自去请。”
宁玖笑道:“这孙琰可是个极富才学之人,若你要我现在给你说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他的才华如何,等明日清谈会一过阿兄自然就知道了。”
宁珏问道:“你和他何时相识的?”
宁玖摇摇头,“并不相识,只是偶然在韩二娘的口中听起过他的名号。”
宁珏哑然,有些吃惊,“既然不相识,那你何来的把握明日他一定会与我们联手参加清谈会?再有,你就这么对他有信心。”
宁玖看着宁珏一笑,“所以我这不是亲自来请他来了吗?至于才学,便是二娘的父亲都要赞一声好的人,差不到哪儿去的。”
其实宁玖对于孙琰的认知并非出自韩嫣之口,而是依照上一世的记忆,眼下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要在她兄长的面前蒙混过去罢了。
几日前,宁玖便打算亲自来说服孙琰与他们一道参加请谈会,只是未想当时她突然受了伤,出了些意外,一躺便是数日。
之后,她又突然收到进宫赴宴的消息,是以这几日来一直未能得空,直到宣德帝的生辰过了,她才得了空。
她突然想起明日便是稷下学馆的清谈会了,便借此机会携了她兄长上门意图拜访一番。
未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西市的一处坊中。此处是西市有名的租赁区,宁玖打听到孙琰的便暂居此处。
宁玖和宁珏二人刚刚走到巷口,便见一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噼里啪啦的敲着一户人家的门,边敲边喊,“开门开门,别以为躲在里头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们在家了,今年的房钱什么时候交啊?都给我拖了大半年了。”
“不是我说,见过不要脸面的,未见过你们这样脸皮厚的。当初要不是看到你们也很可怜,我也不会将这房子赁给你们,可你们倒好,都死乞白赖的拖了三个月了。我跟你们说,三日之内若是再交不上房钱,便给我从此地收拾收拾滚出去。”
正在此时,屋里面有一道女声向外面说道:“刘婆子,我们已经想办法在凑钱了,这房钱又不是不给你,你何苦相逼至此?”
说到此处,刘婆子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叫苦苦相逼?想办法,可你们已经拖了三个月了。前几日我媳妇才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孙,这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用钱,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我体谅你们的难处,你们也要体谅一下我啊。”
房屋内的女子眉头皱得紧紧的,面上满是愁苦。孙琰见此沉着脸道:“婉娘,不必你出面,你就在家等着吧,我出去与刘婆子相商。”
宁珏见此,眉头一皱,宁玖却道:“就是这家。”
那膀大腰圆的妇人,正一边敲着门一边和屋里的人对着话,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回头。便见宁玖和宁珏二人,正往这边走来,然后直接停在了她所在的房门旁。
刘婆子满面狐疑,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宁玖和宁珏,一看二人的穿着,便知二人并非寻常人家,于是试探问道:“二位是?”
宁玖戴着藩篱,刘婆子看不清她的脸,只从身形辨出是个年轻的小娘子。
宁玖笑道:“我兄长是孙琰的同窗,今天特意来此拜访。”
听此,刘婆子心中一下就来了火,想着这孙琰既然有功夫结交衣着如此华丽之人,想必手中也是有一些银钱的,可如今却死乞白赖的拖了她的房钱这么久,必然是内心里存了龌蹉的心思,当即便要喊。
宁玖却在此时一笑道:“我兄长与孙琰已有三年不曾联系,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此地,还望婆子不要见怪。”
见刘婆子即将发怒,宁玖又道:“这位阿妪,我见你在此呼喊这么久,想必也是口渴,你不若去歇歇脚,喝口水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刘婆子。
刘婆子原本的怒火卡在嗓子根,接过宁玖手中的钱袋,掂了掂,顿时笑得喜笑颜开,“那好,你们慢慢谈,慢慢谈。”
房屋内原本听着刘婆子在外面将门拍得震天响,现在变得如此安静的孙琰和姜婉莹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姜婉莹道:“方才听着外头有人说是你的同窗,我怎么听着是个小娘子的声音?”
孙琰怕姜婉莹误会,当即解释道:“我也不识那声音,听着也甚是陌生。”
正在此时,门又被敲响了,只是比起方才那震天响的敲门声,这极富节奏的敲门声显得礼貌了许多,宁玖扣了三下门,随后看了一眼宁珏。
宁珏道:“我们原是听了孙琰先生的大名,所以来此拜访的,还请孙琰先生能够开门。”
孙琰今年也不过才弱冠之年,这辈子还从未被人叫过先生,当即道:“不敢当,不敢当。”
二人也知道方才那刘婆子是宁玖兄妹替他们打发的,于是对视了一眼,随后齐齐点头,决定先开门再说。
孙琰将门打开,意图请宁玖和宁珏二人进去坐坐,“在下孙琰,不知二位是?”
