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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真定府衙内,崔象正在书房之中,脸色凝重,手中打开一封京城来信。看了三遍之后,他起身点燃了书信,一直等书信全部化成了灰烬才移开视线。
“来人,传同知程道同、通判郑好、推官李恒。”崔象传令下去。
不多时程道同和李恒来到书房,二人见礼之后,崔象不满地问道:“郑通判何在?”
李恒欲言又止,看向了程道同。
年过四旬的程道同胡须稀落,犹如五旬老汉一般的脸庞黝黑而苍老,微一皱眉,额头上就布满了沟壑,他忧心忡忡地说道:“郑通判去县衙和夏县尊登高赏秋了。世家子弟,行事往往随心所欲,不受拘束,虽情有可原,却不合规矩,唉,世风日下,礼崩乐坏……”
“又去县衙了?”崔象脸色一沉,大为不快,“郑通判太不像话了,他是真定府的通判,不是真定县的县丞。”
话一出口,又想起许和光经常来府衙,不由咳嗽一声,忙将此事揭过不提:“先不说他了,本官有一事要让你二人着手去办!”
李恒忙恭敬说道:“崔府尊尽管吩咐。”
程道同淡淡一笑:“身为崔府尊佐官,下官自当惟命是从。”
崔象落座,示意二人也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官接到候相公来信,候相公对真定县大张旗鼓审理付科一案,十分不满,也对本官任由夏祥肆意妄为,无比震怒。候相公说了,真定之地是龙兴之地,不能容忍夏祥折腾。且皇上今冬要来真定祈福,若是夏祥的冒失之举惊了圣驾,夏祥固然获罪,你我也难辞其咎……”
李恒心中大跳,虽说崔象反对夏祥继续审理付科一案已是人所共知之事,但从未如今日一般郑重其事地说出,如此看来,围绕付科一案的争议,崔府尊就要盖棺定论了。
“本官委派你二人前去县衙,向夏祥转告真定府之令,限令真定县三日之内了结付科一案!”崔象肃然正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若再节外生枝,本官将上报候相公和皇上,参夏祥一个渎职之罪,并全部推翻真定县所审的付科之案。”
程道同起身说道:“下官明白,马上去办。”
李恒心中喟叹一声,夏祥一心为国为民,却还是要被崔象死死压制。虽说他对付科一案并无太多想法,也不想知道背后到底牵涉到了什么人什么势力,左右不相帮,持居中立场,却还是对夏祥三分同情七分惋惜。他和连若涵私交不错,连带对夏祥也颇有好感,再加上夏祥谦逊、儒雅,又处事得体,他本着爱护年轻人的想法,希望夏祥的仕途之路走得更顺畅长久一些。
只是……形势比人强,奈何付科一案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夏祥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了。崔象不直接出面为难夏祥,却让程道同和他去向夏祥施压,表面上看是为夏祥留了一丝情面,让夏祥有台阶可下,实则是想借刀杀人。
夏祥服从命令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李恒相信崔象必然会以渎职罪参夏祥一本,还会以夏祥和真定府同知程道同以及推官李恒不和为由再扣他一个违抗上命之罪,两大罪名加身,夏祥百口莫辩,必定会被治罪。最主要的是,崔府尊在此事之中既没有落一个以上欺下之实,又没有直接出面勒令夏祥,依然不损高风亮节天下为公的清名,着实是高明之举。
“李推官莫非有什么难处?”见李恒低头不语,崔象心中微有不快,郑好和夏祥走近也就算了,李恒若是再暗中为夏祥通风报信或是周旋,他这个府尊就除了同知程道同之外,身边再无可信任之人了。
“没有,崔府尊多虑了,下官只是在想如何向夏县尊委婉地通报此事,既不伤了府县两衙的和气,又不泄了夏县尊的士气,还要显示出崔府尊对夏县尊的爱护……”李恒摇了摇头,一脸为难,“此事,着实难办。”
程道同呵呵一笑:“李推官还真是多虑了,此事不过是公事,既是公事,不过是公事公办,又无私心,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崔象岂能听不出来李恒是在暗示他事情不要闹太僵了,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程同知所言极是,公事公办即可,不必多想。”
李恒心中又是一惊,这么说,崔象不怕撕破脸皮了?可见事态已经到了十分紧急的关口,他也不再多说,当即应下,和程道同一起出了府尊,朝县衙走出。
一路上,程道同安步当车,脚步轻松,李恒却心事重重,二人走到子龙大桥,却被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出了何事?”程道同个子不高,想要分开人群到里面看个清楚,却被挤到了一边,不由说道,“夏县尊上任以来,只做好大喜功的表面文章,不知教化百姓知礼仪守规矩,失职,大大的失职。”
李恒不接话,只顾探头张望,他比程道同高了一些,跳了一下,看清了场中的形势,惊道:“好像出了大事,要打起来了。”
“什么?”程道同大惊失色,“真定是祥和之地,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人敢当街行凶?如此胆大妄为,反了,反了!”
