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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你要找的那个女子吧!”楚荞打断他的话,淡笑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在哪认识的,也许,我能帮你找到她。”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底的温柔一丝一丝沉了下去。
“听说,你找了她许多年,那么她应该是很重要,不然你也不会成亲三天,一接到有关她的消息,便远走江南。”她平静地说着,听不出丝毫悲喜起伏,“所以,请你不要一边说着与我夫妻相守,一边又对她念念难忘,既然你想找到她,就把你的举案齐眉,相依相守,留给她。”
她要为凤宁澜报仇,要保住与他势不两立的凤家。
终会,与他为敌。
天明,楚荞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便要起身开门,才发现缠在腰际的手臂根本让她动弹不得。
“楚荞,西城出事了。”燕胤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挣了半天也没从他怀里钻出来,燕胤见半晌没人开门,又无人应答,以为她的病情也出出现变化,一掌震开门疾步走了进来。
“宁王,你就是这般出入本王王妃的寝居的?”帘账内传出男人优雅冷淡的声音。
闻言,燕胤正欲掀帘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垂在身侧,声音恢复一惯的沉稳,“宸亲王何时来了华州?”
“本王何时来,还要给你上报?”床上的男人眼都懒得睁,冷冷说道。
楚荞被他按在怀里,对于两人莫名其妙的互掐很是不解,于是出声打断,“西城出了何事?”
“不少病人有异状,恐怕昨日的新药出了问题。”燕胤连忙说道。
楚荞抿唇望了望闭眼装睡的男人,说道,“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好。”燕胤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楚荞终于挣脱了魔爪,起身更衣,“快起来,我们得去西城看看。”
燕祈然闭着眼睛继续睡,全然没有起床的意思。
“起来。”楚荞催促道。
“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不帮忙,你来这里做什么?”楚荞气愤,这男人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个东西?
“没睡好,不想去。”他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楚荞愣了愣,方才知道他是在为昨晚没得手而抗议,“说吧,什么条件,你才去。”
他睁开眼,漂亮的眉微微挑起,“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态度?”
楚荞暗自骂道,小气的男人!
但是,她亦知道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他孤身前来华州,是多么的不容易,于是到屏风处取了他的衣衫,恭敬地捧到床边,“王爷,小的伺候你更衣。”
燕祈然难得的好说话,稍稍一哄便乖乖地跟着她到了西城,去了却只动动嘴皮子教着沁儿如何施针救人,教完了便径自回了刺史府去用早膳,好似他吃饭比人命还要重要。
楚荞忙完了手头的事,回到刺史府已是黄昏,一进门泷一便奉燕祈然的令将她带到了澡堂。
热雾迷蒙的浴室,楚荞闭着眼睛拿着刷子使劲地刷,想象着此刻刷得不是某人的背,而是一块地板,一面墙。
燕祈然转身一把擒住她的手,夺下那快把他背上刷下一层皮的凶器,将柔软的巾帕放到她手里,“用这个?”
楚荞目光触到男子赤膊的上身,连忙移开目光,“已经刷好了,我回去了。”
“谁叫你走了?”
他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拉下水,楚荞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吼道,“你一天不找我麻烦,不自在是不是?”
