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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吴先生。这到底是?”这位先是自称刘学裕后来又在生死之间自称于伯循的陕西娃已经彻底蒙圈了。
“好,刚刚是个玩笑而已,不过我吴宸轩很敬佩你的气概。自古艰难唯一死,能从容就义的不管你所执信的对错,单单这份执着都值得我敬佩。”
“奥,看来我和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于伯循打算站起身来告辞。吴宸轩也没起来拦阻,不过一句话就让这位于伯循又坐回去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如果你再迈出这间屋子就没有wifi了”,而是“不知道于伯循先生打算去哪里补票啊?”
囊中羞涩的于伯循不得已只好坐下,一脸苦涩的说道“还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吴先生你莫非是看在下不顺眼,特意消遣于我。”
“不,恰恰相反。”吴宸轩也坐直身子,收起来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的说:“我是觉得你这样子不但不能救中国,反而是在把中国引入黑暗。”
“哼,你是大清的官,当然看我们这些乱党不顺眼,可惜我于伯循不是你们这些,这些官僚,我的膝盖可弯不下去。”
“奥,我们不妨辩论一番,真理越辩越明嘛。”吴宸轩说“不过首先咱们得放下身份的不同,你不是乱党,我也不是官僚,就用一个华夏儿女的身份来辩论,如何。”
“固所愿尔。”
“好,那你可知道这次出洋考察宪政,其真正的起因和结果会是如何?”
“清廷维持不下去了吧,想出这等拙劣的计谋,妄图诱骗全国百姓,真是恬不知耻。”
“停,咱们是辩论,要拿事实来说话,不能乱扣帽子,又不是文*革。”吴宸轩急忙制止,论喊口号他自认不是革命党的对手。
“好,辩论就辩论,真理反正不在清廷一边。那你先说说清廷要出洋考察宪政的前因后果。”于伯循不傻,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吴宸轩的逻辑圈套,不过他也想让吴宸轩先讲,好给自己时间准备来驳斥吴宸轩的谬论,争取反败为胜。
“要我说,清廷之所以实行预备立宪,其实是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从国际环境看,经过甲午战争、庚子国变以及最近的日俄战争,列强已经进一步加紧了对我华夏大陆的侵略步伐。但是,华夏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关键是统一的大一统体系粉碎了他们企图瓜分中国的迷梦,迫使列强转而采取“保全”、扶植清朝傀儡政权,实行“以华治华”,从而维护其殖民利益的政策。光绪二十一年的广州起义、二十六年的惠州三洲田起义、二十八年的泰州起义、以及最近的杭州起义,清廷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所以从自身利益出发,列强也强烈要求清廷披上“民主宪政”的外衣。”吴宸轩说完外因,看着认真听他分析的于伯循,暗地里给黄鑫培挤挤眼睛,让这位秘书不禁撇撇嘴,又一个自愿上钩的。
“就国内形势而言,从甲午之后的中国的经济结构和阶级结构已发生了明显变化,工商阶层正在兴起,霸占土地人口的乡村士绅与发展工商生产的工商业主的矛盾,还有几千年的腐儒文化和不断高涨的民主思潮的矛盾,都已十分尖锐。现在不光以乔夫为首的革命派领导的反清革命蓬勃发展,而代表工商业主和一部分开明地主官僚的当权汉人派别也积极活动,就是打算通过立宪,分得一点国家公权力。”吴宸轩分析着国内的形势,这也让于伯循发现这位官僚居然能客观的看待乔夫的革命党,没有一副喊打喊杀的表现。
“当然不愿接受任何变革的朝廷满清贵族,在不断的革命起义的沉重打击下和当权汉人们的力争下已经觉察到,如再不作任何“革新”的表示,必将“全局糜烂”,“溃决难收”,必须慎重选择“善后之策”,才能苟延残喘,保持危在旦夕的统治地位。而这个所谓“善后之策”,就是“一曰用严峻之法,摧锄逆拭氛,二曰行公溥之政,潜消戾气”,即在加强镇压的同时,用“政治上导以希望”的策略,欺骗人民,瓦解革命,拉拢汉人中的当权派。”
“这个,吴大人既然你分析的如此透彻,怎么还甘心…”于伯循显然有些迷惑了,这位官僚看着比自己还激进,对清廷也是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表现,怎么刚刚还对自己横眉立目,百般刁难?
“哈哈哈”吴宸轩和黄鑫培大笑起来,让于伯循更加疑惑不解了。黄鑫培好容易止住笑容,给于伯循解释道。
“于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到大人身边的。实话对您说。我一直在家乡一面办学,一面作“唤醒民众”的工作,每周都举办公开演说会,宣传中国被列强瓜分的危险。还时常到外地去讲演。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十八,我等应邀到南汇县新场镇演说,由于地方痞棍诬告我们毁谤皇太后、皇上,南汇县知事于四天后将我等四人逮捕。本来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已经联署签发了“就地正法”的电令,好在吴大人在电令到达前亲自劫牢反狱,救出我等几人的性命,我才跟着大人权充秘书职责。”
“这么说…”于伯循刚刚和黄鑫培在交谈中就发现这位黄兄弟也是革命党的同情者之一,所以吴大人身为一省藩台居然为了一个革命党亲身犯险,那岂不是说这吴大人也是革命党或者至少是同情革命的人。
“不错,我家大人确实是对清廷貌合神离,对革命志士多有支持,你知道吗?光复会现在已经在山东扎根,他们的会首蔡鹤卿先生更是被我家大人礼聘,担任山东大学堂的山长,还被委以在山东推广西学的重任。在山东的革命党不胜枚举,都得到我家大人的或明或暗的支持,可是革命党呢?你刚刚说的那个乔先生,三番五次的派人行刺暗杀我家大人,这次我倒要看看这位自封的革命领袖如何解释。莫非这革命是他家开的,只许州官放火,我的就不配参加革命。我想问问是不是这革命已经姓乔了?”
