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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信大楼与联盛集团不在同一个地方,那天刚好轮到江临岸去恒信坐班,也是沈瓷第一次去恒信。
这个被誉为未来十年国内最有潜力的互联网公司,总部坐落在高新科技园内,楼梯总高163米,落成之后即成为甬州的新地标。
江临岸的办公室在顶层,因为有老姚领着,所以沈瓷一路通行无阻,只是进去的时候江临岸的会议还没开完,老姚便把她安置在办公室等,自己有事先走了。
沈瓷适应性也挺强,在江临岸的办公室里到处走走看看。
他办公桌后面有一整面柜墙,柜子里摆满了他这些年的“勋章”,包括在各个行业顶尖峰会上的演讲,受礼,最显眼的一张便是他在港交所敲钟,明明是那么隆重的场合,旁边几位“大佬”都是西装革履,唯独他穿了件很普通的蓝色衬衣,甚至没带领带,袖子还往上挽了一大截,就那么玩儿似地合了一张影。
沈瓷忍不住把那副相框从架子上拿了下来,虽然她嘴上从未说过,但不得不承认江临岸人模狗样的时候还挺帅。
正这时办公室的门从外面突然被人打开了。
“开完会了?”沈瓷直接问,可抬头却看到门口进来一个年轻女人,准确来说是个衣着性感妆容浓艳的大美女。
美女手里捧着一叠文件,正瞪大眼睛看着沈瓷。
平白无故老板办公室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对方也好奇。
“请问你是…?”
沈瓷猜想美女应该是公司的员工,正欲解释,却听到“啊”的一声。
“你是传闻中的那位沈小姐对吗?”美女说话的样子略有些夸张,说完还上上下下把沈瓷打量了几遍。
沈瓷被盯得实在尴尬,笑了笑:“抱歉,我过来找江临岸。”
“哦,江总…江总在开会,应该快结束了,要不您先…”结果话还没说完,身后门又被拉开了,江临岸拿着电脑走进来,进来就看到自己的秘书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沈瓷。
他咳了一声。
“来了?”这话其实是问沈瓷的,可秘书不知趣地接了过去。
“对,有几份文件等着您签字。”
江临岸眉头皱了皱,秘书却已经凑过去递了笔,没辙,他只能假装扫两眼,摁住手里的文件。
“东西先留下吧,签完我会打电话让你上来取。
“好的!”
然后秘书就傻傻站着不动了,目光像马达一样就盯着沈瓷转,大概是想把眼前的真人与网上的传闻联系在一起,嗯,网上怎么说来着,说她三十多了且声名狼藉,却依旧能把江临岸迷得五迷三道,绝对是手段高明御夫有术,想象中也绝对是千娇百媚的样子,可秘书这会儿瞧了眼前的女人,一件浅灰色卫衣,牛仔裤,球鞋,看着倒不像三十多的女人,挺显年轻,可除了皮肤白一点之外并无过人之处,更别说什么娇媚动人了。
到底用什么手段降了江临岸,想不通啊想不通,秘书迷惑,一脸纠结,直至江临岸轻轻敲了敲桌子。
“CHERRY,还有事?”
被唤CHERRY的美女这才回神,尴尬笑着,一步三回头地总算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退出去之后沈瓷低头笑了笑。
江临岸:“你笑什么?”
沈瓷:“我打赌,不出半小时你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来过了。”
彼时她手里还拿着江临岸的相片,就是之前在港交所敲钟的那张,江临岸听完也发笑,抬步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相框抽出来。
“知道就知道了,难道我让你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结果江临岸愣是不让他把话说完,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扣在后面柜子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弄得沈瓷又急又气,推他。
“不是让我来送饭的么?”
“嗯…”
“那还不去吃?”
“谁说我不吃?不正在吃么!”
沈瓷一开始还没懂意思,等明白过来气得抬手就捶,结果手腕直接被江临岸握住,随后把头贴到沈瓷耳根,压低声音问:“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最想干什么吗?”
“什么?”
“两件,一件前几天已经完成了,在厨房,还有一件,得试试在我办公室!”
沈瓷听完眼睛直接瞪圆。
亏他这些年事业有成人魔鬼样,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混账东西?
