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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春得了吩咐,快步躬身退下,不多时,禁军抬着魏时和魏云逸,领着慕云歌和陆令萱,一齐进了殿内。御医也很快被传召过来,战战兢兢地帮着禁军将魏时和昏迷不醒的魏云逸安置在殿中。
御医上前把脉,武帝关心地撑起身子,伸长了脖子观望。
魏时脸庞格外苍白,躺在软榻上,血液将他的衣袍染得湿透,他见了武帝,挣扎着要起身,武帝帮按下:“你腿上有伤,不必多礼了,快躺着吧。”
“多谢父皇。魏三公子怎么样了?”魏时谢过了武帝,紧张地往榻上看。
御医将他的裤子剪开,顿时,狰狞的伤口就暴露在武帝跟前。深可见骨的一剑,血还在不断往外冒,武帝心疼得眉头都快拧了下来,低低的道:“伤得这么重,还有工夫担心云逸?好好躺着吧,他有御医看着,出不了乱子的。”
御医开始清理魏时腿上和背上的伤,武帝不得不起身,前去查看魏云逸的伤势。
御医一边摸脉一边摇头,搞得武帝的心都提了起来。魏云逸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他虽不是长子,可关系着淮南的稳定,他的命比他想的更要值钱!
“伤得可重?”武帝探头过去,魏云逸双目紧闭,他心中便没底儿了。
御医提着心赶忙回话:“回陛下,魏三公子伤在肺腑,虽不见血,却比誉王殿下更为严重。他的心脉都差点断了,老臣只能尽力。今夜凶险,若魏三公子挺得过去,多半性命无碍;若是挺不过去……”
剩下的话,随着武帝越来越森寒的脸色,渐渐被御医吞了下去。
风雨欲来前,总会格外安静。
武帝脸色不好看,语气却放缓了几分,吩咐道:“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人给朕救回来。”
御医应了,他又扭头看向慕云歌:“云歌,今夜是个什么情形,朕想亲耳听你说。”
慕云歌的衣袖被刀剑割了一块,隐约见血,御医已给她处理好了伤口,正在为陆令萱包扎。慕云歌按住手臂,上前福了福身,沉声说:“回陛下,臣女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臣女与魏夫人交好,从朱雀台上下来时,受魏夫人邀请,与他们同乘一车。誉王殿下答应了臣女的父亲,要安全将臣女送到家中,因而也一起坐淮南王府的马车。刚转到朱雀街,还没出巷子,四周就杀出了很多人。这些人一来就直接奔着马车来,等臣女反应过来时,誉王殿下和魏三公子已受了伤。幸好殿下和魏三公子懂些武艺傍身,拖延了些时间,否则根本撑不到郡主巡防过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些人没说为什么要刺杀你们?”武帝疑惑地问。
慕云歌摇摇头:“他们一上来就动手,臣女确认他们什么也没说。”
“如此看来,这事是早有预谋的。”武帝喃喃自语了几句,才抬起头来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臣女无用,初来京城,对局势并不了解。”慕云歌跪在地上,小心谨慎的措辞:“若非殿下看了那个领头人的面相,说他是赵奕隆赵大人家的二公子,臣女多半不知他们都是什么人。赵家是一品世家,哪里是臣女惹得起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多半是……”
“你想到了什么?”武帝等不及追问。
慕云歌叹息:“陛下,多半是臣女想错了。”
“你大胆说,没人会责备你。”武帝捻着手指节,有些心疼的看向她:“在朕跟前,你不必那么小心谨慎。朕是相信你的。”
慕云歌面露几分惶恐,深深看了武帝一眼,沉静的双模里透着一点感动、一点犹豫,这神色简直跟当年云娆在他跟前挣扎徘徊的模样十足十的像,让武帝一阵恍惚。慕云歌见他目光柔软起来,心中就有了底,慢慢地低下头去:“陛下,关于京中的传闻,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赵家赵小姐苦恋誉王殿下多年,如今云歌有幸得陛下准婚,赵小姐却要去和亲,她心中多半已是对云歌生怨。赵老爷心疼赵小姐,难道不会努力为赵小姐排忧解难吗?”
她说着,深深弓下腰去,脑袋贴着放在地上的手掌,竟是行了一个大礼:“誉王殿下和魏三公子今日之祸,归根究底,还是云歌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傻孩子,朕责罚你做什么?”她主动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满脸的惶恐内疚之色,让武帝的心都揪了起来。
慕云歌伏在地上,背脊微微抽动,语带哽咽:“臣女本是商女,地位卑贱,赵大人乃是当朝权臣,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若因云歌一人,引得赵大人对陛下心中生怨,臣女万死难辞其咎。陛下若不责罚,让云歌如何心安?”
