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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品华被那两人带着,钻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此时月华如水,星光满天,几人身法极快,脚步簌簌,不多会儿,闪入一户小院。
院中有精室数楹,皆都空荡荡的,程品华走在当先,推开正前方的屋门,怒气冲冲地道:“清月,我教你们对付她,事情怎样了?”
那两人一高一矮,听到这番话,个头高者慢悠悠走了进来,个头较小者转身关门。
高个者先揭去了蒙面黑布,负气般瞪着程品华,没了遮面之物,其面容在烛光下一览无遗,长方瘦脸,眼圆如珠,黑衣束裹着清瘦的身材,皮肉光滑细腻,有些白净,顶多二十出头,乍一看,也有几分赏心悦目。
程品华意有所指,显然清月就是他,而他的真名确实取自清风明月,就叫卓清月。
卓清月听到身后门扉已关,冷视程品华道:“先前事情急迫,我以为那天绍青与柳枫合力欺负了你,只想教训她一顿,没来得及问你,咱们分开了一段时日,有些事尚不清楚,你怎么果真与那南唐的太尉套起了近乎?”
虽然每次看见程品华,他都难免失神,不忍责问她,但此刻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要弄个明白。
掩房门的矮个人见状,上前将他扯住道:“师兄,有话好说,师姐也许有苦衷。”
言罢,他也摘下了面上黑纱,映出本来面目,只见那张脸又瘦又小,满是童真,年岁不过十七,稚气未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给人一种亲切感。
卓清月难掩妒意,他倒是一派沉着,见卓清月争争吵吵,说程品华蓄意诓骗,是另有目的,不教两人知道,言辞中称呼他为凤鸣,显然他就是顾凤鸣,是杭州城曾经有名的盐商大户顾家庄的公子。
顾凤鸣自小吃穿有度,被人当宝贝似的宠着,从没想到自己会沦落江湖,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大富商,生意兴隆,远近驰名,那时吴越国西府杭州城顾家庄声望颇高,连官府也忌让三分。
可有一天,父亲莫名其妙被官兵带走,扣了个贩卖私盐的罪,又说盐里掺毒,害了临安城外十村八店的乡亲,于是‘触犯法纪’四个字落在顾家,一夜间,顾门上下人口全都被诛。
飞来横祸,谁也不明内幕,顾凤鸣艰辛逃亡,沦为吴越国的通缉犯,十四岁的他行乞逃到雁荡山,投靠自己的远房亲戚,不料表姑夫怕惹祸上身,竟引来官兵伏击他。
顾凤鸣幸得机灵,逃出生天,后来辗转漂泊,成了飞天圣女张萍的徒弟,与早些入教的卓清月成了对师兄弟。
程品华与卓清月稍作对视,问道:“你先别打岔,那丫头到底生死如何?”
卓清月变了脸色,冷嘲道:“就算她死了,李枫也不会对你正眼相看,还是快死心吧,他可不好惹。”
程品华愣了一下,卓清月分明存有妒意,她倒不急了,倏然笑道:“这么说你们失败了?”
顾凤鸣释解道:“师姐,白日的事,你也知道,那位姑娘被师兄砍伤,差点没命,谁知……”
程品华板起脸,截断话道:“冲出了个白衣人是不是?白日你们就是这般说辞,那么今晚我们约好,而且也看着天绍青出了太尉府,当时她身边只有两个不会功夫的小姑娘,柳枫又正巧进宫赴宴,说好了我在这边拖住柳枫,由你们解决她,为何还会失手?天绍青武功平平,合你们二人之力,不可能连她也拿不下。”
顾凤鸣神色一黯,犹豫了半响道:“是我们武功不济,敌不过那个白衣人,他的剑法非比寻常,我和师兄险些成了亡魂,师兄担心柳枫洞悉此事,迁怒于你,便与我一同来找你,幸好来得及……”
程品华扫视他们一眼,并不受用此话,埋怨道:“没用就是没用,何必诸多借口。”
顾凤鸣见她不信,纵出一步道:“不是的,师姐,真有个白衣人,要不是他救走天绍青,天绍青准打不过我们。”
程品华气道:“白衣白衣,到底是谁呀?为何与我们作对?”忍将不住,一掌拍在几上。
卓清月看看她的反应,忽然不高兴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情敌未死?还是因为我和凤鸣搅了你和李枫的好事,心里不适?”
程品华顿时扭头说道:“如何这般说话?柳枫打了我一掌,震的我天宗穴现在还疼呢。”
卓清月讥诮道:“那是你咎由自取,要不是总想对那太尉好,不慎露出马脚,怎会受伤?况且刚刚他和你说话,你全无平日的气焰,一直盯着他看。”
说着,卓清月又有些不满,作色道:“人家打你也不还手,还一个劲儿给他解释,不是喜欢他是甚?我可想不出更好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把他当成了柳天枫?”
语气一顿,卓清月苦闷道:“好讽刺啊,你宁愿怀念死去的柳天枫,也不把活人好好相待,目今出现个柳枫,又要有好戏看了,你怕这次在柳枫身上,又重蹈柳天枫的覆辙,所以干脆教天绍青消失。”
一旁的顾凤鸣未料师兄喜爱师姐,如此酸楚,想想平日他们只做分内之事,从不过问师姐的闲事,今番师兄却不一样了。
程品华被此语说中,似有些心虚,脸上一慌,低头避过话道:“清月,别人不明白我的苦心,难道你也不懂我么?天绍青可与华山牵连甚深,对我们圣教报仇,或者攻取华山,都很有利。”
她老是故意顺着卓清月的话茬往下说,也不避忌,现在别人把她当傻子,其实她也把别人当傻子,都说演戏要做的逼真,程品华自问不赖。
卓清月被她这三分是真的话慑住,但自己的猜想,又不觉得有错,一味说道:“你支开我和凤鸣,借机看那太尉,又怎么说,这与报仇何干?”
