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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这些是什么?”宋亚明将手里的金子印记指给他看:“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苏州丢失的那批金元宝,就是天宝年铸的吧?你怎么解释?”
徐玉荣双腿发软,一双小眼睛却拼命打转。
他也是个老奸巨猾的货色,幸好先前跟儿子徐长峰通过气儿,很快就按照想好的对策回答:“徐大人,冤枉啊!你也知道,老臣家原是从商,后来我爹历经艰辛才转行从仕,但我家的生意从没搁下,一直交给老管家打理,这些金子都是积攒下来的。以前苏州宝银商行给的利息高,老臣就让二儿子将这些金子存在了商行中。长峰,去拿凭证来。”
宋亚明哼了一声,他不信。
苏州宝银商行前些日子丢失了一大批金子银票,都是天宝年铸就的黄金居多。这一起特大盗窃案是上报了州府,又有州府上报中央,有中央负责调查的。可是盗贼手脚十分干净,追查了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至今一块金子都没找回来。
凭着多年为官的直觉,他嗅得出来,这起盗窃案只怕跟徐家脱不了干系。
徐长峰很快回来,将两张白纸画押的凭证交给宋亚明。
徐玉荣弓着身子解释:“宋大人请看,这第一张,是当时存入的时候的凭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一共是黄金三百七十二两,银票一万四千两面额。这第二张,是前些日子取出来的时候的凭证,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徐长海闹出的荒唐事,这银子没用上,就暂存在库房了。”
宋亚明细细查阅手中的凭证,白纸黑字画押,落款印章都有,并不是假的。
他细查日期,发现这些金子是在盗窃案发生的五天前取走的,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
“徐县令取这么多金银,所为何事?又为何没用上?”宋亚明抓到徐玉荣话中的漏洞,追问道。
徐玉荣老脸一红,咳嗽了一下。
宋亚明的随从悄悄附在他耳边,将徐家原本的嫡长公子悔婚陷害原配未婚妻,还跟未婚妻的表姐背地里勾搭珠胎暗结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宋亚明听了,又哼了一声。
大魏的官员政绩考核十分严格,官员子女的品行虽然不纳入考核范围,却是提巡司作为参考的依据之一。这徐玉荣的子女如此德行,又在妻子毁容之后,迫不及待地休妻扶妾,其本人品德可想而知,是多让人唾弃!
可是这样一来,徐玉荣的话可就对上了,莫非,真是自己冤枉了他?
宋亚明心中觉得十分不对劲,可是那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只好不情不愿地将两张凭条都还给徐长峰。
徐长峰接过纸条,跟徐玉荣悄悄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眼神,都松了一口气。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魏时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你们就得意吧,等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云歌的这个计,一环扣一环,他等着看这群人哭天抢地地求饶呢!
徐家刚经历一场火灾,定有不少要紧事处理吗,魏时等人不便久留,都告辞出来。
宋亚明是徐玉荣的上级,徐长峰又成了魏时的狗肉朋友,父子两都送他们出门。出大门时,宋亚明下意识地要让魏时先行,冷不丁魏时一推,将他先推出了门。他这一小动作,徐家父子都没瞧见,倒把宋亚明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前方街道上又一群人往徐家赶来,领头的正是沈从山。
见到这么多人在徐家,他明显有些意外。等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提巡司宋大人,他的脸色一下子安定下来,上前两步行礼:“参见宋大人,徐大人!”
“什么事?”徐玉荣皱起眉头。
这个沈从山,没看到宋大人在这里么,还带着这么多人来。上次不孝子徐长峰惹恼了余大人,他花了好些银子才搞定。宋大人还是余大人的上司,听说又最不会做人,要是惊扰了宋亚明,他的苦日子可就多了!
沈从山起身回话:“两位大人,关于沧源山贼寇案,今天有了一些关键性线索,可是……”
“可是什么?有什么话,还不快说?宋大人在这里,就算是什么难撼动的人,他也会秉公办理的!”徐玉荣跟徐长峰对视一眼,都是一喜,徐玉荣当即板着脸喝道。
好家伙,隔了两天才抓到那个人,效率真是慢!
不过抓到了就好,这下子,他不信还扳不倒慕家,慕家一倒,肯定是要抄家的,到时候报多少银子,拿多少回扣,还不是他说了算?
想想慕家的金山银山,他做梦都要笑醒!
