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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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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每次开常委会,江帆都感觉都是那么平静,常委们脸上的表情平静,讲话的语速平静,汇报时平静,就连佘文秀做总结的时候都是平静的,而且,这么才时间了,从没有人对谁的建议产生过异议,一片赞同声音。

    今天,江帆有意稍稍唱了点反调,除去得到佘文秀的支持外,其他的常委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连讨论和互动的环节都没有。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难道,阆诸的常委会向来都是这样开的吗?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常委会。

    市委,作为党的地方领导机构在政治生活中是当地的最高领导机构,市委常委会是这个市的集体决策机构,对于这个地方的经济、文化、教育、科学、卫生等工作有决策和领导的作用。但是江帆感到,如今阆诸的常委会不是研究问题解决问题讨论问题的机构了,倒像一个情况通报会了。

    尽管几次会议都是在平静中度过的,但是,他总感到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意味。江帆甚至想到了开始送自己来上任时,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向衡说的“希望聂文东把风波都带走”的话,难道,聂文东被双规,风波还没被走吗?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形式呢?有一句话叫做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去。那么,这个爆发点在哪里?会不会是一个月后的两会?

    想到一个月后的两会,他有些心惊肉跳。他不想坐以待毙,也许,这样说有失公允,尽管他跟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宿怨,但不排除他会作为炮灰或者当了某种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可能性。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被古今中外的军事家们所推崇。无论是在棋场上还是在战场上退守避战只能让对手更加肆无忌惮。人生中也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便被动挨打为主动冲击,那么只有直面挑战,不能畏首畏尾!这就跟那些文科班的语文老师分析甲午中日黄海战役一样,因为李鸿章的“避战保船”畏怯怕战,最后还是让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海军劲旅成为日军的炮灰。

    江帆当然不想当炮灰,所以他要主动出击,忘了这是谁说的话了,但是不管那么多了,他要尝试着往前走,绝不能被动挨打。就是死,也要死的明白。

    经过分析,佘文秀应该不是问题,他可能会比江帆自己都担心这次的选举结果,因为,自从聂文东被双规后,佘文秀屁股底下也是一直在受热,市长被双规,市委书记不可能不受到影响?最起码还有失察的责任呢?听说他在省领导面前是做过自我检查的,所以,在选举问题上,他不会是障碍,这从开始来的时候,他不让江帆介入过去的各种纠纷中就能判断一二。

    那么,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会是哪方势力呢?殷家实吗?

    江帆想来想去,聂文东已经倒台,估计能和佘文秀抗衡的,估计也就是殷家实了。江帆突然萌生了想接近殷家实的想法,但旋即就被自己否决了。

    多年的官场生涯,让江帆深谙其中的法则。他非常明白,位置决定一切,位置有时候也决定你决策的正确与否。有的位置,你做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别人也会说是正确的;有的位置,你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别人也会说错误的;有的位置,你只要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位置,你要揣着糊涂装明白。现在他的位置,无疑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下在选举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以为别人糊涂,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挤,所以,他来阆诸后,樊文良就曾告诉他,别急于迈步,可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他留意殷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尽管听说聂文东在的时候,佘文秀这个市委书记当的不是太得意,甚至从未露过锋芒,但是随着聂文东的倒台,市委一班人似乎都有意在向佘文秀靠拢,尽管江帆不知道他们以前的情景,但是通过察言观色,他还是看出这一点。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殷家实就是一个例外。跟在殷家实后面的就是宣传部部长蔡枫,其次是副市长鲍志刚和肖爱国,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秘书辛磊都有可能是殷家实这条线上的人。

    可能在正常情况下,强势的市长倒台了,市委书记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新市长不会刚来就跟他作对。市委一班人向市委书记靠拢也很正常,江帆能够理解。人在官场,保全自己是最大的政治。所以,全市的工作,就开始慢慢体现出了市委书记的意志。

    很多时候,中国的官场,个人意志与集团意志之间的界限是很模糊的,在某种情况下,书记和市长就是市委和市政府的化身,他们的声音往往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决策,紧紧围绕着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与紧密团结在书记市长周围是同一个意思,在他们的决策指引下,其他人只是马前卒子,是领导声音的应声虫,是决策的执行者,他们几乎集体无意识地跟着这根指挥棒去转,出了成绩是市委市政府决策的正确,是领导的好,有了失误是集体的,或者是下面的。

    江帆目前虽然对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工作心存异议,但他目前不能公然站出来表示反对,他绝不能犯当年周林式的政治错误,因为非但不能改什么,反而还会成为班子中不和谐的因素,如果这样做,兴许头上的代字还来不及去掉,自己就会提前退出阆诸的政治舞台了。

    不能,他不能就这样退出阆诸的政治舞台,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跌跤,但绝不能在阆诸跌跤,因为他知道,他的小鹿,会时刻在关注着他,尽管眼下他还没有成功地把她攻下,但他相信那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爱,是深存于他们彼此心中的。

