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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不会武功。”朱微眉尖颤动,目中泛起泪光,“哥哥,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宁王哼了一声,脸上微微发烫。
“你说要帮四哥,那都是谎话。”朱微喃喃说道,“你要将他出卖给朝廷,换取你的荣华富贵……”
“胡说……”宁王欲要反驳,话到口边,却又说不出来。
“母妃去世得早,那时我伤心得很!”朱微凄凉苦笑,“后来一想,那也不是坏事。不然父皇去世,她也得陪葬。”
“放肆!”宁王一拍桌案,“身为女儿,岂可妄言父亲的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过百年千年,也都改变不了。”朱微咬了咬嘴唇,“父皇用妃嫔殉葬,就是一个大大的暴君。”
“你、你……”宁王怒不可遏,“你受了妖人蛊惑,无法无天了么?”
“我再无法无天,也知有恩必报。”朱微叹一口气,“哥哥,母妃去世之后,你我孤苦无依,饱受其他兄长的冷眼,唯独四哥待我们不薄,常在父皇面前为你说话。如不然,父皇那么多儿子,你年少失母,如何能得到他的青睐,统领天下精兵,镇守大宁要塞?”
宁王面皮涨紫,怒哼一声,厉声说道:“你懂什么?朝廷势大,我若与他联手,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了,你又怎么办?”
朱微低头片刻,轻声说道:“义之所在,我陪你死了就是!”
宁王一愣,啐道:“说什么胡话?军国大事,我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多管了。”
“你当真不帮四哥?”朱微幽幽地问。
“谁说我不帮?”宁王老大不耐,“我如今就在帮他,对抗朝廷死路一条,求和认罪,还有生路。”
朱微望着兄长,浑身热血变冷,长吐一口气,怏怏向外走去。宁王心觉不安,高叫:“你去哪儿?”
“我累了!”朱微轻声说道,“想睡觉。”
宁王颓然坐下,看一眼古琴,恼怒起来,猛地挥拳砸落,弦断琴破,嗡然激鸣。宁王以手扶额,陷入长久沉默。
铮,乐之扬拔剑出鞘,真刚古意森森,小院之内骤然变冷。
云虚袖手不动,双眼泛起诡异精光。乐之扬浑身一紧,突然动弹不了。
“糟了!”乐之扬暗暗叫苦,不想武功精进至此,依然敌不过“般若心剑”。云虚眼中光芒比起以前还要厉害,直如两口匕首,透过双眼刺入心脑之间。
云虚微露冷笑,随手一拂,食中二指折下一段花枝,轻轻一抖,整个人如箭如矢,径向乐之扬射来。、
乐之扬欲要吸气,居然不能呼吸,欲要闭眼,双目僵硬如石,一闪念的工夫,花枝已到眼前,枝上花朵未调,吐蕊含露,摇曳生姿。
死在眉睫,乐之扬暗叹了一口气。突然劲风拂面,他眼前一黑,叶灵苏挡在身前,花枝微微一顿,停在她咽喉之间。
云虚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叶灵苏张开双臂,两眼紧紧闭合。
目光一旦隔断,乐之扬身子一松,得到自由,向后一跳,忽又向前纵出,剑出如风,刷刷刷刺向云虚。
云虚目光一转,正要运用“心剑”,不意乐之扬左手一挥,云虚丹田随之一跳,气机浮动,心神登时分散。
云虚不明所以,收起目光,向后倒退,真刚剑如影随形,嗤嗤嗤一阵轻响,花落枝残,碎屑纷飞,一眨眼的工夫,云虚手中的花枝只剩下一半。他低啸一声,枝条向下一按,点中真刚剑身,乐之扬虎口一热,剑柄险些撒手,倏忽锐风吹来,削尖的枝条刺到他的心口。
乐之扬仰身后退,左掌挑动云虚的真气,右剑狂挥,护住自身。云虚只觉真气动摇,微感迟疑,乐之扬又趁机脱身。云虚待要追击,忽听叶灵苏喝道:“住手!”
乐之扬一怔,收剑低头,退到一边。云虚皱了皱眉,丢开枝条冷笑道:“小子,躲在女人身后,又算什么本事?”
