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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出手是端木容叶童。
她其实并不想出手,因为她是最先认出那名中年男子身份的人,她知道对方是客卿,她知道对方强大到了何种程度,而且她对许尘没有任何好感,如果那个无耻的家伙直接被这一拳砸成肉酱,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然而她不得不出手,因为她发现这个拳头竟是如此完美。
唯绝情绝性才能击出如此完美的一拳,唯有去无回方能沛然莫御,瞬息间,她明白就算对方认出自己,也不可能因此而让这种完美生出丝毫缺憾,这一拳时已经融入了最绝对的决然之意,这是出拳之人对这个世间所展示的态度。
她站在那只拳头必经的道路上,于是她只有施展出最强大的无形道剑斩了下去,对于这一剑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还是七境界,也远远不是那名中年男子的对手。
果然,端木容最强大的无形道剑,在这记拳头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木剑,骤然崩塌碎裂,瞬间化于真正的无形,没有在通道间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出手是的叶瑶。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圣宗弟子,出口外有可能全部是中原所谓正道修行者,所以她坚持站在最后面。
她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但她猜到了他是谁,所以她的清亮眼眸里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极兴奋的神情。
兴奋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能战胜对方,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对方,所以她没有像对着雪原巨狼群那般强悍地硬碰硬,也没有像扛着血色巨刀狂砍陈鲁杰那般威猛,而是双臂十字封于身前,做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强防御。
毫无意外,十字封双臂重重回击在她娇嫩的胸脯上,瞬间散开。
这个拳头的拳意始终凝缀在许尘身上,只是偶尔路过三名少女,并没有释放出真正的威力,然而这种路过却像是洪水路过小山村一般,摧枯拉朽。
许尘唰的一声收回玉剑,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拳头,眼神冷静而专注,左手已经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死亡的阴影近在眼前,因为那记拳头近在眼前,他很恐惧,过往这些年来在生死关头挣扎求存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有很多次都是这种冷静,让他成功地远离了死亡,他希望今天也能如此。
仿佛老天天或者冥王听到他的祈祷,因为他面对死亡时的冷静从容而动容,老僧烙印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信息碎片骤然间鲜活起来。
许尘看不懂那些东西,但他懂得了那个拳头。
他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很多种应对的手段,那些手段是那样的奇妙而匪夷所思,然而……那些手段所需要的境界却是现在的他无法触及的地域!
这就是境界力量的绝对差距吗?
许尘看着那个拳头,眼眸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从破雾时,至来到许尘眼前,那名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只出了一拳。
海畔沉思多日,抛开一应世事羁绊,决意与过往做一个完全的割裂,凝聚着人间武道巅峰强者所有精神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只需要一个,便足以把四个年轻一代的强者打的像狗一样。
这样的拳头根本无法阻挡,世间根本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击出两次。
更没有人能够让这个拳头停下。
然而当这个拳头快要触到许尘的时候,却停下了。
如此决然完美的一拳,在叶童看来有去无回的一拳,就这样停在了许尘的眼前。
这种极动极静间的转变,展现出了中年男子不可思议的武道境界。
是的,世间没有谁能让这个拳头停下,除了中年男子自己。
可是这个拳头自无仙镇千里迢迢、穿原越湖而来,挟着无穷无尽的决然之意,甚至带着与世为敌的决心,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停下?
一名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许尘身旁。
这名道人眉直眼阔,神情可亲,穿着一件旧袍,踩着一双破草鞋,腰间系着一只木瓢,插着卷旧书,浑身满是灰尘,却显得无比干净。
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许尘身旁,甚至因为显得有些老实和木讷。
然而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拳头,无论是如何完美决然,无法停下的拳头都必须停下,而且不敢再向前移动分毫。
因为他是许尘的师兄,陆隐的大徒弟,真正的大徒弟。
