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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起风了。
起得突然,穿过半开着的窗,淑妃来不及按住,几子上的书册被吹得刷啦啦响。
转头看去,皇上也被这动静吵着了,睁开了眼。
见状,淑妃起身关了窗,柔声细语道:“吵着您了。”
皇上缓了缓神,慢悠悠坐起身来,想说什么,嗓子有些紧。
他正想清一清,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白皙的手,那手上端着一茶盏。
顺着看去,手的主人笑容温和。
淑妃道:“温的蜜茶,您润一润。”
皇上接过,几口饮了。
蜜茶调得恰当好处,不会甜,有几分清香,让他那丁点被惊扰来了睡眠的脾气,瞬间消散了。
看了淑妃两眼,皇上在心里叹了声。
母后说淑妃懂事,还真没有说错。
做事有眼色、懂轻重、知分寸,恰到好处极了。
“先前是朕让开着窗透气,”皇上道,“什么时辰了?”
淑妃道:“刚过未正。”
“朕睡了这么久?”皇上讶异。
他原只打算歇一两刻,现在,竟是睡了大半个时辰?
近些时日,他睡眠很一般,夜里睡得不安稳,白日歇时也补不进去,以至于,今儿这午觉睡得他格外舒服。
皇上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大殿角落的花架上。
那上头没有摆花盆,放了个小香炉,里头点着香,正往外头袅袅冒着白气。
淑妃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笑道:“上午就点着了,前些日子太医来请平安脉,说臣妾有些郁燥,皇太后听说了,特特赏了香,说是宁神静气,很有效果。”
皇上点了点头。
皇太后喜欢用香,他是晓得的。
这香平心,却不助眠。
如淑妃说的,午膳前就点了,用膳时,皇上没有任何疲倦,之后歇午觉就是个习惯,而没有歇息的淑妃,这会儿也不见困乏之色。
他难得的好睡眠,与旁物无关。
这让他越发舒心了些。
“母后爱操心,”皇上道,“大大小小的事儿,她都记着。”
淑妃垂着眼,道:“娘娘很为皇上担忧。
臣妾知道,您为一国之君,想法见识远不是后宫女子能比的,即便是皇太后,她陪着先帝打下江山,有许多见解,但现在也久居宫中,与您难免会有分歧。
但她都是为您着想,您听着不顺耳,听过就算了,若与娘娘争执,她很伤心的。”
皇上睨了淑妃一眼:“你确实很念着母后。”
“皇太后娘娘喜欢臣妾、照顾臣妾,臣妾自然希望她能顺心顺意,笑口常开,”淑妃抬起头来,望着皇上的眼睛,又道,“同时,臣妾也是皇上的妃子,当然也盼着皇上与太后能够少些争执。
原本这些,都是不该挂在嘴上、指手画脚的,但臣妾思来想去,说上一回。”
皇上眉宇舒展了些。
以淑妃的性情,当然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开口胜过开口。
她若是一味顺从,守着边界,完全可以在他跟前与慈宁宫里左右逢源。
但她说出来了,说得还不叫他反感。
毕竟,颇有道理。
他再不高兴皇太后对政事的指指点点,亲娘依旧还是亲娘。
与亲娘争什么呢?
只要不是说得太刺心刺肺的,他下回就不和皇太后计较口舌长短了。
“朕分得清好赖,你一片好意,朕怎么会嫌你指手画脚,”皇上起来活动了下筋骨,而后,站着让淑妃替他整理,顺口道,“你得空时多陪陪母后,她很喜欢你。”
“皇太后不嫌弃臣妾,臣妾当然愿意常在她身边。”淑妃笑着道。
说话间,一个念头从心里划过,皇上问道:“朕记得,你前回召过永宁侯的长孙女?”
“是,”淑妃正蹲身替皇上整理衣摆,闻言眼底全是冷漠,开口的话依旧柔暖温和,“太后娘娘很好奇那位秦姑娘,臣妾也好奇,便召她过来,问了她一些修道上的事。”
“哦?”
淑妃又道:“问了后,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小姑娘嘛,调皮好动的年纪,哪里能跟个大人似的潜心修习,师父再有本事,小小年龄也学不进去多少,等长大些,稍微能定心了,她师父云游去了。”
皇上听了,微微颔首。
这和他认知的秦鸾很相似。
笑符什么的,就是个小娃儿乐趣;让人不受符纸干扰的方子来源师门;救命的丹药亦是师父给的。
秦鸾本人,没有几分道行。
“朕给各府的封赏,给得迟了,母后才与朕置气,”皇上道,“这样,你等下召她,宫里瞧着适合的东西,赏她一些,就当朕借你的,回头补给你。母后那儿你再说说,朕也算给她交代了。”
淑妃应了声“好”。
皇上摆驾离开。
徐公公跟在一旁,见皇上气色好了许多,松了口气。
“让启儿下午就来见朕!”皇上道。
徐公公一愣。
明明,皇上不似午前一般生气,怎么二殿下“出气”的活儿,从明儿还改成今日了?
淑妃送走了皇上,唤了个嬷嬷来,让她去请秦鸾进宫。
可想而知,皇上此举绝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为何给皇太后交代,他一定在谋划些别的东西。
她还难以猜度,正好与秦姑娘交流一下。
淑妃转身回内殿。
靠在窗边,她看着那只香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般的笑容。
皇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顺妃那些丹药“蒙骗”过,就怕又产生错觉。
可要淑妃说,那些丹药虽有驻颜之功效,却无蛊惑人心的能耐,皇上对顺妃十几年的宠爱,来自于皇上的心。
只不过,皇上那点儿自尊,受不了他的真心有半点“瑕疵”,才会被她一击就中,让皇上舍了顺妃。
今时今日,皇上在她这儿歇了个好觉,又怕是“外力”。
只因她直挺挺、精神奕奕站着,皇太后亦确实赏了香料,才打消了质疑。
可真相呢?
真相是她趁着皇上午歇前去净室,往点着的香料里又添了些助眠之物。
不多,也就够燃半个时辰。
而她本人,在这大半个时辰里,一直在窗边,尽量少闻。
若无那阵风,她也差不多该弄些动静让皇上醒了。
再久,就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