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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意一进来,就觉得气氛压抑至极,他瞄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脸色,便连忙躬身行礼:“儿臣给父君请安。”
北山啸则从御案里边转出来,走上前细细看了自己的儿子两眼,背着手又踱了回去,口吻没有半分身为父亲的温善,道:“你在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将“此时”二字重重咬了一下,好似六皇子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要立即承受雷霆怒火。
北山意在一众皇子中已经算得上受宠的一位了,却还是十分害怕自己这位喜怒无常的父亲,听闻喝问,冷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但想想自己心中已经做好的打算,强行定了定神,说道:“父君,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儿臣感念父君多年培育教导之恩,多年来却从未替父君,为我大靖国的社稷分忧,沭北一事,儿臣愿领命!”
这一番话说的直白又隐晦,外带斩钉截铁,杨承志听得连连挑眉,心想这位六皇子还真不怕惹上一身腥,从前没见他出过头,一直闲散在外不问朝政,如今太子刚出了事,他便跳出来想要独当一面。
从前他觉得六皇子还算聪明,如今看来,不过是嘉妃娘娘教导的功劳。
他此时这么做,一定没有征求嘉妃娘娘的意见。不过,君上收到密函已有三日,都没能做出决定,公孙羡的失踪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今早已经过了明路,朝堂之上不乏挺身请命之人,但北山啸则一直持保留态度,说不定六皇子这次当真歪打正着。
杨承志这边想着,北山啸则已经问出了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目光深的不能再深,隐约吐露出一分复杂又收回的极快,快的谁也没有发现。
北山意有些禁不住他的威势,袖中的双手微握成全,却也不能给予自己更多的力量,他便直接跪倒在北山啸则面前,沉声道:“儿臣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但儿臣已经想清楚了……儿臣身为一国皇子,父亲的儿子,不能一生在这金银窝里锦衣玉食,不思报国,不念百姓,求父君成全。”
北山啸则冷笑一声:“哼!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其实让自己的儿子前去沭北,自然是较好的选择,但太子已经死了,此时北山啸则身边的成年皇子只有老四跟老六,还有病病殃殃常年卧榻的大皇子。他内心的挣扎和疑虑可想而知!而且,六皇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动请缨,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另北山啸则心中十分不舒服。
杨承志看在嘉妃娘娘的面子上,连着给六皇子使了几个眼色,但对方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父君,请您放心,儿臣一定会万分谨慎……”
他的话还没说完,内侍又前来禀报:“君上,大皇子殿下在外求见。”
几人一怔,北山啸则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想干什么!难不成老大也要上战场不成?!让他进来!”
大皇子北山廖相貌儒雅,举止稳重,颇有北山啸则年轻时的风采,但他天生病体,面色苍白无血色,衣袍空空,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到似的。
“父亲。”
宫中唯有他敢称北山啸则一声父亲。不仅仅因为他是北山啸则的第一个孩子,更因为他才干出众,如果说皇室子女有谁比三公主更得人心,便是他了。
只可惜天妒英才,上天没有给他一副好身体,让他注定与大位无缘。
一旁的北山意目光闪动,自己这位药罐子一般的大皇兄平日极少进宫,府上从来都是药气不散,今日突然进宫做什么?难不成真与他的目的一样?“大哥,你的身子不碍事吧?”
大皇子慈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颇有长兄如父的担当,说道:“六弟不必担忧,入了夏,大哥的身体就舒坦多了。”
北山意闻言点了点头,见对方似乎没有让自己回避的意思,转头看向自己的父君。
北山啸则对自己的长子颇为怜惜,说道:“府里若少了什么药,尽管知会杨承志,让他替你筹备。”
“多谢父亲惦念。”北山廖一身青衣,毫无繁复坠饰,加上他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让人与之交谈便觉通体舒畅:“儿子方才前来宫中的路上,听见不少臣属都在议论沭北之事,父亲至今未有决断,怕是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
北山啸则深深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竟对他直言沭北一事没有丝毫怪罪之意,说道:“你对此事,可有良策?”
