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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抓了, 但是死不承认前面六起案子是他干的。

    审王东平的是吕叶。

    王东平从始至终都没露出惊慌无措的表情, 更没有崩溃的迹象,他很配合。

    有问必答。

    王东平交代,今晚之所以要对那个青年下手,是因为对方之前走路把他撞倒了,不但不道歉, 还吐了口痰。

    他没想杀人, 就打算捅一下, 避开要害,让对方吃点苦头。

    王东平的态度很好, 他还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 幸好警方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当吕叶提起前六起案子, 王东平则是一脸茫然。

    另一边有警员在审青年, 他酒劲下去了,人还吓着呢, 老老实实说自己一天到晚的都是事,忙得要死, 不可能样样都记得住。

    封北坐在监控室里,面色阴沉, “痕检那边出结果了吗?”

    一旁的杨志说还没。

    封北点根烟,“今晚收的这把刀, 跟上次收的那把刀是同一批生产的, 只是型号不同。”

    杨志说, “人王东平说了,刀是他在天元饭店垃圾堆里捡的。”

    上次那把刀就是那地儿发现的,被一小孩扒了出来,无意间被高燃发现,还伤了他的手。

    封北怒骂,“放他妈的屁!”

    杨志啧了声,“看不出来,他临场发挥能力这么好。”

    一干苦力的能有那反应,让人非常意外。

    真人不露相。

    封北吐出一团烟雾,“小姑娘到了吗?”

    杨志说,“在路上。”

    他刚说完,就有同事进来,说人到了。

    过零点了,小姑娘不知道这个时间被带来是因为什么事,她很紧张。

    封北给她一杯水,“妹妹,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

    小姑娘微红了脸,“没关系。”

    “那我们办正事吧。”

    封北示意小姑娘看桌上的一排消失,“这里是十张背影照片,你看看有没有那晚你见过的背影。”

    小姑娘走近些挨个看看,又往回看,她咬唇,“封队长,当时光线太暗,我又害怕,就没有怎么注意。”

    封北从中拿出两张照片,他左手边那张就是王东平,“这里面有吗?”

    小姑娘摇头,帮不上忙的她很不好意思。

    封北让杨志把吕叶叫出来,他跟吕叶说了几句。

    等了会儿,封北就带小姑娘去监控室。

    同一时间,审讯室里多了四个人。

    临时找的,真人辨认得要五个才行。

    吕叶要求王东平起来,和另外四人一起背过去走到墙角。

    王东平身上穿的跟他平时没什么两样,土灰土灰的褂子,藏青色裤子,脚上是双军绿色球鞋。

    衣着本来就朴实土气,刚淋过雨,全贴在身上,显得有几分狼狈。

    小姑娘没出声。

    封北在内的几人都没动作。

    监控里,王东平在内的五人还在走动,吕叶让他走完一个来回又继续。

    时间分秒流逝,小姑娘一直没有说话。

    封北的烟瘾犯了,他走出去,靠在左边的墙壁上啪嗒按着打火机。

    小姑娘突然说,“就是他!”

    封北立刻直起腰几个阔步进来,“哪一个?”

    小姑娘伸手去指,“从左边数,第三个。”

    那个位置就是王东平。

    封北的眼睛眯了眯,“你确定?”

    小姑娘深呼吸,可还是激动的身子发抖,“确定,我确定!”

    她不知道里面的人犯了什么罪,隐约猜到跟那个被她问路的人有关。

    能帮到人民警察太好了。

    封北让人送小姑娘回去。

    门一关,封北扫扫都松口气的几个手下,“先别顾着高兴,这样只能证明第五个死者遇害那晚,王东平在附近出没,不能指证他杀人。”

    这话就像一大桶冷水,瞬间浇灭了其他人的热情。

    封北补充,“还能证明一点,王东平家另有可以出去的出口。”

    那也不能就说他是连环凶杀案的真凶啊。

    总不能伪造证据吧?那可是犯法的。

    封北倒没那么悲观,人一旦扯谎,口供有假,突破口被撕出来是早晚的事儿。

    王东平一直在监视范围内,没想到他玩儿的是金蝉脱壳。

    还挺成功。

    审讯室里没了动静。

    吕叶推门进来,脸色沉重,“头儿,王东平的口供拿不到,没有直接证据,只能落一个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

    封北说,“那就去找。”

    他冷笑,“我他妈就不信了,人都扣这儿了,还能找不着证据?”