    无论佘文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的江帆都会无条件地跟佘文秀保持一致,这是最佳的联盟,这是最强的权力阵营,因为,他们两个在选举这个问题是高度统一的,佘文秀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马虎大意的,那样,他的政治生涯恐怕也就到头了。当前,只有他们俩齐心合力,相信两会就出不了大事,因为,佘文秀比自己还担心出事。

    眼下,江帆他必须走稳前三步,认知,融入,适时改变。就跟当初在亢州跟樊文良和王家栋合作时那样。

    樊文良,对,还是抽时间去见下樊文良合适。

    他想了一会儿,手便伸向兜里,想去掏烟,直到没摸着烟,他才想起已经跟小鹿保证不再抽烟了,戒了。

    想到这里,江帆喝了一口水,就拿起桌上的电话,要通了佘文秀的办公室。电话是秘书接的,江帆说道:“我是江帆,请问佘书记现在有时间吗?”

    佘文秀接过了电话,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说道:“江市长啊,什么事?”

    “哦,佘书记,今天的会我还有些想法,想私下跟您沟通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江帆的口气一贯的礼帽和尊敬。

    “现在有时间,一会新一区的区委书记和区长来,你过来正合适,有些情况应该让你知道。”佘文秀说道。

    新一区,是阆诸地市合并、撤地建市后,市区和郊区周边地方新划分出的两个区,称作新一区,新二区,行政级别、机构配置都和县是一样的。

    江帆说了声“好”后就放下了电话,他拿过记录本和笔,开门就出来了。辛磊听到动静后赶紧从桌子后面站起,他的办公室门始终是开着的,他说道:“市长,您出去?”

    江帆说:“我去趟市委,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这个办公楼里的人,都习惯将市委办公楼称呼为“前面”,只要一说去“前面”,谁都知道是去市委大楼。但是江帆却不这么说,他从来都是说“市委”,这也表现出他的为人和对市委的高度尊敬,也希望给下边的人带个好头。

    辛磊说:“用我跟您过去吗?”

    “不用。”江帆说着,就往电梯走去。

    辛磊站在走廊里,看着江帆,他没有跟过去,而是回了屋子,给司机山子打了电话,让山子在下面等市长。尽管从政府到市委大楼没有多远,但是天很冷,而且市长只穿了一身西装,连外套都没穿。

    通知完司机,辛磊放下电话,关上了房间的门后,他又拿起了电话,把电话打给了另一个人,对方接通后,就听他低着声音说道:“市长拿着笔和本去前面了。”

    “知道了。”那个人说着就挂了电话。

    从政府办公楼到右前方的市委办公楼,直线距离也就是一二百米,但无论是坐车还是走着,都要有四五百米远。这四五百米的距离,就是人生和政治的距离。

    江帆借助跟佘文秀沟通想法这个机会,也想跟佘文秀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多地了解目前他所面临的一切形势。毕竟,他们目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打赢一个月后选举这一役。

    目前,江帆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一下日常事务,负责市政府全面工作,统筹协调各个部门间的工作,重点分管财政、监察、审计工作。但目前他还没有抓实质性的工作。

    江帆决定向佘文秀汇报一下自己对招商引资工作的一些想法和建议。招商引资工作,向来是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综合实力的工作,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就是干不好,也是明摆着的,做不了秀。江帆真心希望能够利用自己的一些人脉关系引进资源,搞活这项工作,出台奖励机制,重新制定优惠政策,尤其是针对外资的优惠政策。今天的常委会,触动了他的一些灵感。所以有些想法跟佘文秀私下先沟通一项,一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另外也是对市委书记的尊重。这不光是借口,也是真心的想得到他的支持。

    汽车直接开上了市委大楼的高台阶后,司机赶紧下车,刚要给市长开门,江帆已经从里推开车门下来了。他手里拿着本,大步走进楼,上了电梯。刚到七层,电梯就停住了,门开,进来了市委副书记殷家实。

    江帆主动跟他打招呼,殷家实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市长,说道:“江市长到12层?”

    12层是市委书记佘文秀办公的楼层。

    殷家实长得白白净净,五十多岁,身体和肤色保养的很好。江帆从他谦逊地一笑,说道:“是的,殷书记也是去12层吗?”

    “不是,我去八层机要室,想看份文件。”殷家实不动声色地说道。

    江帆看着这位副书记,你永远都别指望从这种白白净净的脸上找出什么,就笑着说:“让他们送来不就行了,还亲自跑?”