北山廖神情不变,说道:“其实将领的人选,无需如此为难,只要父亲同时在派遣一位钦差。”
北山啸则一怔,将领的人选之所以难以抉择,是因为此人既要得他信任,又要有领兵之才能。但钦差便无须如此了,只需要全然忠心与他。
钦差说白了,就是替帝王行监视之则的人。先皇在位时,身边常有钦差替他办事。但北山啸则身为皇子时,曾受钦差多次掣肘不敬,所以他继承大统之后,便逐渐虚废了这一桩事。
如今北山廖这个提议,让他深思起来。一旁的北山意不禁紧蹙了眉头,却不敢多言。
半晌,北山啸则抬眼看着大皇子,说道:“那么钦差之选,你心中可有主意?”
北山廖温言道:“若父亲信得过儿子,儿子愿意前往。”
“你去?”御书房内的几人同时一怔,北山啸则虽然也觉得他去的确十分合适,必能将事情办好让他少几分烦忧,但他仍旧质疑道:“你病躯最怕劳累,此去沭北一路颠簸,如何能行?”
“是啊大哥,沭北的气候不比京都,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北山廖冲着六皇子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当做过冬罢了,没什么的。”
他安慰的六皇子一句,对北山啸则说道:“父亲放心,儿臣此去并非是带兵打仗,再者,沭北一事也并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儿臣在路上慢行,也无时不刻是在行驶钦差的职责。”
北山啸则听这话心中一动,的确如他所说,钦差这个名头一出,任是谁都要小心几分,因为钦差的眼睛无处不在,他虽没能秉承先皇对钦差的重用,却不耽搁他对“钦差”的了解。何况是长子替他去做这件事,更为妥善。
他沉默半晌,久到众人以为他会另择人选,才开口道:“既是如此,你便为父亲走这一趟吧。”
北山廖依旧是来时的那副神色,微微低头道:“是,儿臣定然不负嘱托。”
……
夜色厚重,星子若隐若现。
六皇子匆匆进了重华宫,嘉妃正在品茗听琴,纸鸢见他来了,便停下手中的琴退了下去。
嘉妃看着神色匆匆的儿子不露声色,放下茶盏用帕子试了试嘴角,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了?”
北山意一脸晦气,说道:“儿子今日去御书房请缨出征沭北,眼见父君就要答应。不知道大哥抽什么风,突然进宫给父君出了个钦差的主意!”
嘉妃见他一脸不忿,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就算大皇子不来,你父君也不会将沭北之事交给你。”
显然,方才御书房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点滴不露的传到了她这里。
“母妃就知道数落儿臣,让儿臣万事莫管,可如今太子死了,四哥又不受父君待见,难道不是难得的机会吗?儿臣到父君跟前表现一番又能如何?母妃为何就料定父君不会答应?”
“哼,你父君的心思,谁能左右,他若觉得你可行,你即便不去求,这差事依旧会落到你头上。而你这么一开口,恰恰将那一点点希望给掐灭了。”嘉妃伴在北山啸则身边多年,深知对方的多疑早就刻在骨子里,受不得人半分左右。
“母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您要将儿子变成废物不成!”
嘉妃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到六皇子身上,毫无心疼之意。茶水溅了北山意满脸满身,将他口中的话打断。嘉妃恨铁不成钢道:“我与你说了千百回,你却仍然没有一丝觉悟!这么多年若不我耳提面命,你与老四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说的北山意面红耳赤,但嘉妃却丝毫不留情面,又说:“太子的死,虽有崔家迎头顶上,但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一切都不可低估。你在这种时候上蹿下跳,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凡引起你父君丁点戒心,往后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母妃,咱们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在他看来,母亲已经老了,尤其是在生下妹妹温华公主之后,眼角的细纹再厚的妆容也无法掩盖。他生怕母妃与父君多年的情义在诸多年轻美艳的宫妃面前消磨殆尽,到时候没了君恩,他们母子又毫无建树,还能被父君记挂着吗?
他膝行到嘉妃身边,说道:“母妃,这样好的时机,难道母妃就眼睁睁的看着它错过?您到底是不是真的为儿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