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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虚委蛇柳氏存私意·故示威夏喜见实情
且说迎春前日嫁了,邢夫人毕竟抚养了一场,少不得自己伤感一回;又闻得贾琏说那孙绍祖行止,心下却暗自庆幸不已,暗道上天保佑,不知念了多少声的阿弥陀佛。家中一干人瞧在眼里,少不得也称颂邢夫人之仁德;先时有那一起子人,见邢夫人是小家小户出身,未免有些轻视之意,如今却见他如此行事,倒也伏他为人。贾琏同凤姐儿两个自不必说,如今正是惟邢夫人之马首是瞻;贾赦又是个不管事的,是以邢夫人见此大好时机,乃暗自收敛起权柄来,暂且不表。
那厢薛蜨闻得孙家之事,却直笑得打跌,只苦于无人一同说笑此事,颇觉无趣。那一日好容易瑧玉从宫中出来,便约他一道吃饭,意欲将此事谈说一回,以发笑耳。是以二人方到了一处,薛蜨便笑问瑧玉道:“你闻得了那狮狼相斗之事么?”瑧玉乍闻此语,倒为不解;却见他笑得古怪,又在心里转了一回,便道:“你说的可是那孙绍祖么?”
薛蜨鼓掌笑道:“正是!这却不曾是我设计了他去的。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二人在书中何等胡作非为?如今到了一处,可不有趣么!”于是便将自己听来的话一一同他讲了,又笑道:“贾家大太太闻得这话,倒喜得了不得,连声称是菩萨保佑,一连烧了好几日的香呢。”瑧玉闻言失笑,随即却正色道:“也不是菩萨保佑,倒是大太太自己行事有道。若不是他,如何破了孙家这门亲事?只是那赵佳言我也见过,虽谈吐文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鸷之感,亦不知二姑娘嫁他是福是祸耳。”
薛蜨听得瑧玉这话,也敛了笑道:“你这话却同我想的一般。他本是庶子,却认在嫡母膝下;况那柳夫人自有女儿,自然同这里大太太不是一般心思。”因又寻思了一回,道:“赵鹏宇倒是明着同三皇子一党的。贾家同他们联姻,想是一定要站到三皇子这条船上去了。”
瑧玉笑道:“你这话有理,只是这却未必是大太太之想法。他一个内宅妇人,又是小家出身,纵有过人见地,手也伸不到这上去的;不过是见赵佳言之身份同二姑娘相称,是以一意牵了这们亲事。柳夫人却又不同;他既是理国公之女,少不得也要听些家里的意思,胃口也略比大太太大些儿。”
薛蜨点头笑道:“也是这话。只是那赵佳言倒是有些古怪的;我闻得他之谈吐,倒也不凡,如今却不过是秀才之身,可不奇哉怪也?想必其身上有些文章。”瑧玉笑道:“此人在书中原不曾见得,是以也不知其来路;况他同咱们原也无甚交情,不过见过一两次耳;若有甚异动,再行查考不迟。”薛蜨闻言,方将此事丢开,又同瑧玉说些其他事情不提。
却说迎春嫁至赵家不几日,便是卫家迎娶佳音之时,迎春既为佳音亲嫂,少不得亲自操持。虽是迎春初为新妇,难免羞怯,却也算得诸般周全;况各色物事皆是一早便备下的,因此也不觉忙乱。佳音因着如今要往别人家去,也便不好再往外来;柳氏现又身染疾病,难以出来支应,是以一应竟皆由迎春处置。
那日邢夫人往这边来望柳氏,二人见过,邢夫人见迎春不在,便道:“我们姑奶奶怎么不在这里?一个婆婆病着,倒不来伺候的,只顾自己躲懒。”柳氏闻言忙笑道:“可别屈了媳妇。如今佳音正要出阁,各处都要他过眼的;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这里尽有伺候的,何必将他拘在这里?”一面忙教丫鬟道:“去请了大奶奶来,道是亲家太太来了,教他过来见的。”
那丫鬟领命去了。柳氏一面又向邢夫人笑道:“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孩子,这为人处事,教谁看了不喜欢的!我如今病着,却依旧操心我们音儿的事;媳妇也知我这心,凡事却都要来问我一回。我说他也过小心了些儿,他却道:‘太太这番心思,自然是同我母亲当日一般的。如今太太身上有些不爽,不得亲去看,少不得我常常来回,也好教太太瞧着放心。’”邢夫人闻言笑道:“这也值得夸么!不怕你笑,当日他嫁的时候,我也甚是舍不得;想来你今日正同我当日一般的,他若不如此,可不教人说不晓事么?”