孙琰着了一件青色的袍子,乌发以一竹簪束缚。面容清俊,气度自华,一看便是个读书人。
旁边的姜婉莹生得亦是不俗,眉眼明丽,面容姣好。
二人站在一起,极为登对。
孙琰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见这二人生的容貌不凡,衣着也是上等,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宁玖带着帷帽,宁珏对她点了点头,而后道:“吾乃东阳侯府宁大郎宁珏,旁边这位是我的妹妹,宁六娘。”
闻言,不只是孙琰,连姜婉莹也不由得一惊,以前若是没听过东阳侯府宁氏兄妹二人的名声也就罢了,近段日子,这兄妹二人在军中可是出尽了风头。先是在明文堂和国子监的校考中双双夺魁,传为佳话,接着又是眼前这位宁六娘前几日被赐婚给太子……
这二人乃是豪门贵族,与他们这种白身可是搭不上半点关系的,怎会找上他们?
隔着一层薄纱,孙琰和姜婉莹二人看不清宁玖的脸,宁玖却是能轻易的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她道:“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二位可否让我们进内详谈?”
孙琰和姜婉莹这才忆起,因为宁玖兄妹二人的身份,他们太过震惊,所以便僵在了门口,孙琰连忙伸手道:“是我们失礼了,里面请,里面请。”
宁珏在来之前自然是不知晓这位孙琰的名声的,但宁玖有吩咐,于是他便按事先在马车上编好的那番话言道:“半年前,我曾有幸在稷下学馆看见过你的辩论,当时便惊为天人,为之折服,未曾想自那以后,你便再也不曾出现在稷下学馆,几番打听之后,才知你到了此地。”
宁珏这番话说完之后,孙琰的神色有些生硬,姜婉莹也是一脸忧色的看着他。
宁玖道:“我与兄长二人都十分敬佩孙兄的才气,是以想邀请孙兄在明日稷下学馆的清谈会上,与我兄长一同出席,夺得此次清谈会的魁首。孙兄以为如何?”
孙琰虽也听说过眼前这宁氏兄妹的才华,知晓凭他们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不忍提醒道:“明日清谈会有我师……孔怀德先生出席,你们二人若想夺魁,只怕是难。”
宁玖笑道:“正因为知晓有难度,所以我们才来请你一同前往。”
孙琰眉头一皱,不解道:“为什么你们要找我?你们以为有了我就能夺得清谈会的魁首吗?你们未免太瞧得起我孙琰了。”孙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嘲讽。
清谈会对于他们这种毫无身份背景的白身而言,的确一场极大的机遇。若是在里面表现好,极有可能被贵人相中,从此一步登天,为人上之人。可对于宁玖和宁珏这样的豪门贵族而言,若是赢了,无非便是一个虚名罢了,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何要执着的夺得魁首。
宁玖见此忽然一笑随后道:“你既是读书人,想必你对我祖父的名声也有所耳闻吧。我祖父一生为人亲和,极是仰慕、敬佩那些有才之人。但与此同时,他生平最恨便是那些徒有虚名,欺骗世人的假道学。我兄妹二人继承祖父遗志,自然容不得那些假道学在永安城继续扩大,反而将真正的明珠掩于沙中蒙尘。”
听到宁玖这话,孙琰的胸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激动的情绪,宁玖的话虽说的隐晦,但他自然是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她在赞他是明珠。
以往的他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半年前那场事情之后,他孙琰的名声已经毁了。一个声名毁尽之人,便是有绝世之才又能如何?