燕祈然悠然地坐在那里,道“这几日骑马赶路累得慌,给我捏捏。”
楚荞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触手之处却是一块狰狞的疤痕,手上不由一怔。
“五年前伤的,当时救了一户农家的儿子,一家人热情地邀请我去家里答谢,进了屋答谢的是一室刀光剑影,机关暗器,什么伤重求救,不过是一场别有用心的暗杀。”他淡淡地说着,神色平静,恍若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楚荞抿唇沉默,一时无言。
他握住她的手,抚上另一道伤口,“这是刚到上京的那一年,韦国公家的少爷坠马伤了,顺手救了那孩子,第二天那孩子死了,说是我毒死的,他母亲抱着孩子拼死要我偿命……”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触到那一处又一处的疤痕,平静淡漠地讲述着来历。最后,他执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一道箭伤。
“这一处……”他微微笑了,薄凉而嘲弄,“是你们高高在上的燕皇陛下赏的,那一箭射穿了母亲的身体,刺在了我的身上,差一点也要了我的命……”
“一定……很疼吧!”看着自己的父亲杀害母亲,又差一点死在他的箭下……
楚荞望着那处伤,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柔而心疼。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流传市井的流言,不是不知道他那些兄弟亲人年年月月都要置他于死地,但却从未想过,这个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是如何活到了今天。
世人只道他,薄凉孤僻,阴鸷狠厉,可是若不是见多了人性的丑恶,又怎会逼就了这一副冷硬心肠。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来的。”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吻着她湿润的秀发,笑道,“你这心软的女人,要是只对我一人心软该多好。”
这个明明抗拒着她的女人,却会在他身陷绝境之时,以身去挡;会在他恶梦难醒时握住他的手;会在他这满身丑陋的伤痕映入眼帘时而心疼……
这样,真好。
“我这身上十八道伤,有亲人给的,有仇人给的,还有自己给的。”他静静地拥着怀中的女子,幽幽说道,“阿荞,无论你再恨我讨厌我,也别再给我添一道伤……”
楚荞僵硬地靠在他怀中,说不出话来。
“你给的伤,会比这所有的……更让我痛。”
次日,晨光曦微。
楚荞睁开眼便看到身旁静静沉睡的男人,春日的阳光透过纱帐照在脸上,美玉般灿然生辉,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如玉的面庞,却在一寸之遥时,蓦然清醒过来——
楚荞,你在干什么?
她冷静收回手,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物,刚一开门便见泷一便带了两人进了院中,仔细一瞧,来的竟然是大内总管,单喜。
楚荞不想惊动燕祈然,举步迎了上去,“单公公怎么来了?”
单喜冲她行了一礼,望了望与他同来之人,道,“朝中对孟大人之死不甚明白,奴才和秦公公奉陛下和太后旨意,请王妃回京详细解说一二。”
他说得客气,楚荞却是心中了然,请立太子一事定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几大家族不敢直面对付燕祈然,自然是从她下手了,一个擅杀朝廷大员的罪名扣下来,就够她受得了。
“只是现在华州瘟疫还未完全解除……”楚荞拧眉言道。
“王妃是要抗旨不成?”秦公公阴阳怪气地道。
“抗旨又如何?”
单喜闻声望去,看见一身男衣的男人面目冷然倚在门口,连忙见礼,“奴才见过宸亲王。”
一旁的秦公公面色顿时一阵发白,他不过是想杀杀这宸亲王妃的锐气,哪曾想到燕祈然会跟她一起在华州,连忙战战兢兢跪下见礼。
燕祈然冷冷扫了一眼,淡声道,“有人说话难听,泷一替他捋捋舌头。”
秦公公跪在那里,顿时抖如筛糠,却又不敢出声求饶。
单喜求救似地朝楚荞望了一眼,此时上京已经势如水火,宸亲王府再伤了太后亲随,岂不是火上浇油。
楚荞回头望向门口处的男人,道,“他并非有意,算了吧。”
燕祈然瞪了她一眼,拂袖进门。
“二位公公到前厅稍候,我交待完华州的事宜,即刻随你们回京。”
秦公公抬袖擦了擦额际冷汗,颤声道,“王妃请便。”说罢,连忙与单喜一道退了出去。
楚荞刚一回房,面色不善的男人冷冷道,“不准回去。”
“事是我惹出来的,总得回去给个交待。”她斟了杯茶给他端过去,温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怕他们刁难我,陛下派单公公来,自然是不会为难我的,华州的事就拜托你了。”
燕祈然见她一脸坚持,接过茶盏重重往桌一搁,“随你。”
楚荞极耐心地又给他斟了杯茶方才离开,刚踏出房门,想到商容之前的话又顿住脚步,回头嘱咐,“最近麻烦多,你小心一些。”
楚荞刚一进京便被晁太后请到了延禧宫暖阁,高座之上的太后娘娘还在专心致至地修剪着刚上贡的一株“十八学士”,入宫请安的尹宝镜乖巧地侍奉在侧。
终于,晁太后放下子手中的金剪刀,接过尹宝镜递来的茶盏,扫了眼跪在殿中一身风尘的女子,“起来吧。”
楚荞低垂着眉眼,淡淡开口,“谢太后。”
“哀家听说王妃在华州可是威风的很,一抬手便杀了当朝二品大员,把刺史府上下杀的杀,下狱的下狱。”晁太后凤目微斜,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
“陛下命我前去处理华州之事,赐龙泉报剑自是给了先斩后奏之权,这胆子自然是陛下给的。”楚荞淡然一笑道。
晁太后凤目掠过一丝杀意,却又迅速隐去,淡声问道,“听说宸亲王对王妃宠爱得紧,看来果然是不假。”
楚荞扫了一眼尹宝镜,笑道,“若不是当日宝镜姐姐一力促成,又何来民女今日呢?”