正在说时,迎春往这里来了,向二人行了礼。邢夫人留神往他面上看时,见气色尚好,先自放下一段心来;因着柳氏在侧,并不好问他许多事体,不过嘱了些家常话儿,其间尚有下人来回事。邢夫人看在眼里,却并不曾多说甚么,只含笑道:“你去忙你的罢,我同你们太太说话。”迎春闻言,便看柳氏;柳氏笑道:“很是,你且去忙罢。过一会子也好吃饭了,就教亲家太太在这里用了饭再去的。你教人往厨下分付一声儿,教拣了亲家太太素日爱吃的做来。”迎春闻言,方告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佳言也回来了,向邢夫人行礼问安;邢夫人又留神把他打量了一回,却见他望柳氏之神色有异,心下暗自计较;面上只顾同柳氏说笑。
及至饭时,柳氏因如今卧床,并不曾过来,便着丫鬟请邢夫人往正厅坐了,又教人来传话,道是迎春不必往那边去了,就陪邢夫人一道用饭。迎春闻言应是,便瞧着人摆上饭来,陪着他母亲吃了;一时饭毕,邢夫人见一旁丫鬟侍立,并不知其底细,是以也不好说些甚么,不过教他好生服侍公婆丈夫等事。
却说邢夫人因见迎春神色,并不像受了甚么委屈的光景,却只恐他性子柔顺,教人欺负了去;更兼见方才几个丫鬟做派,倒像有些看轻似的,再一想方才佳言眼色,心下便知是甚么原故:不过便是因着佳言是庶出,柳氏素日约也不甚瞧在眼里;况他自有女儿,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很大,想来还有个要生一嫡子的念头,故而这般。因此心下暗想道:“可惜迎丫头是这们良善性子。若是我,少不得在这柳氏之饮食药饵中使些手段,以绝了这后患。只是这话不可同迎丫头说得,一则是他不敢,二则来说,却没得教他觉我生性狠毒;到时若再生猜疑,可还有甚么趣儿?”如此想了一回,面上却不敢露出甚么来,只向迎春笑道:“却有一桩喜事要同你说的。”迎春闻言何事,邢夫人笑道:“你哥哥蒙郡王爷同小侯爷抬举,得了圣上的恩典,如今擢升了个中书舍人;可不是喜事么?”
迎春听得这话,倒也十分欢喜,乃笑道:“当真喜事。”那丫鬟夏喜却颇为机灵;他本是在邢夫人后面立着,邢夫人一行说着,他便暗地里留神看这厅中各人神色,果见有几个面色变化,便在心里暗暗记了。邢夫人却只作不见,不过又同迎春说了一回闲话,方往家去了。
却说那厢凤姐儿闻得邢夫人回来了,忙上来接进房里,亲奉了茶上来,笑问道:“太太瞧着妹妹在那边如何?”邢夫人命他在身边坐了,叹道:“也罢了,倒不曾见他受多么大委屈;只是我冷眼见他家那些丫鬟婆子,忒也可恶。”凤姐儿忙问端的,邢夫人便将自己所见皆同他讲了,又道:“也不见一点规矩,眼见着有客来,却只顾过来回事,可不教人瞧着不像么?”
凤姐听得这话,便隐了笑道:“这都是二妹妹良善,才纵得他们如此。若是我,先打了出去,再教院子里跪两个时辰,瞧他们还这们没眼色不成?”邢夫人笑道:“你这性子也忒急。咱们姑爷是甚么身份?琏儿又是甚么身份?况那柳夫人合我又不同,最是个难缠的。只是咱们迎丫头却还要指望着这里呢。”一面便招手令夏喜上来,向他道:“把你见的同奶奶说一声儿。”
那夏喜却是个爽利性子,闻言答应了一声儿,便道:“回太太奶奶的话,今儿咱们太太说爷升了官职,姑爷家的那起子下人面上就有些个不同了;又听咱们说同郡王爷合小侯爷都有亲,更是变了神色,料想今后行事也要收敛个二三分的。我都记得是那几个,到时姑娘带去的人回来请安,我便同他们说了,回去回姑娘一声儿,也好教姑娘心下有些计较。”
邢夫人见他说罢,便挥手教他下去了,笑向凤姐儿道:“你瞧见不曾?娘家强些,自然这腰杆就硬些。还是教琏儿多钻营些,也好替咱们二丫头撑腰;届时若哥儿可不也得济?”凤姐儿闻言,便点头称是。婆媳两个又说了一回,方才一道往贾母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