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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华说完这些话,眼神就特恳切的看着我,似乎怕我责怪他。
但我就好像被抽干了丝的春蚕,虽然想和他辩论,但已然没了力气,只是语带失望的说:“贺子华,你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去不重要’,就能把所有的伤害抹去、把伤痕抚平吗?”
“没有,我没有否定过去,但是沈珂,现在和未来不是更重要吗?”
他这句话却更让我哭笑不得:“我若不知道现在最重要,那我还会放下之前的种种恩怨,和你继续在一起吗?”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仿佛是词穷了,最终什么都没说。
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都变得零碎起来,我顿时也无话可说了。
“把程喃的电话给我。”我别过他的视线,盯着地面说。
“我送你去。”
“不需要了。”
他却坚持,还把我拉上车:“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但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
“可是,你待在我身边,我只会更难受。”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是一副要流下来的样子。
“我不说话,也不看你,你就把我当做透明人就好。”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可是你明明就存在啊,我若能对你做到视若无睹,那也不会和你藕断丝连了。”
在说话间,贺子华的电话响了,他按了免提。
电话那边甚是吵闹,有许多说方言的村民在嚷着,好像十分不满的样子。
这时,一个时断时续的女声传来:“贺大哥,你要过来了吗?他们好凶,我又听不懂他们的话,真的好害怕!”
贺子华看了我一眼后,说:“我马上过来,你别紧张,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挂断电话后,他指指电话说:“是程喃打来的,内容你也听到了,村民在逼她迁坟!这种时候让你一个人去,你也处理不好这件事。以前我爷爷奶奶也迁过坟,我比较有经验,去的话也能帮上忙。”
一想到我亲生妈妈的坟墓被人逼着迁移,我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催促他开车。
上次和程兰阿姨见面时,我问过我妈葬在哪里的,但她说葬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我可能找不到,等她下次回来再带我去。但没想到,这次她回来,不仅要去见见我妈,还想和她葬在一起。
贺子华设定好地址,跟着导航仪走了许久,最后出了城区,还开上了一条环上公路,几经颠簸后才找到那个小镇。
虽说是镇,但因为地处偏僻,还没有郊区的农村发展得好。
贺子华把车停在村口,村口恰好有一个年轻人,贺子华和他说明来意后,他便带我们去坟地了。
通往坟地的路,是一条宽不过一米的泥巴路,绕过一片片玉米地后,总算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围在山脚的位置。
我当时腿就软了,有些抗拒走进!
但贺子华却觉察出我的情绪,停下脚步扶住了我:“放松一些,别太紧张。”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到了最后,我整个人几乎都是靠在他身上了,靠着他的拖力才走到那群人中。
这群人大多是糙老汉子,一直在一旁指手画脚,大体意思就是这坟占了地快20多年了,而且坟迁了这地估计也不能种庄稼了,这些损失,肯定要这坟的后人来承担。
我根本没精力和他们沟通,只是傻傻的盯着那座土坟包。
她真的是我妈谢婉怡吗?她生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没享受过一天的福,为何死后也憋屈的葬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呢?
但她坟头却还算干净,并没有杂草之类的东西,莫非是有人来看过她?
会是谁?贺林山吗?