乐之扬大怒,挺剑要上,叶灵苏拦住他,向云虚说道:“你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云虚环顾四周,轻蔑冷笑,“只没想到,我云虚的女儿,竟跟朱元璋的儿孙沆瀣一气。”
叶灵苏心下生疑,云虚倘若早早到来,何以没有出手伤害徐妃母子,于是冷冷说道:“我跟谁一气,用得着你管?”
云虚嘿笑两声,走到棋枰前悠然坐下,拂去花瓣,拈起一枚黑子,敲了敲桌面,叹道:“闲敲棋子落灯花,这样的雅兴,许久不曾有过了!”
叶灵苏怔了一下,注目望去,云虚双鬓间多了星星白发,如丝细纹也已爬上眼角,不觉心想:“许久不见,他也老啦。”想着心头一软,冲口问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我的伤?”云虚举目望天,凄然笑笑,“你还记得我的伤?”
叶灵苏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当日云虚受了重创,她顾念乐之扬,去而复返,留下云裳独自照顾云虚。叶灵苏嘴上不说,心中对此深有愧意。
云虚手拈黑白,自相对弈:“这大半年来,我常处生死之间,吐血盈盆,形同废人。那时我一念不泯,只为报仇,几经挣扎,到底活了下来,不但武功尽复,‘心剑’更胜从前。”
叶灵苏冷冷道:“如此说来,倒也恭喜。”
云虚停手,棋子悬空:“我来北平,只为一事。”啪地落子,声音冷冽无情,“杀了梁思禽!”
叶灵苏道:“你杀你的,与我何干?”
“我来这儿,不是找你。”云虚抬起头来,盯着乐之扬,“我找他!”
“找他?”叶灵苏暗生诧异,“找他干吗?”
“当日紫禁城,在梁思禽身边就是他。”云虚说道,“后来我探得消息,西城八部呆在北平某处,找到之时,却让他们逃了。不过,他们人走了,却留下一大笔财宝,我猜西城必不甘心,定要夺回,故而派人守株待兔。谁知梁思禽没来,却等来了这个姓乐的小子。”
叶灵苏心生疑惑,回头看向乐之扬。乐之扬不动声色,心里烦乱不堪,“元帝遗宝”落到东岛手里,要夺回可是难了。铁木黎武功虽强,还可一战,云虚心剑诡谲,仿佛妖法邪术,纵如梁思禽也要让他三分。
“小子!”忽听云虚又道,“梁思禽究竟何在?”
“我哪儿知道。”乐之扬信口胡诌,“那晚我是凑巧路过。”
“撒谎!”云虚眼射异芒,乐之扬一个不慎,目光又被吸住,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头重心跳,浑身僵直,脑子里奇痒奇痛,似有虫子钻来钻去,跟着鼻孔一热,倏忽流出血来。
“住手!”叶灵苏发现不妙,上前一步,拦在乐之扬身前。
云虚眉头一皱,收回目光,乐之扬如释重负,踉跄后退两步,拭去鼻血,瞧了瞧,不胜骇然。
叶灵苏死死盯着父亲,双颊酡红,呼吸急促,身子微微发抖,足见紧张之甚。父女俩对视片刻,云虚眼神一黯,叹道:“你真要为他出头?”
“是!”叶灵苏回答。
“死也不怕?”云虚冷笑。
叶灵苏咬一咬嘴唇,惨笑道:“斯也不怕!”
乐之扬胸中热血翻腾,正要挺身上前,叶灵苏一伸手,又将他拦住。
云虚沉思一下,忽而转嗔为笑,坐下来,漫不经意地道:“这么说,你肯为他而死,当是喜欢他了?”