    杨志抓抓头,“怎么找?前几次现场都没勘检出东西。”

    封北沉吟道,“去查他家。”

    杨志说,“查过了。”

    封北拔高声音,额头青筋暴突,“挖地三尺!”

    他走到隔壁的审讯室门口又回头去看,“现在就提审李娟,杨志来审。”

    大家立即行动。

    封北进了审讯室,反手带上门,他拿出烟盒,甩出一根叼嘴边,抬了抬眼皮。

    王东平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有些许表情,似乎是窘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看不出是个多次作案的高智商罪犯。

    “封队长,你来了啊。”

    封北拉开椅子坐上去,后仰一些看对面的中年人,姿态懒散,似乎只是熟人之间聊个天,没有拿出半点压迫感跟威严。

    “为什么要那么做?”

    王东平垂下眼皮,“该说的我都跟吕警官说了。”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我昏了头,还好你们及时赶到,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封北盯着中年人,“这套说辞是临时想的,还是早有准备,只要被抓就用?”

    王东平看过来的眼神里全是疑问。

    封北的两条腿架在桌上,说出第一次见中年人时提过的一番话,“那天我问你,好几年过去了,天元饭店那块地因为闹鬼的传闻,迟迟没有商家收购,zf没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工钱一直没拿到,你打算怎么做?”

    “你说,还能怎么着,就看老天爷长不长眼了。”

    封北抽口烟,“之后我又问你,老天爷要是不长眼呢?”

    “当时你低头抠指甲里的黑泥,说要是不长眼,那就是命,你还说,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却不见得有好下场,老天爷有时候坏着呢。”

    王东平笑笑,“封队长的记性真好。”

    封北说,“还行吧。”

    审讯室里静默了几分钟。

    封北起身出去,回来时拎着他的超大号水杯,他喝几口水继续。

    “你厌恶这个社会,因为它不公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的那几个人跟你无怨无仇,他们是无辜的。”

    “我猜你想过,你心想,他们无辜,我就不无辜吗?我一直老老实实的活着,为什么会活的那么艰辛?还有,会计难道不无辜吗?”

    王东平露出愕然的表情,“封队长,你说的我都不懂。”

    “听不懂?没事儿,后面还有。”

    封北的上半身前倾,“你儿子小海出事那时候,你天天在外面讨工钱,如果你能要到工钱,早一点点回来,小海也就不会没钱看病,所以你恨老天爷,恨这个社会。”

    王东平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

    “你儿子学习成绩好,年年三好学生,奖状都贴在墙上,你们夫妻俩一定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有出息,所以他十二岁那年离开了你们,对你们的打击巨大,一个家也毁了。”

    封北说,“你老婆疯了,硬要当儿子还活着,成天在家里喊儿子,对着空气说话,好像他真的还在。”

    “因为你老婆每天把儿子挂在嘴边,以至于你活的非常压抑,一直走不出失去儿子的阴影,慢慢的,你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

    王东平看着封北,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封北弹弹烟灰,“王东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如果被抓了,只要从头到尾不说一个字,死也不认,我们就拿你没辙?”

    他扯了下嘴角,“你不承认,我也能找得到证据。”

    王东平叹气,“封队长,你真的搞错了。”

    封北嘬口烟,把烟雾往上方吐,“期间我的确有这么以为过。”

    派人去监视,反而被对方拿来做不在场的证人。

    真他妈的上火。

    封北的脑子里浮现另一个人,他眯起了眼睛。

    门外响起声音,“头儿,李娟带过来了。”

    封北起身,“你老婆来了,我去接一下。”

    他拍拍中年人的肩膀,“我们跟她聊聊小海的事。”

    李娟的精神很正常,逻辑也很清晰,问什么说什么,没有丝毫扯谎和遮掩的微表情跟小动作,只有紧张,疑惑。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杨志拿起一张照片,“大姐认不认得这人?”

    李娟说认得啊,“钱老师是小海的数学老师,心肠好,有好报。”

    杨志笑问,“怎么个好法?”

    李娟的口气很冲,“好就是好!”

    杨志换了个问题,“你们经常见面?”

    李娟说怎么可能,“钱老师很忙的,要教书,还要带补习班。”

    杨志说,“说的也是。”

    “那你们见面是在你家?他上门走访?”