宁玖既然如此说明,想必必然知晓了他的遭遇,虽感激宁玖的赏识,但孙琰仍是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孙琰道:“方才你既然说出了这番话,想必也应是知晓我的遭遇的,你应当知道半年前我便已被孔怀德逐出了师门,还在稷下学馆中声名丢尽。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以往的那个孙琰,而今稷下学馆的人都知道我孙琰是个欺师灭祖,手脚不干净,徒有虚名之辈,我怕是帮不了你们。”
说着孙琰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回吧。”
宁玖对着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宁珏点了点头,自己却是往姜婉莹那边走了几步。
宁珏上前对孙琰道:“在走之前,我还有些话要对孙兄说说。”
宁玖在姜婉莹面前的三步之遥停住,随后道:“姜三娘,你和刘玉儿应当很是相熟吧。”
姜婉莹不知宁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刘玉儿乃是孔怀德的大儿媳,也是她以前未嫁时的闺中密友,可因着半年前,孔怀德将孙琰逐出师门之后,她便和刘玉儿再也未联系过。
宁玖笑道:“我今日来,也是有一桩关于刘玉儿的喜事要告知你。”
姜婉莹一听,心中下意识的扬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喜事?”
宁玖在帷帽下的唇畔勾起一抹讥讽至极的笑意,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她有喜了。”
这话音一落,站在姜婉莹旁边与宁珏谈话的孙琰也不由得回过头来,瞪大双眸,惊骇至极,二人异口同声问道:“这位娘子,你方才说什么?刘玉儿她有喜了?”
姜婉莹面色煞白道:“怎么可能?玉儿的夫君两年前便去世了,她,怎么可能有喜了?”
姜婉莹的第一反应便是,刘玉儿会不会与什么人有染?所以才会平白无故的大了肚子。
姜婉莹下意识便道:“玉儿她怎么能这样糊涂,这事儿若是,被孔怀德发现,她……”
孔怀德是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素来最是重规矩,伦理纲常,若刘玉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发现做了此事……毫无悬念的,她必然会以极为惨烈的下场被孔怀德钉上耻柱,然后活活打死。
宁玖接着道:“你不必担心,如今她腹中的胎儿已是六月有余,在孔家有奴仆好生伺候着呢。”
宁玖这话一落,姜婉莹和孙琰二人的惊色更浓,姜婉莹几乎已经惊得合不拢嘴。
六个月的身孕,早已是显了怀的……那肚子必然不小,刘玉儿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若是有异常,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遑论孔怀德还没瞎呢。
如今刘玉儿身怀六甲,好吃好喝的在孔家被人伺候着,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便是刘玉儿肚腹中怀的这孩子,孔家人是知道的。
孔怀德其人怎么能容得下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姜婉莹心中细思极恐,她与孙琰二人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双眸当中看到了震惊。
孔怀德这样迂腐的人能容下这个孩子,那只有一种可能,除非,除非……
有一个答案,在姜婉莹和孙琰的脑中呼之欲出。
宁玖见此,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人想的没错,那孩子是——孔怀德的。”
这个答案让姜婉莹和孙琰二人脑中似有什么轰的炸响,随后,二人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淹没,压得他们气都无法出。
以往他们二人也以为孔怀德是品性高洁,德才兼备的人,但从孙琰的才华渐渐显露,且已有超过孔怀德之势的时候,二人便发现了不对。
半年前,孙琰被孔怀德的逐出门下之后,二人更是深谙此人道德之败坏,品行之恶劣,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但二人万万没想到……他的道德既然已败坏到如此体地步,竟连自己的儿媳也下得了手!
从孙琰记事起他便知自己没有父亲,他是由孙母一人将他在毗邻永安城的孔家村抚养长大的。
孙琰的母亲从不曾提起过他的父亲,也不曾提过自己的过去。
但孙琰却从孙母的只字片语中,孙琰得知自己的母亲以前的家世似乎并不错,其言谈举止也与同村的那些妇女有所不同。
孔怀德是孔家村的村长,也是村上最有才学的人。
孙琰五岁起便跟着孔怀德学习,十岁那年更是拜入了孔怀德的门下,成为了他的入室弟子。
孙琰的母亲三年前不幸意外去世,所有的家财以及孙琰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孔怀德名下。
孙琰以往并未关心过家中的财产,但也是因为这次他的母亲去世,才让他知道,他的母亲竟有这么多银钱。
这么些年来,他的母亲主要靠他的外祖家接济而活,但每当他问到外祖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板着脸,闭口不提。
久而久之,孙琰也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孙母是意外掉入荷塘里面溺亡的,她走得太过匆忙,是以也未来得及交代孙琰的身世和她的后事。
孙琰的母亲去世后,他便理所当然的跟着孔怀德一起生活。
渐渐的,孙琰发现他与孔怀德在一些学术问题上会产生意见分歧,起先孔怀德对他的争议还会感到开心,但久而久之,他发现每当他与孔怀德发生分歧的时候,孔怀德看他的目光便越来越奇怪。
半年前,孔怀德在稷下学馆进行清谈。
孙琰实在不赞同他的观点,于是当场与他据理力辩。孔怀德生气,怒斥他是歪门邪道。
此事过后的三天,孔怀德家中财物遗失,最后在孙琰的房中发现了这些遗失之物。
孔怀德怒不可遏,大斥孙琰品行败坏,人品拙劣,乃顽固之人,当即便与他脱离了师徒关系,将他从孔家扫地出门。
孙琰被孔怀德设计,百口莫辩,心中对孔怀德更是心灰意冷,于是也不再留恋。
孙母死的时候给孙琰留了不少的钱财,临走之时,他上门去孔怀德那儿让他将这些年来的养育他的费用除去,还给他余下的银钱。
谁知孔怀德当即斥道他狼心狗肺、贪得无厌。师兄弟们也指着他的脊梁骨让他滚。
孙琰受千夫所指如此,只好灰溜溜的出门,自此后便是连稷下学馆也不敢踏足……
原来所谓的品性高洁,德才兼备,圣人之后都是假的……孔怀德这般小人,不仅心胸狭隘,嫉妒弟子才能,私吞故人财产,还让儿媳妇的肚子大了……这简直,简直就是个畜生!