叶灵苏一怔,羞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云虚注目女儿,目光柔和起来:“女大当嫁,你年纪不小,终要有个归宿!”叶灵苏面红耳赤,大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父女连心,我怎能不管?”云虚幽幽叹气,“当年我违心成亲,害人害己;你若能与所爱之人结为连理,为父自然一百个欢喜。”
这话字字出于赤诚,叶灵苏本想呵斥,话到嘴边,忽觉心酸眼热,多日来的伤心委屈涌了上来,呆呆怔怔,恍恍惚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云虚又说:“乐之扬,我杀你易如反掌。但看灵苏面子,只要你弃暗投明,投入我东岛门下,过往恩怨一笔勾销,除掉梁思禽,我便为你们成亲。”
叶灵苏心跳加剧,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听乐之扬说道:“云岛王,你怕是会错意了,我跟令爱并无男女之私,只是至交好友。至于梁城主,他对我恩同再造,你要么将我杀了,但凡一息尚存,我决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叶灵苏明知乐之扬的心意,可是亲耳听见这一番话,仍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胸中波翻浪涌,眼鼻酸楚难言。她吸了一口气,可也压不下心头的波澜,口中满是苦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云虚的面孔由白而红,由红变青,看一看叶灵苏,又瞧一瞧乐之扬,面庞忽然扭曲起来,双眼杀气澎湃。乐之扬不闪不让,昂然与他直视。
云虚眯起双眼,忽而冷笑:“我知道了,定是为了朱元璋的女儿,对不对?哼,好啊,我将她一掌毙了,断了你的念头。”
乐之扬冲口而出:“她死了,我也不活。”
云虚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厉声道:“不活也不成,我将你变成痴子傻子,浑浑噩噩,不知生死!”
乐之扬暗暗心惊,真如云虚所言,果然生不如死。正想如何应付,忽听叶灵苏冷冷说道:“云虚,你真是多管闲事!”
“怎么多管闲事?”云虚怒哼一声,“这小子欺人太甚,趋炎附势,为了一个公主,胆敢辜负我云虚的女儿!”
“胡说八道!”叶灵苏连连摇头,“我不曾对他有情,又何来辜负之说?”
“撒谎!”云虚扬声说道,“你肯为他而死,还说对他无情?”
叶灵苏道:“你对花姨有情么?”云虚一怔,说道:“你胡说什么?”
“花姨遇险,你会袖手旁观么?”
云虚不假思索,随口便答:“不会!”
“我对他也一样!”叶灵苏看一眼乐之扬,“当年你违心成亲、害人害己,如今还要一意孤行,陷我于不仁不义么?”
云虚两眼瞪圆,气呼呼过了半晌,才说:“好啊,几日不见,你倒也伶牙俐齿了!”
“不敢!”叶灵苏说道,“心有所想,随口道来!”
云虚哼了一声,捡起《天机神工图》,翻看数页,忽道:“你真要助燕王守城?”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叶灵苏说道,“我已答应王妃,自然要尽力而为。”
云虚沉思一下,揣起图谱,转身就走,叶灵苏叫道:“你上哪儿去?”
云虚不答,只一晃,越过墙头,消失不见。
叶灵苏呆了一会儿,忽觉身后异动,回头望去,乐之扬盘膝坐下,脸色苍白,不由问道:“你伤了么?”
乐之扬摇头:“有些困倦,仿佛几昼夜不曾睡觉。”
叶灵苏苦笑道:“般若心剑,伤人精神,调息一时便好。”说完坐下,沉思时许,说道:“你早知岛上来人,为何不跟我说?”
“我怕你分心。”乐之扬说道,“正在犹豫,他就来了。”
“云虚在北平一日,就有一日凶险。”叶灵苏沉吟,“当务之急,莫过于逃离此地,可我又答应了王妃,半途而废,未免无信。”
“公主还在大宁。”乐之扬闷闷地说道,“我也不能离开北平。”
叶灵苏瞅他一眼,忽道:“你真的知道梁思禽在哪儿?”
乐之扬摇头道:“他要见我,随时会来,我要找他,好比水中捞月。”
叶灵苏轻轻叹一口气,说道:“这样也好,省得云虚白白送死。”
乐之扬心想:“那可未必。”想到梁思禽的天劫,深深担心起来,“先生避而不战,想是顾忌天劫,云虚锲而不舍,倘若找到先生……”一念及此,冷汗渗出,不敢再往深处细想。
“你想什么?”叶灵苏见他神色不对,忍不住发问。
乐之扬醒悟过来,摇头不语。叶灵苏盯着他打量时许,忽道:“云虚说的财宝是怎么回事?”
乐之扬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将夺取宝藏的情形说了一遍。叶灵苏听完,顿足愠怒:“你何不早说?”
乐之扬说道:“你伤势未愈……”
“够了!”叶灵苏怒道,“你出去!”
乐之扬狼狈退出,才走两步,又听叶灵苏喝道:“回来!”
乐之扬停步回头,叶灵苏盯了他一会儿,忽道:“你瞒着我,真的不是为了独吞?”
