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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究竟是按部就班地滑行着。
直至萧嘉懿离开,他也不曾来见我一面或者发条短信与我道别,我和他有“别”可“道”,可却偏偏不道,这样也好,我终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走过之后就散了,可是陶婉怡不同,他们很配。
直到现在我也依旧这么认为。至少,我做不到在他中考之后转学去广州的时候陪他一起去,可是陶婉怡做到了,而且在他休学回郑州的时候,她也逃课追了回来。
所以,跟陶婉怡相比,我什么资本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我也没去江采文家拿萧嘉懿留给我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我见到和不见到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何必让自己心力交瘁地遭受一场浩劫呢。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林宥嘉在《说谎》里就这么唱的。我在吵杂的马路边听到了这首歌,脚步就此停了下来,直至音乐的终结,我听见自己简单地重复着这句歌词,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郑州依旧酷暑难耐,从早到晚,空气中只剩下燥热和沉闷。我打心底地渴望能有场倾盆大雨,豌豆大小的雨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人身上,想想都过瘾。所以每天早上我出门上课的时候都会抬起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偶尔会有两只灰色的麻雀相互追逐着在我的视线里飞过,我在心里祈祷:变天吧,下雨吧。
人在困境中总是习惯祈祷,祈祷这个世界上有神灵或者超自然的力量存在,能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祈祷或多或少地带着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悲哀,他们把这悲哀藏在了心里,竖起双手,十指相并,虔诚地等待着命运中的奇迹,哪怕是一线希望,也会破涕为笑。
这群人里也包括我,只不过我藏着人群里,没有人看得见我虔诚的样子。
我想上天肯定是听见了我的祈祷,听见了我日日夜夜的哭诉,肯定是这样的。在萧嘉懿离开郑州的第五天,郑州下起了大雨。沉闷已久的世界瞬间被雨水所浸透,整个世界变得黑压压的,我抓起书本就往外跑,杨姗姗在我身后叫:“江蕙,等等我啊,等等我。”
我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往外跑,跑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凉飕飕的寒气逼近了我的身躯,有雨水溅落下来,洒在我的头上、肩膀上、身上。我深深地闭上了眼,然后一头钻进了这被雨水弥漫了的世界里。
我没命地往前跑,我的脑海乱糟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萧嘉懿的样子不间断地从我的脑海中蹦出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想伸出手来抓住他,但是等待我的只是渐行渐远的幻景。后来我筋疲力尽地跪在了地面上,眼泪混合着雨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杨姗姗就是这个时候追上了我,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有雨水落下来滴在我的脸上,她扶起我,“江蕙,你疯掉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在了怀里,咧开嘴狼嚎大哭起来。
她也跟着我哭,边哭边拍打我的背,“好江蕙,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总是这样,纵然我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懂得我心里的苦楚。
“快起来,再这样下去我们会病倒的。”她替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然后扶着我往寝室楼走。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他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漫无目的,像是看着疯子一样看着我们。我想,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们大抵就是一个疯子。
人总是需要给悲伤找一个宣泄口,不管你走到哪里,看着怎样的风景,都需要一个宣泄口。这样,挤压在心底的苦楚才会慢慢流出,这是好事情。
能哭出来,都是好事情。
杨姗姗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服让我换上,她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快点换上衣服,不然会着凉的。”她说完这句话就打起喷嚏起来。
我笑话她,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她挣扎着推辞,我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我说:“杨姗姗,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她说“好”。
整个下午我们都坐在火锅店里用热气腾腾的火锅来打发时光。我很少这样轻薄时间,总觉得每日的时间,不管是一分还是一秒,丢掉之后就不会再有,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未来。而未来是个很虚幻的概念,说真的,我都不知道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杨姗姗点了很多的菜,红白相间的肥牛肉和翠绿的青菜摆满了桌子,就连服务员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脆生生地问我们:“美女,请问你们减肥的秘籍是什么?”
杨姗姗没有理会她,她只顾着给我涮牛肉了,边涮边跟我说话。
她说:“学校东门新开了家蛋糕房,做的糕点真的不错,晚点我们去尝尝。”
我说:“好。”
我把刚捞出锅的肥牛肉放在装满花生酱的碟子里沾了沾就往嘴里送,还未散开的热度在我的嘴里滚烫灼烧,眼泪瞬间就往外冒。我龇牙咧嘴地继续往嘴里塞肉,只有食物才能弥补我无尽的悲伤。
杨姗姗拦住了我的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江蕙,你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
我苦涩地笑笑,“哪有,我就是想吃东西。”
“你就撒谎吧,反正疼得是你自个儿的心。”她总是这样,一语成谶。
我低下头,漫无目的地用筷子搅拌着盘子里的花生酱,我说:“杨姗姗,我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没能和你的暗恋地久天长?”她轻微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拭嘴角的油渍,“天下哪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跟着他,不管他走到哪里,我就是想跟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去把他追回来呢?”
我没有说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空间都是寂静的,我能感觉到心口伴随着呼吸微微发疼,我想找个东西堵住它,可实际上我没有抓到任何东西,就像在汪洋的大海里一般,甚至连一根稻草都没有。于是,我把自己的左手捂在了心口的位置,像是等待一场浩荡的劫难。
“你还是不够爱他。”杨姗姗苦笑起来,“暗恋支撑到了最后,都变成了自恋。那个对象只不过是一个躯壳,灵魂其实是我们自己塑造出来的神,明白这件事之后你自然会觉得失落,因为你害怕的根本就不是他是否喜欢你,而是有一天,你也不再会喜欢他。”
她说的话总是让我陷入沉思,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杨姗姗,关于她的过去,她的经历,我一点都不了解。
我继续低着头吃火锅,我把滚烫的肉卷塞进嘴里,反反复复地咀嚼,一同咀嚼着杨姗姗的那句话。我像做着一道证明题那样想要证明这句话是错误的,不管是正论还是反论,只要证明它是错误的就算成功。于是我像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面对着空白的试卷,眉头紧皱,深思熟虑。我所缺少的是论证,我也清楚,这论证就是时间。
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一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之后客客气气地说:“你好,哪位?”
“你好,请问是江蕙小姐吗?”是个婉转的女声。
“是的,我是。”我答,“请问您是……”
“你有时间吗?我想我们有必要聊一聊。”她停顿了片刻,加重了语气说,“关于唐齐铭。”
我的手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桌角边的筷子随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的脑海只闪过一个镜头,那就是唐齐铭手臂上的那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