所以当气息寻常的道人出现在许尘身边,那个挟着数十年狠厉肃杀之气,便是十万座山都无法让它停下的拳头,便不得不戛然而止。
中年男子没有见过对方,但他看到了那个道人腰间系着的水瓢和随意插着的那卷书,没有任何理由,非常肯定。
强大而纯净的道剑气息,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山腰间那片小水潭。
雪峰之巅的白雪尽数被剑息碾压成比精铁还要坚硬的冰砾,那些冰砾把阳光折射成了七彩的颜色,仿佛变成了一地玛瑙珠宝。
这是叶天明此生施展出来最强大的一记道剑,蕴藏着道门的无上妙诣,周游天下十余年,自死关之前悟到的极致生杀剑意。
当道剑无视遥远的距离,落至水潭畔时,叶天明的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便是他自己都因为这一剑而动容起来,觉得完美纯净到了极点,未惹一丝尘埃。
那时水潭畔的道人抬起头有些意外向雪峰之巅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破旧棉袄上面满是尘土,留着千万里路的痕迹,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干净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久,或许只是道人一眼之间。
雪峰之巅的冰砾渐渐融化,汇成极细的小溪。
站在雪崖畔的叶天明缓缓低头望向脚旁的积水,看不出脸上是何神情。
凝聚着万束阳光,纯净而强大的生杀剑意,瞬间将积雪碾压成冰,而冰却在此时化了,只能说明那道本应聚束如光的剑意,竟是在慢慢泄漏开来。
那柄单薄的木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双手中。
山腰间水潭畔的道人已经没了踪迹。
叶天明脸上露出一道极嘲讽的笑容,唇角流出一道极黯淡的血水。
嘲讽自然是嘲讽他自己。
知道对方多年,默默渴望相遇多年,然而一朝真的相遇,自己所能施展出来的最强大的一记道剑,却根本无法压制对方,甚至连留下对方更长一些时间都做不到。
勘破死关、无比强大的太清观传人,没能留下那名道人。
道人出现在山谷中许尘身边,平静请那名武道巅峰强者收拳。
直到拳头停下,通道里的风才骤然狂呼而作,天地元气一片紊乱,一应雾气全部被吹拂的干干净净,光滑陡峭的石壁表层像放久了的糕点一般开始脱皮,震酥了的石壁簌簌向下落着薄如纸片般的石屑雨。
那个拳头稳定无比,没有一丝颤抖,坚硬的手指关节呈现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风中的劲竹,又像是钢刀的圆柄,能在一往无前气势达到顶峰之时骤然静止,而且还能如此稳定,证明击出这个拳头的中年男人非常强大。
但中年男人和他的拳头表现的越强大,越证明师兄更强大。
师兄平静看着那个拳头,没有说一个字。
中年男人缓缓屈肘,把拳头向后缩了几分,师兄温和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微微低头,沉默向后退了一步,师兄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脚下一片石屑上,中年男人微微蹙眉,沉默向后再退一步。
师兄平静望向他肩头,中年男人再退,师兄继续望向他,中年男人一退再退,直到快要退出通道。
便在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浓如墨蚕的双眉微微挑起,平静回视师兄的温和目光,红如稠血的双唇微启,声若金石嗡鸣道:“抱歉。”
随着这两个字进出嘴唇,一直半伸在身前的那个拳头缓缓松开,五根手指像老竹开花一般缓慢释放,然后骤然一缩!
一股极为强大霸道的气息,从中年男人身上释出,吹的他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散开复又合拢的五指间释出无形的力量,隔空袭向许尘的胸腹!‘他毕竟是武道巅峰至强者,虽然忌惮师兄的存在,却不代表他在对方面前会变威一个鼠辈,会怕到完全不敢出手。
当师兄出现之后,他始终在示弱,一退再退,结果却在快要退出通道,眼看着完全无法威胁许尘、场间众人都已经开始放松的时候出了手!
嘶的一声,许尘胸前的那根布带应声断裂。
布带系着那个铁匣子骤然激飞而出,落在了中年男人的手中。
将拳杀之意化作指缚之意,他展露出了对武道最深刻的理解,而他对出手时机的把握以及强大的决断力,是将兵法用到了武力对峙之上,堪称用兵如神。
世间能把武道及兵法都能修至巅峰的人极为罕见。
铁匣到手,中年男人再无所求,静默看着师兄,继续缓缓向山谷外退去,脚下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加快,但却瞬间掠退了十余丈。
看着向山谷外退去的中年男子身影,师兄微微一怔,他确实意外于对方居然明明已经有了退意,最后却还是强行出手,叹息说道:
“何苦。”
师兄说话的语速并不是太慢,只是音调有些偏轻,而且似乎在说出每个字之前都有一个很奇妙的停顿,所以感觉何苦二字竟是说了很长时间。
那名中年男子的动作连他都没有想到,没有来得及做出应对,许尘当然更是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中年男子拿着铁匣退出去很远,他才醒过神来。
而且他此时的心神受到了太多震撼,根本分不出多余去思考别的问题。
那个眉如墨蚕,唇若稠血的强大中年男人,按照自己背了这么多年的外貌描写来看,应该就是西门望?
而身旁这个穿着破袄草鞋的道人又是谁?
师兄叹息完毕,才望向许尘问道:“匣子重要吗?要不要抢回来?”
许尘不明白那个可能是西门望的中年男人为什么要抢那个铁匣子,也不明白身旁这个可能是师兄的道人为什么这时候还能慢条斯理地发问,匣子里面装着老僧的骨灰,一分钱都不值,当然不需要冒险抢回来,只是对方已经抢了这么长时间,您才想着问自己会不会显得稍微太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