“江临岸,你还敢再无耻一点么?”
“来啊,要不你试试?”
他邪笑着低头又吻过来,沈瓷无处可逃,被迫回应,可正当两人激烈缠绵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沈瓷条件反射似地把江临岸推了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啧啧,至于么,这么猴急?”来人是于浩,一脸看了好戏还落井下石的样子,说完还不忘嘲讽,“就算真等不了下班,好歹把门锁一下吧,锁完再搞啊,不然传出去多难为情?”
沈瓷被说得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又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咬牙拧手指。
至于江临岸,他脸皮够厚,拿手抹了下嘴唇,跟没事人一样。
“找我什么事?”
于浩却夸张一笑:“谁说我找你,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是听说沈大小姐来公司了,所以特意上来看看,顺便要个联系方式!”
沈瓷有些不明。
“你要我的联系方式?”
“对啊,赏个脸呗,行不行?”他吊儿郎当似的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了过去,沈瓷看了眼江临岸,江临岸似乎也没懂意思,但最终沈瓷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
输完于浩抽回手机,扫了江临岸一眼。
“打扰了,二位继续!”
“……”
“……”
当天下午江临岸同居神秘女友现身恒信的新闻就上了网站,她知道这是迟早都要面临的事,也就没多管,而网上又有其他“故事”出来了。
之前沈瓷去青海呆了大半年,江临岸也从未在公众面前解释她突然消失的原因,舆论自然而然就理解成两人已经分手,况且这种悬殊的感情关系,不分手才是稀奇,分手反而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满足了大部分吃瓜群众的假象结局,可现在半年之后人又突然冒出来了,还公然出现在公司给江临岸送饭,这算什么设定?
之前打赌两人活不过一个月的人被pia~pia~打脸了,还打得挺疼。
而自那次沈瓷在恒信出现过之后,江临岸开始有意无意地带她出席一些活动,私人酒会,慈善晚宴,反正哪人多就带她往哪儿扎,遇到记者细问他也丝毫不避讳,挽着沈瓷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女人,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沈瓷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笑而不语。
……
元旦过后江临岸开始各种忙,忙到恨不得一天变成48小时。
沈瓷中间见了一次温漪,确切而言是温漪打电话约的她,后来沈瓷才知道为什么之前于浩要突然问她要联系方式,其实是温漪想要,而见面的地点就在醍醐居。
那天江临岸刚好没回答吃晚饭,沈瓷自己打车过去,走廊里的包厢,她凭记忆一下就找到了,进去的时候温漪已经到了,见到沈瓷进门便起身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真是俗到不能再俗的开场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真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可细细算中间倒是隔了天大的仇。
连温漪自己也笑:“四年前我发誓的,要再让我见到你,肯定上手先打你。”
沈瓷也笑:“彼此彼此!”
原本料想的那些情形倒一个没发生,落座之时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缕笑。
沈瓷脱了鞋子坐到温漪对面的蒲团上,细看四周,一切还是六七年前的模样。
“这里好像一直没有变。”
“是吧,一直没有变。”温漪也感叹,又问,“知道为什么约你来这吗?”
沈瓷想了想:“因为大闸蟹上市了?”
温漪笑:“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还有另外一个,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沈瓷微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难道不是在同仁?”
温漪:“当然不是,同仁只是你第一次见我的地方,但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就在这间餐厅门口,你喝多了酒在花坛边吐,刚好我和临岸在那等车子。”
沈瓷努力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了。
温漪又笑:“你想不起来不奇怪,但我记得,因为临岸那时候看你的眼神就已经开始不一样。”
“所以…”沈瓷细想,所以温漪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江临岸之间有问题,但她还是愿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耳聋心盲似地扮演下去,直到最后自己遍体鳞伤。
换而言之,谁对谁错,谁赢谁输,或许根本分不清。
两小时后江临岸赶到醍醐居,中间是收到了沈瓷的微信,说她跟温漪在一起,他急得扔下应酬就赶了过来,结果走到门口一看,撕逼没有,吵闹没有,就连看上去争执的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温漪吃蟹,沈瓷喝酒,喝的是黄酒,还是用小炉温着,小碗装着,她直接喝了一大口,大概是借着酒劲问:“知道四年前我为什么愿意帮你?”