乐之扬啼笑皆非,说道:“我若要独吞,何必交给西城八部看管?”
叶灵苏没好气道:“你就信得过梁思禽?”
“信得过!”乐之扬说道,“以西城之主的气度,理应不会贪墨这些宝物。”
“我才不管!”叶灵苏气恼道,“那些财宝,我也有份,你须得夺回来给我。”
乐之扬满心诧异,失笑道:“看不出你这么贪财?”
“贪什么财?”叶灵苏怒气难平,“一是一,二是二,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争。为了宝藏,我险些丢命,纵然你没有夺回来,待我伤好,也会千方百计向铁木黎和贼秃驴讨债。”咬一咬嘴唇,发狠道,“连本带利,追到天涯海角!”
“这好办!”乐之扬说道,“落到令尊手里,你大可向他去要。”
“为何我去要?”叶灵苏狠狠白他一眼,“你弄丢的,该你去要!”
乐之扬吃尽心剑苦头,对云虚避之不及,去讨财宝,何异于虎口夺食,听了这话,一时大为踌躇,抬眼望去,忽见叶灵苏斜眼瞅来,杏眼深处隐含笑意,登时心头一亮,冲口而出:“啊哟,你捉弄人么?”
“谁捉弄你了?”叶灵苏将脸一沉,“不拘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要将宝藏夺回。夺不回来,哼,你就得赔我。”
乐之扬将手一摊,叹道:“我一文不名,拿什么赔你?”
“我还没想好!”叶灵苏扬起俏脸,冷冷说道,“你倒是答不答应?”
乐之扬犹豫再三,咬牙道:“好,我答应!”
叶灵苏盯着他,心里又酸楚、又好笑,想要调侃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云虚拿走了图谱,你留在这儿,陪我重画。”
乐之扬点头应允,取来文房四宝,碾墨陪侍。叶灵苏凭着记忆,画出数张图纸,不知不觉,暮色降临。这时朱高炽派人送来印信,叶灵苏展开一瞧,当头便是“北平都指挥使叶灵苏”一行大字,她微感得意,不觉笑道:“乐之扬,从古自今,女子里面可有比我官儿更大的?”
乐之扬想了想,说道:“唐朝上官婉儿,号称‘称量天下之士’,她的官儿就比你大。”
叶灵苏本想他吹捧一顿,谁料他实话实说,心里老大不快,白他一眼,说道:“上官婉儿会武功么?诗文写得再好,遇上打仗,还不是死路一条?”
“不错!”乐之扬笑道,“不论文,只论武,自古女将,数你第一。”
叶灵苏心花怒放,难忍笑意,取出官印**把玩。送印的太监等候半晌,按耐不住,说道:“二位大人,工匠已然聚齐,均在城南司衙等候,世子令小人来问,营造之事,何时开启?”
“事不宜迟!”叶灵苏收起印信,“今晚就开工。”
乐之扬道:“图纸还没画完……”
“不妨!”叶灵苏打断他道,“边造边画就是。”
当下太监引路,二人出了王府,来到城南一个衙门。司衙地势宽阔、木材堆积,依太监所说,此间本是前朝工部作坊,皇家器物大多由此制造,至今坊中工匠,仍有元时遗老。
叶灵苏召来工匠,严词宣示规矩,而后找来工头,对着图纸分派工序。铸铁的铸铁,伐木的伐木,以至于缝制牛皮、调配火药、也都各有其人、各遵其道。
乐之扬见她指挥若定,心中颇为佩服,暂将烦恼抛下,尽力辅佐女子。他调度物资,讨要器材,不分昼夜,骑着快马往来于工坊帅府之间。朱高炽不胜其扰,但碍于徐妃训诫,唯有耐着性子有求必应,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次日辰时,叶灵苏手持规矩,查验所造机关,谁知一量之下,尺寸均不合度。叶灵苏大为震怒,打算严惩工头,乐之扬出面说项,方才稍减怒气,责令工匠重造,再有差池,定斩不饶。
回到执事大厅,叶灵苏无心图画、愁眉不展,本当人物充足,造设机械并非难事,可是真正入手,才觉千头万绪、无从管起。机关之术又力求精准,稍有误差,难见威力。
乐之扬也知这个道理,可他本是外行,眼看女子发愁,也是一筹莫展。
正烦恼,忽有卫兵入内,说道:“禀大人,外面有人求见。”叶灵苏没好气道:“谁啊?”卫兵答道:“为首一个女子,自称姓花,是大人的旧识。”
叶灵苏喜上眉梢,腾身站起,匆匆赶到府门,但见花眠引着施、杨、童三尊,以及谷成锋等一干弟子立在门前,看见叶灵苏,恭声齐道:“都指挥使大人。”
叶灵苏哭笑不得,这官衔她骨子里也不稀罕,所以讨来,只是为了捉弄世子,忽见众同门如此做派,浑身上下似有虫蚁爬行,说不出的别扭难受,可是当着官兵工匠又不便制止,只好说道:“行了,行了,都跟我来!”