    “不往出拿了,看完就放下。”殷家实解释道。

    说着,八层到了。殷家实向江帆点下头就走出电梯。

    电梯继续上行,很快就到了12层。江帆走出去后,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息,他敲了门,秘书从里面给他开了门。

    佘文秀正在打电话,冲他一伸手,请他坐下,继续对着电话点着头,不时地说着:“是。好。是。好的,好的。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不用问,这个电话一定省里某位领导的通话,这从他不停地点头的动作和那谦卑的神态和语气中就能听出所以然了。也许,他在向省领导汇报刚才在常委会上敲定的两会的情况吧。

    秘书给江帆沏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就退了出去。

    佘文秀打完了电话,说道:“省委沙副书记,询问两会工作的安排,特别是这次选举工作,问有没有问题,我说以党性保证不会有问题。”佘文秀说着,并没有从背后的大皮椅上走过来,他显得有些疲倦,双手搓着脸,然后喝了一口水,尽管疲惫,但是眼睛依然不乏锐利的光亮,他说道:“什么事?”

    于是,江帆将自己刚才的一些想法跟他说了个梗概,然后谦虚的征求他的意见,说道:“您是老阆诸了,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您说我这个想法可行吗?”

    佘文秀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有创意,尤其是对外资这一块,这几年,引进外资一直是阆诸的薄弱环节,好的外资企业都去天津北京这些大城市了,要不就去了省城,他们很少把目光投放在咱们这样的三线城市来,即便是有,也都是一些合资甚至是假合资的企业。年后,政府工作可以在这方面用用心。”

    江帆刚要说什么,这时,门开了,阆诸新一区的区委书记汤蕃和区长商剑从外面进来了,刚出去的秘书跟在后面,负责给领导们让座沏水。

    两人首先跟佘文秀握手,又走过来跟江帆握手,最后坐在江帆下手的位置上。佘文秀还是没动地方,他说道:“正好江市长也在,把你们的情况说说吧。”

    原来,这是一起今年上半年发生的拆迁人命案。新一区在扩建城市街道拆迁改造过程中,施工方和市民发生争执,后来在强制执行过程中,一位大妈当场晕倒,在送医院的过程中抢救无效死亡。家属多次抬着棺材披麻戴孝地到政府去闹,条件一直谈不拢,老太太的两个孙子要求政府主持公道,让开发商赔偿老太太三十万抚恤金和安葬费。

    由于这起事件,这条街道改造一直不顺利,进展缓慢,家属到处告状。聂文东出事后,政府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做开发商的工作,开发商只同意给15万,其它概不负责。

    新一区区委书记和区长找佘文秀就是来汇报这件事处理结果的。

    佘文秀说:“你们什么意见?”

    新一区区委书记汤蕃说:“今天上午,我们又进一步跟家属协商,最后达成一致,他们要求的赔偿数额降到了25万,由政府补助10万,这事就这算这么解决了。”

    江帆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对劲,这明明就是开发商的事,就应该让开发商去承担,为什么政府要揽过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责任问题。难道一区的党政两位领导连这个问题都不明白吗?

    哪知,佘文秀却说:“你们怎么补助是你们的事儿,市里原则上不干涉,只要把事件平息了就行了,以后一定要记住,再也不许发生这样的事了,为了二十几万破钱,屁大点的事儿,惹得他们到处告状,闹腾的影响极其不好!难道你们脸上就觉得好看?光彩?早就应该想办法把事情处理清,非得拖到今天,钱也出了,影响也造出去了。现在够乱了的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

    区委书记汤蕃一个劲地点着头,就像鸡啄米一样,嘴里连声说着:“是是是,好好好,我们已经做好了善后工作,也让上访户写了保证书,保证不再上访,先支付给他们一半的抚恤金,把人火化后,再支付另一半。他们已经保证了,并且已经签字画押。”

    江帆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人命关天的事,在佘文秀的心里却是“屁大点事儿”,这种思想直接贯彻给下边的人,下边的人会怎么想?本来就是应该由开发商去承担的责任,却让政府买单了,难道,佘文秀和开发商之间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佘文秀这时说道:“江市长,你看这样行吗?”

    江帆说道:“我不太了解情况,按佘书记的指示办吧。”江帆注意到,从始至终,新一区的区长商剑几乎没说话。

    佘文秀说:“好了,就这样吧,尽管政府出点钱,但是买平安了,息事宁人,这些黑心的开发商,眼里就认得钱,如果我不怕你们把事闹大,不是从大局出发,我绝不答应你们这么做,是谁的责任谁负,凭什么政府要给他们擦屁股?”

    很显然,佘文秀这话是说给江帆听的。

    佘文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区有钱,拿个十万八万的不算什么,但这不是钱的事,是原则问题,将来别的地方也出现这样的事,也要政府都买单吗?那样政府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吗?我也懒得跟你们理论了,两会在即,稳定大局在即,不跟你们计较了,就这么着,我跟江市长还有事,你们回去吧。”

    “是是是,您的话我们一定牢记,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汤蕃点头哈腰地说道。

    佘文秀见他的态度比较好,就又说:“我都懒得说你们,这件事拖了半年多,最后处理的结果就是这样!哼,难怪大家都叫你汤蕃,汤饭,干什么都是这么汤儿泡饭,猫儿盖屎,没一件事办得利落。”

    佘文秀的话里有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