李恒回应了程道同一个鄙夷的眼神,正要再说几句什么,场中传来了一声惊呼,人群之中有人大喊:“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李恒大惊,回身对小厮说道:“快回府衙,着捕头张天啸带捕快前来。”
小厮应了一声,飞奔而去。才一转身,正好张天啸带人路过,小厮拦下张天啸。张天啸忙向前向程道同和李恒施礼,然后让捕快分开人群。
程道同和李恒在一群捕快的保护下,昂然来到场中。场中是一辆马车和几匹高头大马在对峙。马车华丽无比,车前站有一人,年不及弱冠,衣着华贵,昂首挺胸,正和马上二人针锋相对。
马上二人,虽是普通打扮,神情气度却也不是常人。不说一脸的傲然,只说俊美的马匹、精美的马鞍,便可看出二人非同寻常。
其中一人,右臂之上还绑了绷带,脸色还有几分惨白,显然是旧伤未愈。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以轻蔑的目光直视车前之人,冷冷说道:“曹殊隽,大老远从京城跑到真定,在滹沱河上狭路相逢,你说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好,我今天就成全你!”
话一说完,高建元左手之刀一刀劈下,直取曹殊隽右肩。
曹殊隽一行到了子龙大桥,连若涵一时兴起,想要停车观赏一下河上风景。停车之后,几人下来,手扶栏杆远眺烟波浩荡的滤沱河,还没有来得及生发几句感慨,就被高建元、燕豪一行人团团包围了。
高建元和燕豪也没想到会在子龙大桥上和曹殊隽一行人不期而遇,想起在星王府门口所受的屈辱以及所受的伤,高建元和燕豪肯放过曹殊隽才怪。二人当即纵马向前,要对曹殊隽大打出手。
曹殊隽一行数人,只有他一名男子,他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让连若涵、曹姝璃和肖葭几人上车,他要单枪匹马和高建元、燕豪理论。连若涵本想亲自出面解决此事,曹殊隽不让,非要彰显他的男儿气概,连若涵无奈,只好由他。
也是连若涵相信在真定之地,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毕竟有夏祥在,有崔象在,也就安心回到了车上。不料高建元和燕豪竟是嚣张狂妄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也是她没有亲眼所见在星王府门口发生的一切,否则她就不会放手让曹殊隽和高建元、燕豪正面交锋了。
曹殊隽也以为高建元和燕豪不敢在真定之地放肆,本想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高建元和燕豪无地自容,谁知高建元和燕豪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上来就动手。
好在高建元虽胆大包天,却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也不敢当街行凶杀人,一刀砍下,还留了几分余地。曹殊隽惊慌之下,跳到一边,堪堪躲过了一击。
高建元却不肯善罢干休,若说第一刀还是有几分吓唬曹殊隽的意味在内,第二刀就真想伤他了。高建元身上的箭伤还不时作痛,虽是庆王所射,账却要算到曹殊隽头上,因此他第二刀就想挑了曹殊隽的右臂,让曹殊隽也吃吃苦头。
曹殊隽哪里会想到高建元丝毫不讲道理,二话不说就一刀紧接一刀地砍来,当即吓得哇哇直叫。本想躲到车后,又唯恐伤了车内佳人,他索性跳了起来,朝栏杆跑去。