    李娟把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已经白了大半,“我家小海学习很好,又不是问题学生。”

    答非所问。

    杨志基本可以确定钱肃跟王东平一家有来往,王东平扯谎。

    他拿起另一张照片,“那这个人呢?”

    李娟的眼神里涌现恨意,“吴会计。”

    杨志捕捉到了,他问道,“最近有见过他吗?”

    “没见过!”李娟的口气更冲,几乎是恶毒的说,“那种黑心肠的王八蛋不会有好报的!”

    杨志说,“他一年前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李娟哼了声,“死了才好。”

    杨志收回审视的目光,问到王东平,“人不在家,你不担心?”

    李娟奇怪的看杨志一眼,“老王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志说,“可这会儿是半夜。”

    李娟说兴许是出去撒尿了呗,她有些不耐烦,“杨警官,别绕弯子了,你们把我带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杨志留意着中年女人的表情,将今晚的事透露出来。

    “开什么玩笑!”

    李娟激动的站起来,“我家老王怎么可能干犯法的事?”

    杨志咳一声,“大姐,请你坐下。”

    李娟没照做,她的气息急促,二话不说就往门口冲。

    杨志把人给拽回来,喝道,“坐着!”

    李娟吓的一抖,不敢再乱冲,“杨警官,我家老王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杨志说,“他不配合。”

    李娟又站起来。

    杨志叹道,“大姐,坐下坐下。”

    李娟神情慌乱,“杨警官,老王平时老实本分,胆儿也小,杀只鸡都要抖一抖,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我们是现场抓获。”

    杨志说,“知道什么是现场吗?就是他行凶的时候。”

    李娟的眼睛睁大,“那这么说,事儿是真的?”

    杨志点头,“嗯。”

    李娟一下子愣住了。

    杨志趁机询问,“他晚上在不在家,你都不清楚?”

    李娟说,“我睡得死。”

    杨志做着笔录,“睡一个屋,多少还是有感觉的吧?”

    李娟说,“我跟小海睡。”

    杨志的笔一顿,那就难怪了,“你们一直都这样睡?”

    李娟说是啊,“孩子打小就怕黑。”

    杨志收好照片,拿起桌上的物证,“大姐,这刀你见过吗?”

    李娟看看,“没见过。”

    杨志陈述道,“你丈夫就是用它来行凶的。”

    李娟颤抖着问,“那人呢?是不是已经……”

    杨志说,“未遂。”

    李娟花点时间听懂,“那就是没事了,没事就好,他不用坐牢改的吧?”

    她急忙道,“杨警官,老王只是一时犯糊涂,求你们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以后我们……”

    杨志打断中年女人,“除了故意杀人未遂,他还涉嫌一起连环凶杀案。”

    李娟一脸惊愕,“连环凶杀案?”

    杨志把记事本翻开一页,“五年前两起,这个月四起。”

    李娟的脸色变了,“五年前?”

    杨志说对,“就是天元饭店项目停工的那年,也是你家小海出事的那年。”

    突有轰隆一声响,雷声大作。

    李娟大喊大叫,“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小海一个人在家是要生病的,生病就要看病吃药,没钱怎么办……有钱,老王要到钱就回来了……对对……马上就回来了……小海你再等等,爸爸就要回来了……妈叫你再等等,你耳朵聋了?又不听话了是吧?晚上不准吃饭!”

    审讯室里响起中年女人疯狂的哭喊声,随后变成轻柔的哼唱,哄着她的孩子。

    杨志目睹中年女人犯病的过程,看她失去理智,满脸泪痕。

    孩子的死跟推测的大同小异。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

    封北观察着另一个监控里的王东平。

    在得知自己的妻子被提审,怎么也得有一些正常的情绪起伏吧?

    三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王东平都维持着一个坐姿,入定了。

    封北失望又烦躁的阖了阖眼帘。

    要么王东平有另一个人格,跟他现在这个截然不同,高智商,心理防卫意识强,要么就是……

    他有一个出色的老师。

    封北看一眼手机,凌晨两点了,小混蛋肯定没睡。

    他揉揉眉心,说好今晚要陪小混蛋睡觉的。

    思虑了几秒,封北抬脚朝外面走,“我回去一趟,有情况通知我。”

    雨还在下,雷声不时炸一下,挑衅整个县城的老百姓,存心搞破坏。

    一道闪电劈进房里,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高燃坐起来,打着赤脚穿过客厅,站在通向平台的门那里。

    “谁?”