想到这儿,我对贺林山突然生起一股愤怒。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婚内出轨,欺骗了我单纯的妈妈,那我妈妈肯定会有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把最美好的年纪用来生我、刚把我养到能上学的年纪,又因病不治身亡。
我的心里,充满了悲恸。
贺子华在和村民们谈着条件,村民们很快把贺子华围了起来,这时一个全身黑衣、绑着马尾辫的女孩朝我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色也很憔悴,她走到我身边,很苦涩的笑了笑:“沈姐姐好,我是程喃。”
“你好。”我礼貌的回应着,想说点什么,但是这种时候语言真的很苍白,我便拉过她的手,紧紧的握在她的手心里。
我们谁都没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坟墓,最后我还是很缓慢的朝坟墓走了过去。
用石头简单堆砌的坟墓前,有一个很简单的墓碑。上面的刻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仔细的看了好久后才辨认出来。
谢婉怡之墓,1996年5月25日。
我一下子就跪在地下,不停的磕头,即使磕到摔倒在地,我还是又跪起来接着磕。
程喃来拉我:“沈姐姐,你先起来,你别这样。阿姨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我喃喃自语:“她不会的,她看不到我的。即使真能看到,那她肯定也不愿意见我。我和她住的距离也不远,可我这么久了,竟然从没来看过她。你说她一个人睡在这冷冰冰的坟墓里,该有多孤独。”
程喃捡起地上的几根花茎说:“这花应该是百合,看着枯萎的样子,估计一周前还有人来看过她,所以你也别太自责。”
“我听程兰阿姨说,我妈是孑然一身而死的,她没有爸妈,也没有兄弟姐妹,会来看她的到底是谁?不可能是贺林山的,他现在去美国了,而且他那么久都没认我,说明他压根不想认我是他女儿,那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就更不可能有记忆了。”
程喃也被我的话逗哭了,她哽咽着说:“没事的沈姐姐,我们重新找块墓地,让她们两个葬在隔壁,做个邻居。那她们在地下就不孤独了,两个人还能唱唱歌玩玩游戏什么的。”
这时,贺子华也和村民们谈完了。
他过来后我们问他谈得怎么样了,他说:“基本谈妥,这块地我会买下,但这个地方不太好,我会尽快选个墓地,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她迁过去。”
我点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我好歹是她女儿,好歹为你生了个孩子,你这个做女婿的帮她安顿好,也是理所应当的。”
贺子华听到我这么说,可能是觉得我没有责怪他,便感激的笑了一下。但又意识到这场合不该笑,又赶紧绷紧脸。
我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先走,我马上就过来。
贺子华知道我有话要单独和我妈说,便叫上程喃先走了。
他们走后,我又站到我妈的坟墓前,嘴巴动了好几次,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试了好久后,才说出两句简短的话来:“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的是没能照顾过她,更没有来看过她,而谢谢的是她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
风穿过山间的田野,把玉米秆和野草吹得呼啦作响,也吹响了我那刻叮叮当当的心,甚至带出了我眼眶里的泪。
“妈,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健康的、快乐的生活!我会努力的把你没能过上的日子也努力过完!这样假使有天我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那我能无愧于心的告诉你,我没有白活,你也没有白给我生命……”
说完这些话,我早已泣不成声,但我不愿让她看到我哭泣的样子,捂着脸就快速逃走了。
贺子华和程喃在路边等我,我低着头走到他们跟前,贺子华一把托住我的胳膊,揽着我的腰带我走过这泥泞的黄土路。
我和程喃坐在后座,贺子华开着车,但我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心里有太多悲痛,怕一开口,泪就先流。
到了城区后,还是贺子华问程喃住在哪里。
“我住在一家酒店里。”
贺子华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说:“一个女孩子住在酒店也不安全,这样吧,去我们家住吧。”
程喃连忙摆手:“沈姐姐,贺大哥,你们不用客气的,我就住酒店,很舒服自在的。”
“不行,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国内一点都不熟悉,遇个事儿都处理不好。你既然回国了,那我肯定得照顾好你。”我说着对贺子华说:“开去她的酒店,我们去帮她拿行李。”
程喃还是抗拒:“可是我妈的骨灰盒……”
“没事儿的,就拿去我们家里放着。”
“可是这样不吉利吧?”
“没啥,以后你就把这当做你的家便可,自己的家,哪里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何况你现在心情也不好,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
贺子华也说:“就听你沈姐姐的,坟地我会尽快找,找到合适的就先把程姨下葬了,至于咱们,因为要迁坟,还得挑个好点的日子。但我会尽量完成程姨的心愿,把她们葬在相邻的地方的。”
程喃在我们的竭力说服下,总算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