姜婉莹听罢后,终于忍无可忍,呸了一声,“什么君子,什么高洁!世间怎会有如此龌蹉之人。”
孙琰也是面色涨红,双拳紧握,隐忍着怒火。
过了片刻,孙琰心中的情绪平定一些之后,不有抬头看着宁玖兄妹二人道:“这些消息你们如何得知的?”
这是在怀疑他们?
宁玖道:“有些时候,想知道一些事情,只需细心下来让人去查一查便可。”
末了,宁玖又道:“你疑我们也是正常,不过若你疑此事真假,大可没有必要。我宁六娘以东阳侯府名誉担保,我今日所言,字字属实。”
孙琰恍然。
是了,眼前这二人乃是权贵之后,手下有的是差遣的人,想要探听这些消息自然是易如反掌。
宁玖道:“孔怀德品行败坏,世人却多为此人所欺,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他害你至此,若你愿意让他继续招摇,爬得更高,欺瞒更多的人,那我们兄妹二人也无话可说。”
“最后还有一句还我需提醒提醒。孔怀德其人如今尚未为官便如此,日后若是为官,实乃蛀虫,百害而无一利,望君三思。”
“今日我兄妹二人话已至此,后悔有期。”说着宁玖朝宁珏点了点头,二人便要告辞。
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孙琰的声音突然响起,“慢着!”
孙琰抬起头,目光定定,对着二人一礼,“明日的请谈会,我愿意出席。”
*
日近黄昏,红云满天,晋王看着天边那昏黄的天色,心中突然烦闷难耐,他一想到朝中一些自己党羽的位置即将被撤下,便不甘至极。
白日里派出去查此次献礼之事的人出去了一天了,也未带回什么有进展的消息。
思及此,他心中愈加燥怒难耐,伸手便将一旁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
霎时间,桌案上的帛书和信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正在此时,派去查此次献礼一事的人回来了,晋王见此大步迎了上去问道:“如何?背后之人究竟是太子还是齐王?”
那人垂着首,“属下,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查明,还请殿下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务必——”
晋王勃然大怒,气得一脚就踹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废物!都是废物!查了一天了此事却还是毫无进展,本王养你们这些饭桶作甚?”骂了一通后晋王见这人还杵在跟前,不由道:“还愣着作甚?滚回去继续查啊!”