沈从山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大人这话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可是话中的意思又有些让人费解。
沈从山是个习武的粗人,性子直不会转弯,当即答道:“禀告两位大人,小的蹲点两天,终于又跟到了沧源山的贼寇,那贼武艺很好,小的追了半夜,那贼无处可逃,终于躲到了一个院子里。可是那个院子,小的不敢进去,只得回来请示大人!”
“什么人的院子?”宋亚明心中也有跟沈从山一样的疑惑。
沈从山看一眼徐玉荣,后者眼中一脸期待鼓励,他摇摇头,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当即如实禀告:“宋大人,院子的管事说,那个院子是徐大人的别院!”
宋亚明心中的疑惑无限放大,贼寇、别院、金银……一切好像都联系起来了。
徐玉荣得意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徐长峰脸上的血色尽褪,父子两眼中都露出一抹不易觉察地恐慌:“你说,是谁的别院?”
“大人,管事的说,是您的别院!”沈从山以为他没听清,更重地重复了一次。
徐玉荣却给他这一嗓子吓得心都跳了出来,不由自主抖失口否认:“别院?什么别院?”
宋亚明又哼了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其中必定有鬼。
他斩钉截铁地命令:“带我们去!”
三魂六魄险些丢失的徐玉荣听了这话,突然反应过来,伸出手要去拦宋亚明:“沈捕头,你说的是城北的别院吧?那是徐家平日里用来养些牲畜、种些果蔬的地方。宋大人,那地方乱得很,又脏,别去了吧!”
他这些话落在宋亚明耳中,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宋亚明一掏腰牌,在徐玉荣等人跟前一晃,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金陵县衙内所有人归提巡府指挥,若有不从者,按律追究责任。沈捕头,带路!”
当即,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跟着沈从山去往城北别院。
别院的管事正要锁门,忽见沈从山回来,当即趾高气扬地跳了出来骂道:“你这捕头好不通情理,我都说了这是徐家的别院,你还敢回来?怎么,你以为带着人多,我就怕你了么!我告诉你,我别院里有的是人,真打起来,也未必会输给你们这些吃公家饭的!”
他料定沈从山去徐家请示,大人一定会压了下来,当真是有恃无恐。
人群中被宋亚明等人围住的徐玉荣一听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气去。
魏时一声轻笑:“徐大人在这一带,真是好大气派,连个下人也敢给衙门脸色看!”
沈捕头官再小,那也是个官,是个官就多多少少代表了皇家,徐家的下人不过一个下人,就干跟捕头对着干,不是明摆着没把官家人放在眼里么?
宋亚明多少明白魏时这话,是动了真怒了,当即脸色也不好看。
“瞎了你的狗眼,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提巡司的宋大人!”徐长峰按耐不住,从人群里跳了出来。
那管事的猛地见到人群里的徐长峰,顿时吓了一跳,意识到今天真是踢了铁板了,他反应也快,当即跪下啪啪打脸,一边打一边说:“宋大人,沈捕头,老奴嘴碎,你们别跟老奴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宋亚明不理他,扭头问沈从山:“就是这间?”
沈从山点头,宋亚明就命令身后的侍卫:“包围别院,谁都不准出入。王汉、陈朝,你们两个四处查探,看看别院有没有密道出口一类的。如果有,从密道里出来的一律抓起来,明日问审!”
侍卫破门而入,当先在别院里搜查起来。
不一会儿,侍卫们就从别院中搜出了若干珠宝珍藏,堆在别院的客厅里,直令人眼花缭乱。
徐家父子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涔涔而下,双腿直打哆嗦。
宋亚明抓着其中的一副人物画冷笑:“这幅《锁谏图》,乃是唐代大家阎立本的名作,一直被苏州茹老爷收藏,正在前些日子苏州报上来的失窃之物里有列出。徐大人,好好想想,你要怎么解释苏州的失窃之物,会在你的别院里出现?”
“大人,那日小的看到的贼寇,正是此人!”沈从山押着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从别院后出来,径直回禀宋亚明。
宋亚明让属下别院的人全部五花大绑,押送提巡司大牢候审。
他看一眼徐家父子,立即有侍卫上前,要将父子两个捆绑起来。
徐长峰一向被宠惯了,虽然知道现在身不由己,还鼓着最后一点勇气喝道:“宋大人,我父亲与你同是当朝官员,我乃举子,按大魏律,绳索不得加于功名之身!你要知法犯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