“你……”尹宝镜含恨瞪着她,原是想让她清白尽毁,声名狼藉,岂料却中途冒出个宸亲王,让她得了宠。
晁太后低眉抿了口茶,淡声说道,“哀家知道,你心中还是记挂着宁王,并非心甘情愿嫁入宸亲王府。”
楚荞默然不语,等着她往下说。
“你该知道,宁王府是站在二皇子一派的,若你能与他一起辅助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待二皇子荣登大宝之日,哀家作主将你再许给宁王为平妃,亦无不可。”太后凤目微抬,面带微笑望向她。
“太后——”尹宝镜面色顿时一阵青白交替。
楚荞敛目,看来这些人都还不知宁王的真正身份。
晁太后凤目微眯,语带寒意,“你不愿意?”
尹宝镜绞着手中锦帕,紧紧地盯着殿中的女子,等着她的答案。
“当日你被宸亲王带走,宁王也曾一力保你,可见他对你并非无情,只要除掉那个人,你们不就可以重修旧好?”晁太后以情动之。
重修旧好?
楚荞唇角勾起微不可见地冷笑,抬头望向那个野心勃勃的晁太后,“我不答应呢?”
晁太后眼底寒芒厉厉,“哀家一时动不得他,还对付不了你一个臭丫头吗?”
“太后您尽管试试。”楚荞微笑言道。
话音一落,单喜已经带着人到了暖阁外,高声禀道,“奴才单喜给太后请安,陛下召集百官于勤政殿议事,奴才奉旨请宸亲王妃过去问话。”
楚荞也不等晁太后发话,微笑福了一礼,“太后娘娘,臣妾告退。”
一出门外,便听到屋内茶盏摔碎,伴着怒喝:“反了!”
楚荞微笑摇头,这么易怒,不是一个好的棋手。
单喜看着她安然出来,暗自松了口气,上前道,“太后可有为难王妃?”
“没有。”楚荞淡笑摇了摇头。
“待会儿到了殿上,王妃只需一口咬定华州情况紧急,不杀孟刺史等人不足以平民愤就可以,其它事情由陛下做主便是。”单喜低声说着。
“多谢公公提点。”楚荞含笑应道。
“只是眼下长老会和几大家族都借着孟江河之死弹劾宸亲王府,陛下计划立储之事本也未想这么早提出,将来再定立储之事只怕更生波澜。”单喜一边走,一边叹息道。
“陛下便是立了他,他也不一定接受。”楚荞淡声言道,燕祈然若真心要争那皇位,不会自己把名声搞得这么臭。
“宸亲王他不在意,可陛下不能不在意。”单喜神色变得有些沉重,郑重言道,“太后和几大家族都想立他们支持的皇子为太子,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若是不在了,王爷还有活路吗?”
“他不愿继位,陛下便是立他为太子,也是无用。”楚荞淡笑道。
“这个皇位害得恭仁皇后惨死,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可是他若不继承皇位,何以保全自己不受人所害,所以这个皇位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单喜说罢,望向眉眼沉静的女子,道,“以后,有劳王妃在王爷身旁,多加相劝才好。”
“我?”楚荞失笑,道,“单公公未免太高看楚荞了,他哪是我能劝得住的?”
“非也。”单喜笑着摇头,说道,“王妃可还记得那日秦公公之事,王爷要杀的人从来没有人拦得下的,你是第一个。”
楚荞闻言,笑意微顿,一时间心头纷乱。
“不是奴才高看王妃,是王妃太低瞧了自己。”单喜久经沧桑的面上泛起深深的笑,道,“若非你身在华州染病,便是华州城里的人死绝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楚荞心头一震,却又在片刻之后冷静下来,笑语道,“单公公难道不知,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江南寻找一个女子吗?成婚第三日,他便是去寻她去了。”
“你说,奴才倒想起这事了。”单喜顿步,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道,“王爷所寻之人,倒是与王爷颇为相似,原以为……”
单喜惊觉失言,一见勤政殿,连忙道,“到了。”
楚荞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原来如此。
她不过是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他便如此相待,若是对那个女子,还不知会是如何地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