“是是。”说着便快速地退了下去。
晋王往回走,寻到一处坐塌坐下,就着桌案上的酒水开始自顾自地啜饮起来。三杯薄酒入喉之后,晋王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不知怎的他突然在此时想起了平康坊里那道灵动的身影,尤其是她跳起剑舞来,更是有种别致的潇洒不羁,宛如九天上误入凡尘的仙女。
光是想着,晋王便觉得心痒难耐,有种迫不及待见到她的冲动。
但由于圣上的命令,他自是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府中。
只是,他虽不能出府,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将人带进府中……想到此,晋王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酒盏往桌上随意一扔,朗声道:“来人,去平康坊将秦瑟给本王请过来。”言罢他抬眼看了下外头的天色,想着再过不久暮鼓便要敲响了,不由催促道:“记住,务必要快,切要在宵禁之前将她带来。”
秦瑟收到晋王派人来请她入府的消息时,她正在坐在妆台前想事情。
前日宁玖到平康坊来莫名其妙对她说了一番话后便离去了。
这让秦瑟一直疑惑不解的话,在她得知了昨日皇宫的寿宴风波后,一切都变得明了了。
现在晋王明面上的对手有太子和齐王,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潜伏着一条藏在阴影里的毒蛇,一旦他有所放松,这毒蛇便会出来咬上一两口,轻则流血,重则或许会丧命。
秦瑟的手扶在梳妆的桌案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击打的桌面,一双好看的眉下意识收紧。
他和崔家的仇,和晋王母子的仇……一定要报。
这些年来,她在清河从一个默默无名的伶人做到醉春楼数一数二的头牌,其间的酸辛自不必为外人道。
只是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也只在清河有了一些势力。对于她而言,要想将手伸到永安城来,远远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多外力的帮助。
可正在她愁恼着该如何进入永安的时候,端王主动找上了她,并告诉她他的计划,同时言明他会尽一切办法配合她的行动,只要她能够成功的将晋王斗垮,让他倒台。
秦瑟并不知晓端王是因何找上她的,更不知道端王的为人如何,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日后便不再有了。是以思忖了一日之后,她便欣然的答应了端王的要求,与他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晋王。
而后在端王的安排之下,她改名换姓来到了永安城最出名的平康坊,并再度以极快的速度成为此地的头牌。
最后,她如愿的勾搭上了晋王。
是了,她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秦瑟正兀自思索着这些事情,便听门外有人的声音传来,说是晋王殿下邀他今夜入府一叙,车马已在外头等着了,叫她快些收拾。
秦瑟唇瓣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随后让外面的人稍等片刻。
梅香在旁边担忧的道:“晋王今夜邀你去府中,娘子你……”
秦瑟的表情很是无所谓,她道:“不必担心,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
秦瑟一边任由梅香替自己梳妆打扮,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端王此人心思甚重,你与他合作无非是与虎谋皮,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
不知为何,前日宁玖对她说话时的神情忽然浮现在了她的眼中。
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说话时看她的眼神看似清淡,实则却是有些悲悯的……是了,没错。她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仿佛是在看一个濒死之人一般。
猛然回忆起这幕场景,秦瑟的心下意识地一缩,手心里也渗出了些许细汗。
虽然她和端王打的交道不多,但也从这段时日的接触来了解到对方是一个极为心狠手辣,且极有手段之人。
若是端王的计划能够如愿的扳倒晋王,以他这般小心谨慎的性子,必然容她不得。
她的下场,并不难想象的。
虽然这么些年来她都是如烂泥一般活着,但若是报仇之后还能活着,却也是极好的。
她的脑海中不由掠过那个清俊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秦瑟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后唇便扬起有些讥讽的笑。
无论如何,端王这个人,的确是需要提防。
秦瑟的眸光微凝,若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晋王和端王对上,以端王这种人的性子,为了自护,必然会做出更加狠厉的事情来对付晋王。
如此,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想了想,秦瑟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收紧,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主意。
很快秦瑟便梳妆完毕,带着梅香一同乘上了晋王府来接她的马车。绕过几个市坊,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顺利的进入了晋王府
到了晋王府,便由奴仆将她引到晋王所在的地方。