来到执事厅中,叶灵苏使个眼色,乐之扬会意、合上大门。施南庭、杨风来不久前在他手里吃过苦头,敌意犹在。施南庭尚能克制,杨风来却是鼓起两腮,怒目相向。
叶灵苏方才说道:“各位尊主同门,你们来这儿干吗?”
花眠笑笑,递上一个包袱,叶灵苏解开一瞧,却是云虚取走的《天机神工图》。她不胜惊喜,翻开一瞧,先前残缺不完的图样均被一一补足,还有几处,叶灵苏描画有误、计算有差,也用红笔朱砂一一改过。
叶灵苏认得那字迹出自云虚,一时惊奇疑惑,问道:“花姨,云虚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不肯叫爹?”花眠有些嗔怪。
叶灵苏咬着嘴唇,默不作声,花眠苦笑道:“岛王说……”
“慢来!”杨风来指着乐之扬,厉声说道,“本岛机密,不可让他知道。”
乐之扬笑道:“谁稀罕么?”转身要走,叶灵苏忽道:“站住!”又对花眠说,“不妨事,乐之扬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花眠扫视二人,眼角含笑,大有深意。
叶灵苏霞飞双颊,皱起眉头,嗔道:“花姨,有话说话,不要东拉西扯。”
花眠点一点头,说道:“岛王说了,燕王造反,朝廷讨伐,双方相持不下,势必天下大乱,我东岛大可趁势而起、行使复国大计。但若燕王太弱,北平城一破,朝廷削藩成功,江山更加稳固,本岛再也没有复国的机会。”
乐之扬听得心惊,花眠所说他也有同感,相助燕王,不免涂炭苍生,倘若群雄再起、宰割天下,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他越想越觉不安,心旌大大动摇。
忽听叶灵苏冷哼一声,说道:“他令你们来帮我,好让我成为他手中之剑,相助燕王,跟朝廷打得越久越好!”
花眠听出她话中不忿,正色说道:“苏儿,你别忘了,身为东岛弟子,我们首要之任,就是光复旧国!”
叶灵苏有生以来,耳濡目染,不离“复国”二字,心中厌烦之至,可也根生蒂固。花眠一说,只好住口。
于是东岛四尊率领弟子,取代工头,分布工坊各处,督造器具,规准标尺。当年东岛弟子以机关之术经略天下,退守孤岛之后,图谋复国,于此道浸淫更深,所有弟子的算术机关均可独当一面,比起之前的工头胜了何止十倍。
这一来,造设大大加快,伐巨木,镕精铁,炼火药,鞣牛皮,工场之内,硝烟共烟尘一色,流焰与木屑齐飞,昼夜喧嚣,火光冲天,京城百姓翘首观望,心中惊讶,纷纷胡乱猜测。
东岛弟子忙忙碌碌,云虚父子始终不曾露面。乐之扬深知他们必在搜寻梁思禽,心中十分担忧,可是军务繁忙,难以脱身。叶灵苏令其统帅本部将士,安设机关,学习如何操纵;乐之扬忙里偷闲,去了一次西城隐匿的宅邸,可是人去屋空,一无所见,梁思禽以下,西城群雄俨然从北平城里蒸发掉了,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这一日,乐之扬指挥诸军将一张弩机按在西南城头,装设完毕,刚要下城,忽听一阵骚动,谯楼上有人高叫:“来了!来了……”
乐之扬举目望去,但见东南方烟尘乱起,人马旌旗不可胜数,纷纷纭纭,直向北平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