    门外有声音,极低,“你哥。”

    高燃开门,男人和风雨一同进来,他的胳膊腿被雨点打湿,凉气往毛孔里钻。

    “风太大了,门被刮的直响,很吵,我就给拉上插销了。”

    封北好奇的问,“我刚上来,你怎么就知道有人?”

    高燃说是直觉,“小北哥,人抓到没有?”

    封北脱了湿褂子,“抓是抓到了。”

    高燃快步跟上男人,“该不会是没有直接证据定罪吧?”

    “还真让你说对了。”

    封北解开皮带,“我去用你家的卫生间冲个澡,外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你爸妈应该听不清。”

    高燃在门口急的跳脚,“卧槽,话说到一半干嘛,就不能说完再去洗?”

    他侧耳听,里头有哗啦水声。

    不多时,门缝里飘出桂花香,是高燃的香皂味儿。

    他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就被案情大兄弟剿灭,渣都不剩。

    封北冲洗出来,就穿个四角裤,健硕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唯一在场的高燃同学压根就没那心思看,“小北哥,你接着刚才的说。”

    封北直接说了个名字,“王东平。”

    高燃愣了愣,问,“还有呢?”

    封北侧头,“嗯?”

    高燃抹掉飞溅到脸上的桂花味水珠,“设置数字密码,摆放尸体,清理现场,王东平一人能搞的出来?不能吧?还有那刀,他也弄不到。”

    封北懒懒的走进房里,随意擦几下板寸就把毛巾丟椅背上,等着下文。

    高燃说,“根据我的推断,我觉得有两个人,一个出谋划策,一个行动。”

    封北看着少年,“那你有没有推出另外那个人?”

    高燃跟男人对视,答案不言而喻。 “你提审老师的女朋友,说不定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

    封北湿答答的胸膛里震出笑声,“以什么正当的理由提审她?谈对象是合法的,现在流行自由恋爱,门不当户不对也不犯法。”

    高燃噎住半响,“问几个问题也不行?”

    封北说,“高同学,她爸是市长。”

    高燃再次噎住,他在心里吐槽,市长怎么了,又不是天王老子。

    封北看出少年的心思,市长跟天王老子有个屁两样。

    他招招手。

    高燃纳闷儿,“干嘛?”

    封北说,“过来。”

    高燃摇头,“我不过去。”

    封北脸不红心不跳的耍赖,“那我不说了。”

    高燃瞪眼,真行!

    他走到男人面前,“我过来了,怎么着吧?”

    封北还真没想怎么着,就是闻闻少年的味儿解解馋,这两天绷着一根弦,累。

    “我前些天就联系了市局的师兄,他的人在对面蹲点,你未来师母一直在家。”

    高燃的眼里有崇拜,好像他想到的,男人都早就想到了。

    封北最喜欢少年此时的样儿,“也有你想到了,我没想到的时候,你这小脑袋瓜子还是很聪明的。”

    高燃坐在床边拍拍脚底板的灰,“小聪明跟大智慧不是一回事。”

    封北哟了声,“这是唱的哪出?”

    高燃感叹,“经验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啊。”

    封北凑近弹一下少年的额头,“说人话。”

    高燃说,“我的意思是,你比我年长,比我有经验,一直走在我前头,我永远都追不上你。”

    封北一怔,他低笑,“没事儿,哥走慢点,等你。”

    这话已经很暧||昧了,也超过了普通兄弟的那个范围。

    高燃下意识的去看男人。

    封北也在看他。

    气氛有些微妙,但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高燃躺倒,翘起二郎腿,“那话怎么说来着,你看着我长大,我看着你老去。”

    封北的面色漆黑,“滚蛋,你哥我年轻得很!”

    “不服老。”

    高燃撑着头,“小北哥,花名册就在两个人手里,只要找到……”

    封北上了床,阻止少年往下说,“弟啊,赶紧睡觉吧你,都快成仙了。”

    高燃打哈欠,鼻子里全是男人的味儿,“好吧,明天说。”

    封北侧过身,面朝着少年,呼吸着他的气息。

    过了半小时,少年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封北笑着叹息。

    傻孩子哎,都这时候了,你还没意识到我的特别。

    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封北把少年捞到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唇蹭蹭他柔软的发丝。

    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

    不到六点,封北接了个电话,“喂。”

    杨志在那头鬼叫,“头儿,找到会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