此时此刻晋王正坐在一个玄色描金翘头的几案旁边,他的左手倚靠在凭几之上,右手正执着一个银盏把玩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抬眸,一眼便见秦瑟莲步轻移,腰肢如柳般款款而来。晋王的眸中浮现出几抹喜色。
他立时起身,上前握住秦瑟的手,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含着酒气的唇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瑟娘,本王等你已久。”
秦瑟似是小鸟般微微低头,做出一副十足的娇羞态,点了点头。
晋王见此她娇颜如此,心中的苦涩和怒意不由得扫去许多,他松开秦瑟的手,随后回了自己的位置,拊了拊掌,便有几个乐工从门外鱼贯而入。
“瑟娘,为本王舞一曲吧。”
秦瑟对着他淡淡一笑,如沾了露水的梨花一般,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似娇怯又似清冷的风情,勾得晋王心中痒意横生,难耐至极。
晋王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动分毫,笑着道:“随便跳什么,只要瑟娘之舞,本王都欢喜。”
秦瑟唇畔的笑意更盛,颊边也浮出两团红晕,好似是因他这话而深感羞赧。
只是她转身之时,被浓密睫毛掩住的眼中,划过了几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光芒。
秦瑟点头,“那好,我今夜便舞一曲西江月吧。”
秦瑟回首对乐工们点了点头。乐工们鼓瑟吹笙,抚琴击缶,一段悠扬的丝竹之声就此响起。
秦瑟手若莲花,腰肢如柳,身形如蛇,很快随着丝竹声轻摆舞动起来。
一舞罢了,晋王看得十分入迷,连声击掌叹道:“好,甚好,此舞只应天上有。”
晋王手一挥,那些乐工们便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晋王对秦瑟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身旁的坐塌,“瑟娘,坐到本王身边来。”
秦瑟呢面色虽淡,却仍是极听话的往晋王的身旁行来。
就在秦瑟将在他旁边坐下之时,晋王忍不住将她的手拉住,随后将她顺势带入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之上。
他一手饿揽着秦瑟如柳的腰肢,另一手绕过她的后颈,宽大的手笼在了她小圆润的肩上,微微摩挲。
“瑟娘,不若你就此入了本王的府中,等本王大婚之后,许你贵妾之位。”
晋王说这番话时倒是真心的,眼前的这个秦瑟无论是性情,相貌都极和他胃口。
从未有过一个小娘子,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言罢,晋王凑近,就要往她的娇艳的唇凑近。
秦瑟偏头,让他的吻落在自己的侧颊上,她眼眸微垂,喜怒难明,“妾身份低微,不敢肖想。殿下若感无趣时,只需召妾来伴即可,实在无需抬举妾至此。”
晋王的头从她的侧颊抬起,原本落在她腰上的手捉过她的手,“但要留你在平康坊,本王实难安心,况且……”晋王眼神复杂的看了秦瑟一眼。
秦瑟忽然挣扎着要从晋王的身上起来,却被晋王禁锢住了。秦瑟眼中含泪,却始终不落,只在眼眶儿中打旋,瞧着委屈极了。
她嘲讽笑道:“晋王若嫌我脏,明言便是,何须拐弯抹角说那么多话。不管你信与不信,妾虽是卑贱之人,但这身皮肉却是清白的。殿下莫非以为谁人都能与你一样将我揽入怀中么?若非,若非……总之,我从未与旁人有过肌肤之亲。”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一咬红唇,那眼眶微红的模样,实在是娇俏得紧,看得晋王心中一荡。
他目光微亮,喜出声道:“瑟娘,你真的……真的从未与人欢好?方才你想说若非什么?若非你对本王有意?”
秦瑟睨她,“殿下不信?”说着咬唇,涨红脸看他一眼,复又低头,声若蚊呐,“若不信,到时候妾给了殿下,殿下自然可知……”
秦瑟低垂着头,放在腿上的手却是握得死紧,指骨都已泛白。
晋王大喜,再也忍不住,低头便含住她的耳垂亲了几口,“信,你说的本王都信。”
这么些日子,他的心里一直有块疙瘩吊着。如今这疙瘩松了,他自然喜不自胜。
“方才瑟娘说什么?不若今晚我们就……”晋王笑得意味深长。
秦瑟故道:“妾不愿。”
晋王的神色有些冷了,“你不愿?”
秦瑟点头,“殿下一身酒气,熏得我难受,自是不愿。”
晋王一愣,随后一笑,“本王的错,本王的错。只是……本王也不想的。”说到后面,忆及烦心事,晋王的面色又染上了几分苦色。
秦瑟从他怀中坐起,“殿下莫非有什么心事?不若与妾说说,说不定,妾能为你分忧呢。”
秦瑟眸光微凝,深吸了口气。
晋王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将自己的寿礼被掉包的事情说了出来,旁的再也没有多提一句。
听罢,秦瑟故意愤道:“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要栽赃殿下啊。”
晋王点头,“的确,但这背后之人太过狡猾,实在可恨。”
秦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方才殿下说那血玉是在何处购买的?”
“琳琅轩。”
“那殿下到此处去查便是了,如此的话相信此事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
晋王眉头紧锁,叹气,“若有这么简单变好了。”
秦瑟忽道:“琳琅轩,琳琅轩……”说着说着,她神色忽然一变。
晋王自然没错过她忽变的脸色,不由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瑟摇头:“我不知,只是平康坊里有一位姊姊提过,曾有一名醉酒的高官,无意说那琳琅轩并非是太子殿下所以,而是……而是……”
“是谁?”晋王捏住她的肩膀追问道。
“是端王殿下的。”
闻言,晋王眉色一沉,冷声道:“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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