程品华颇不是滋味,恼卓清月胡搅蛮缠,硬是按耐着性子,不过也即将忍不住,隐然有爆发之势。
卓清月也在气头上,继续道:“我就奇怪,好端端的,你不赶去华山帮教主夺天名剑,来金陵作甚?无缘无故撺掇我和师弟去杀一个姑娘?”
程品华看定卓清月,就想冷笑,暗道你懂什么,要攻破华山,只怕我比你们更急。
但凡事都有考量,我也需要量力而为,目前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等我筹谋好了,你们自然会懂。
她也不管卓清月误解与否,故意面露凶恶,盛怒道:“卓清月,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说罢,一拳挥了过去,欲要惩治一番。
卓清月闪身避开,伸手抄住她的拳头道:“师父没把你说错,太容易记仇,受不了别人冷言冷语,还不改这性子,迟早出事,说你两句,就发火,幸好是我,若换做别人,那还了得?”
程品华将他挣脱,一语不发,卓清月进一步道:“我说中了,你不爱听了?”
两人正在僵持,忽听顾凤鸣叹了口气道:“那太尉武功真高,不知从何处学来?”沉吟了会儿,回瞧程品华道:“师姐,你觉不觉得李枫的武功似曾相识?他隔空化掌,攻你天宗,那一招好像……好像……和我教逍遥二老的流影神剑有些相似……”
这逍遥二老自然是月明教老一辈中最有资历的高手。
程品华早查探的清楚,经他提起,从闷气中回过神,默不作声了一阵,记得当初她和玄天二主赵铭希对付柳枫,那时柳枫的剑法,便极其熟悉。
程品华这般细想,不禁疑问大生。
柳枫武功确实古怪,倘若没有猜错,很多招数出自月明教。
想至此处,程品华装作懵懂,让师弟误以为她冲动愚笨,这样长期保持,传到江湖上,外人就会对她放松警惕,认为她虽有小恶,却做不了大恶,极好对付,是以自言自语道:“月明教?柳枫和月明教有何关系?”
细想之下,她又摇头道:“不可能,柳枫几次都想摆脱我们的追踪,看样子极烦月明教,怎会学月明的功夫?何况他师父如果是月明教的人,何以从来没人提及?柳枫武功不弱,起码和教主不相上下,纵使逍遥二老也未必是对手,他的师父就可想而知了。”
程品华满脸疑问,盯着两个师弟道:“我们教里有这么深不可测的人么?要是这样,教主攻取沈家庄,就不必功败垂成,想当初月明教被华山七剑和天倚剑摧毁,也没见这位老前辈出来主持公道,都是家母与教主辛苦奔波数载,才重建圣教,有了今日之势。”
顾凤鸣闻言琢磨道:“前教主因为行为不当,逍遥二老才中途弃之,左右教王也各有私欲,以致月明教成了一盘散沙,没人理会教中之事,一点也不奇怪。”
这左右教王便是金杖婆婆聂贞,及燕千云的师父一眉老人。
卓清月点头,沉思了片刻道:“师姐,你记不记得师父提到过月明教开派祖师子尘?”
程品华不解他的意图,卓清月接着道:“我们月明教如今幸存于世,这些人多半都是子尘祖师的徒子徒孙……”
程品华截下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
卓清月缓缓道:“子尘祖师自成一脉,成立月明教,可是师父和教主曾言,先祖师有个同门兄弟,人称子缘,其历代徒孙大多守护在太白深山,现今其后世教徒除了你爹鬼医子和柳天枫之外,我们就再没见过旁人,只听说令尊的祖师是天一老人,可这位老人也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凤鸣拍腿大叫:“对呀,子缘和先祖师子尘同系太白山,先祖师子尘开创月明教后,他师兄子缘一直留在深山,听说子缘比先祖师多继承了他师父红线女的医术,终生都没出过太白谷,教主不是说拿到天名剑,就可以开启太白山的秘密吗?当时还隐有顾虑,怕到了太白山,会受阻碍。”
程品华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不愿讨论这个话题,别过脸道:“家父鬼医子是子缘的八代徒孙,可从不言说关于子缘与太白山的事,否则家母怎会让我别理他?”
卓清月望了她一眼,道:“我们自然晓得这点的,上次师父受伤,你爹吩咐小月和吴婆婆捎来那么多大还丹,还不是念着旧情?可惜大还丹被赵铭希截走,师父还窝了一肚子气,因为你没向赵铭希把大还丹尽数讨回,还跟他合作,被师父骂了,要不是如此,我们何至于逃出圣教?”
程品华冷哼:“只有我一人逃,你们可非我撺掇,家母也没骂你们,骂的是我。”
卓清月气消了大半,语重心长道:“然师父让我和凤鸣护送小月与吴婆婆回鬼谷,千叮万嘱说她身子好了,其实是不想鬼医子担心,还说顺道看看鬼医子是瘦了,还是胖了?”
程品华显然不信,脱口道:“不可能,家母说过不理他,就不会出尔反尔,在背后关心他。”
卓清月不敢苟同,认为她情绪过激,终非好事,夫妻之间的情意,哪是她一个姑娘能看透的,世事多变,很多事可说不准呢。
顾凤鸣忽然打破沉闷,道:“啊,那个白衣人的剑法似乎也是月明教的,可我们却与他素未相识,不知他从哪儿来?”
程品华有些烦闷,打断他道:“现在猜也没用,派人调查,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