高建元哈哈大笑,曹殊隽被他追着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到处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听到周围人群要杀人的惊呼,他更加得意了,双腿一夹马腹,挺刀再砍。
曹殊隽边跑边躲,人群纷纷避让,他手舞足蹈,大呼救命:“来人呀,救命呀,要杀人了。”
转眼间就来到了栏杆前,逃无可逃,曹殊隽才不会坐以待毙,眼睛的余光一扫,发现了旁边有一个鸡蛋摊,他顿时心生一计,一手海底捞月将摊子上的一筐鸡蛋拿在手中,一转身,将鸡蛋扔到了地上,随后继续朝栏杆冲去。
鸡蛋一摔即碎,流了一地的蛋清蛋黄,十分滑腻。曹殊隽冲到栏杆前面,速度不减,众人惊呼,以为曹殊隽就要掉下大桥之时,他忽然原地转身,猛然朝右侧飞扑。右侧是一个蔬菜摊,曹殊隽一头扑在了一堆蔬菜之中,哗啦一声,蔬菜摊被他的冲击之力砸得散成一团。
众人先是一惊,随即又哈哈大笑。蔬菜摊旁边正好有一个活禽摊,笼子里关了鸡鸭和狗,曹殊隽收势不住,撞烂了蔬菜摊不说,还撞在了活禽摊上,顿时鸡飞狗跳,散落一地鸡毛。
曹殊隽就地打了一个滚,就势坐在了地上,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不说嘴里叨了一根鸡毛,头上顶了一只鸭子,旁边还有一只小狗无比欣喜地看着他,朝他的脸上舔了几口。
不过比起曹殊隽的狼狈,高建元就是致命的凶险了!
高建元骑在马上,纵马追击曹殊隽,在曹殊隽扔了一地鸡蛋之时,他就意识到了曹殊隽在使坏,可是为时已晚。鸡蛋一破,一地的蛋清蛋黄无比滑腻,马蹄一落,立刻打滑,马的速度又快,瞬间冲到了栏杆之处。
若是右臂没有受伤还好,高建元可以猛然一提缰绳,让马的人立之势化解冲击之力。可惜的是,他右臂受伤,使不上力气,只好双腿一夹马腹,想要让马停下。马倒是也想停下,却脚下打滑,哪里停得住?一直滑到了栏杆之处,马的身子重重地撞击在了栏杆之上。
马是停下来了,高建元却被无比巨大的冲击之力带动,顿时从马上腾空飞起,一头就朝河里栽去。
众人大惊!
一切发生得太快,燕豪想要搭救已然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高建元如同一只坠落的大鸟,从马上一跃而起,越过栏杆,朝河中跌落。
高建元也不简单,毕竟对战经验丰富,人在空中,急中生智,身子一挺,反手一刀,手中刀尖卡在栏杆的石缝之中,他猛吸一口气,借刀身弹力,身子在半空之中来了一个鲤鱼打挺,竟生生折了回来,稳稳地站在了栏杆之上!
“好!”人群被高建元神乎其神的功夫惊呆了,愣了片刻,才爆发出惊天的叫好声。
“好个鸡毛!”曹殊隽吐出嘴里的鸡毛,不服气地瞪了在栏杆上摆金鸡独立造型的高建元一眼,愤愤不平地说道,“这都摔不死你,真命大,行,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我就不信了,就凭我的本事,还弄不死你一个匹夫!”
大话虽说得解气,曹殊隽却还是当机立断,迅速爬了起来,想要躲到人群之中,让高建元找不到他。不料才一有所动作,燕豪却如鬼魅一般闪到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扭到了车前。
曹殊隽痛得满头大汗:“轻点,哎呀,胳膊断了。”
燕豪却手下继续用力,冷冷一笑:“现在可没有景王、庆王为你撑腰了,看你还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曹殊隽,若是你跪地求饶,喊我三声爷爷,我说不定还真会高抬贵手,不杀了你,只要你一只胳膊一条腿……”
曹殊隽虽然失去了反抗之力,却依然嘴硬:“呸,爷爷才不会向孙子求饶……哎呀!”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