“为什么?”
“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我记得温从安以前打越洋电话跟你聊天的样子,他喊你笑笑,我知道你是他最宝贝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有义务要替他照顾好你。”
“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沈瓷苦笑,看着杯子里黄涩的液体,“那时候你和江临岸的婚期已定,再过一晚就要结婚了,我知道他有他的野心,而你能成全他的野心,所以不希望有些事最后影响到你们。”
“所以你就情愿牺牲自己,换我逃出去?”
“那倒没有,我还没伟大到舍生取义,所以用牺牲这个词不合适,更何况当时那种情形也只能那么办,而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最后逃出去之后居然没去报警。”
这话不带怨不带恨,却像一把尖刀瞬间刺进了温漪的心骨,她捏着手里的湿巾,想要辩解,却又觉得十分无力。
“我不否认我讨厌你,因为是你的出现导致我和临岸不能好好在一起,但也不至于要故意去害你,至于为什么没报警,我只能说是一时鬼迷心窍。”说完温漪自己也感觉到这个解释牵强,苦笑了一声,“算了,我知道这么说你也不会相信。”
不料沈瓷却说:“我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有时候就是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如同当年我抛下弟弟不管,一口气跟着你父亲跑到甬州一样,当时真是咬着牙一鼓作气,觉得后面就是死路了,非那么干不可,可是事后想想,或许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或许我们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是让你重来一次呢?重来一次你可能还是一样,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人心都是冷漠和自私的,而且总有许多战胜不了的恐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一直会选错路。”
“所以你算是原谅我了吗?”
“原谅?你觉得你需要我的原谅?或者我的原谅对你而言有作用?”
温漪被沈瓷这么一问,心里一直拧皱的结好像系得更紧。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年想起那件事就会觉得羞愧难当,甚至晚上还会做噩梦!”
“所以我的原谅对你而言根本分文不值,因为你的恐惧和不安都来自你的愧疚,而事实即成事实,一切都发生过了,愧疚便成了这世上最难修补的事,就像我弟弟一样,他成了植物人,尽管我为他付出再多,即便穷其一生,我还是必须在愧疚中度过。”
晚上江临岸和沈瓷并肩躺在床上。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因为伤口太重太惨烈,这么长时间江临岸也从来不敢提,直至今天听了沈瓷和温漪在包厢里的那段对话。
江临岸问:“你真的一点不恨她?”
沈瓷:“我为什么要恨她?”
江临岸:“当年她如果能够及时报警,你也不至于出事,所以她要负很大责任!”
沈瓷:“逻辑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没必要恨,这是她的选择,我承受了后果,但她也没能从这场后果里逃脱。”
江临岸龇了一声。
沈瓷转身笑:“没明白?”
江临岸:“不是太懂!”
沈瓷干脆把头靠到他肩膀上:“知道沈卫走后我一个人怎么挺过来的吗?那时候我觉得人生都没有意义了,就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藏民,他说跟他走吧,去普兰,去狮泉河,去朝圣。”
江临岸:“朝圣?你真去了?”
沈瓷:“对,我去了,跟着一群同样灵魂无处皈依的藏民去叩长头,转佛塔,也看到了很多东西。”
江临岸:“看到了什么?”
沈瓷:“看到有人死,同行的老人一头栽下去,就在路上断了气,也看到新生命出生,女人用自己的破衣服裹着他血糊糊的身子,最简单的就是路边的野花开放,鸟儿归林,而那一刻我在想,人生大概就如这旅途,我们一路跋山涉水,终点在哪里?……终点未知,不如只看脚下的路,别去承受无谓的恨,也别去背负太多东西前行,就让灵魂纯净一点,让欲望减少一些,而我们匍匐着在路上爬行,身体划过大地,走过的每一步都会成为轨迹,同理,对于温漪也是如此。”
她会因为当年的错而背负一生,也会因为当年的错而无法怪怨沈瓷介入她与江临岸的感情。
就如沈瓷在朝圣路上听到的那段话:“总有一些路需要自己一个人去走,没人能替代你的双脚,也总有一些错误需要自己去承受,因为自己走过的路,每一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