她真是乖巧懂事得令人怜惜,这番话语,全然是为他和他的江山考虑,其中牺牲之意,比之赵妍的不顾大节又让武帝更震撼了三分。
他忙让齐春扶起慕云歌,将人唤到自己身边来,小心查看了慕云歌的手臂,又轻拍她的手背让她宽心:“你是朕亲封的三品淑妃,谁敢说你地位卑贱?什么商女卑贱的话不许再提!以后若还有人再说这种言论,你不计较,朕也定要追究!好孩子,你且歇着吧,不要多想。你是个女孩,就算赵妍跟你结仇,恐怕你也没那个分量,能引得赵家人潜心谋划刺杀,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包袱……”
“多谢陛xia体恤。”慕云歌眼圈微红,一副很受感动的样子。
武帝自顾自敲着桌子,宽慰了她,心中却不断涌起了寒意。
是啊,慕云歌一个连及笄都还没到的小女子,加上陆令萱一个被娘家抛弃的女人,如何能引得赵家人刺杀?归根到底,刺杀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和魏云逸。
可是……到底谁是目标呢?
武帝皱眉苦思,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两者其一,但背后的深意却完全不同。
若是争对魏时,事情反而简单。
赵家是谁的人,他心里清清楚楚。这些年赵皇后在宫中渐渐不得圣心,相处日久,加上从前往事,武帝自问对德贵妃的喜欢远远超过赵后,自然也有所冷落。朝局之上,先前他一直可以在打压着魏权,抬高了魏无真,让局面保持平衡,难免会让魏权心急难耐。好不容易等到魏无真不在,如今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倾向从不争宠的魏时,肯定会让魏权和赵家一流人心生不安。
武帝几乎能够想见,这次赵奕隆竟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带人来刺杀,是舍了多大的决心,要一击而中!
可若是争对魏云逸,事情就复杂了。
淮南王的三个儿子都在京中做人质,天下皆知。这三个儿子哪一个在京都出了事情,都会被无限的放大,后果也是最难预料的。
淮南王的分量摆在那里,若是魏云逸有个三长两短,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大魏的天下多半也会血流成河。最可怕的是,若是大魏国内动荡,多年来一直对大魏虎视眈眈的北燕和南楚必定会趁势追击,裂土而封……
武帝只要一想到这个局面,身子就忍不住颤抖。
列祖列宗交给他的这片疆土,用心爱之人的血肉换来的这大好山河,他说什么也要守住!
武帝转头看向齐春:“传南宫瑾、王翦殿外侯见。”
今日是公主出嫁之日,大魏最炙手可热的两大武将同时值夜,担负着守卫皇城的使命,出了这种事,谁也交不了差,都等在殿外听候吩咐。
武帝通传,两人就同时上了殿中回话。
“是瑾儿先发现的刺杀?”武帝看向南宫瑾:“既然是高手刺杀,必定很难发出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陛下,臣总领纪城军,入夜巡防时,朱雀街是必经之路。”南宫瑾跪地回禀:“朱雀街日日都是第一条巡防路线,走过之后,本该第二次交班才会再次巡防。可今夜事关重大,满朝文武皆要从朱雀街走过,臣怕有所闪失,特意兵分两路巡防,因而第二次巡防时,要比往日快很多。臣刚走到朱雀街口,就听见了巷子里安静得过分,心中起疑,这才过去查看……”
“臣是看到纪城军的烟火讯号,这才赶过去的。”王翦紧跟着回答。
武帝了然的点点头,他看了看南宫瑾,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上了心头:“瑾儿,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刺杀皇子本就是等同谋逆,更何况还牵连到魏三公子。”南宫瑾冷漠的冷哼:“赵奕隆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那依你之见,如何处置为好?”武帝淡淡的问。
南宫瑾一愣,爽直的回答:“陛下,臣是武人,只知道用武人的办法来解决。这种事情,还是陛下圣心独断的好。”
她这般回答,武帝反而宽心,摆摆手,让她先带着慕云歌和陆令萱回府,将魏时和魏云逸留下,交给御医照管。
几个女眷一走,武帝的表情就变了。浓重的阴影悄然爬上他的脸庞,一双眼睛染上阴霾,他压低了声音,对恭候在旁的王翦冷声吩咐:“你速去赵府,将赵奕隆带来!记住,不要惊动了厉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