“不会的,乔先生可不是这种人,定然是有所误会。”于伯循很是焦急的反驳,他觉得既然大家都是心向革命,为什么要互相攻讦呢?可惜这位陕西娃还是不懂政治的残酷和蛮横,目的一致未必是同道中人,殊途更是不一定同归。
“好了,且不论这些。我倒想听听你这位革命党的意见,如果明天清廷被推翻了,别管是怎么推翻的,就说国家完完整整的交到你们手里了。你打算怎么治理这个国家?”吴宸轩把题目甩给了于伯循,这位陕西娃开始了思考,说实在的除了暴力排满,革命反清之外,他还真没时间来考虑这个国家的治理问题。
“当然是先立国体,然后…”
“好,立国体,君主制、立宪制还是共和制亦或别的体制?”
“当然是共和制,要是君主制不就是成了反清复明的天地会了吗?”
“嗯,那是大总统负责制还是议会制呢?”
“大总统,当然是乔先生。不过好像议会制也是必要的。”于伯循的思路展开,语言也开始丰富起来:“就像美国的议会那样,议院中的议员们“恒以正事抗论,裂眦抵掌,相持未下,及议毕出门,则执手欢然,无纤芥之嫌。盖由其于公私之界限甚明,故不此患也”。还有英国也要学习“议员要分为政府党与非政府党两派。政府党与政府同意的,非政府党则每事指驳,务使折中至当,而彼此不得争执。诚所谓争公理,不争意气者,亦法之可贵者也”。嗯,意大利议会中由议院就可以决定国王任命大臣之去留也是可取的。“意国任命大臣之权,操诸国王之手。而大臣之不职者,得由下议院控诉之,而由上议院以裁判之。欧洲诸国,政制相维,其法至善,胥此道也。”这样一来国体就完善多了。”
“果然是精辟。”吴宸轩笑道“不过你哪位乔先生未必会同意,要是他同意大家来分权,就不会让你们入党时签字画押对他一个人效忠了。就算乔先生是华*盛顿,可是国内诸多军队的首脑、地方的士绅、光复会、日知会、共进会、复兴党大大小小的政党派系,他们的头头脑脑的莫非你期望他们都能做周召二公?”
“这个,也未可知吧。”这话说的于伯循自己都底气不足,他心里也希望能大家都本着公心做事,不过见过了党内分裂和内讧的他自己也明白,仅仅是一个革命党都很难维持内部的高度团结,遑论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了。
“就算革命党个个都高风亮节,人人都是君子义士。可你想过没有,英法俄美德意这些列强,特别是东瀛这个恶邻他们对新生的共和国是个什么态度。拿出一沓子条约让你们革命党签字,你们怎么办?签字就是卖?国︶贼,不签字就等着列强大军入侵,都当亡国奴。到时候可没有满清给你们擦屁股。”
“不会的,国际上没有公义没有真理了吗?”被逼问的有些慌乱的于伯循反驳。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卑斯麦的名言你没听说过吗?”于伯循已经被问的哑口无言,才发现自己如果真的推翻了满清,恐怕面对的不是新生的祖国,而是一个自己拉也拉不住的失控列车,至于祖国的命运还真不是现在弱小又混乱的革命党能决定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莫非我们革命都错了,这些年的牺牲都是白费的?”陷入矛盾中无法自拔的于伯循喃喃自语。
“所以不是我反对你们革命,我只是希望革命党能多做些事实,少谈些主义。如果没有把握能面对这些风险,就不要拿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去赌博。”吴宸轩平静的说“我们其实也是在为民族寻找出路的一些青年人,嗯,黄鑫培你已经认识了。我的队伍里还有蔡鹤卿、张南江、对了,还有一位铁流先生。”
“铁流?是那个写了《三问清廷》和《满人的天道》的铁流先生吗?”听到铁流的名字,于伯循很是激动,他可没少拜读铁流先生的文章,可以说除了乔先生最让他敬佩的就是铁流先生了。
“不错,他是我们的宣传主将。”黄鑫培笑道,他见吴宸轩点点头,心知吴宸轩同意告诉这个陕西娃关于铁流的真实身份。“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铁流先生就是《革命军》的作者邹容。”
“啊!不是说邹容先生已经病死狱中了吗?”
“邹容入狱不假,病重也是真的。不过我家大人动用关系把邹容先生救出牢狱,还治好了他的病症。邹容先生自愿加入我们,代号就叫铁流。”
“怪不得呢”于伯循说道“难怪我总觉得铁流先生的笔法如此熟悉,如此亲切。笔法犀利,逻辑周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那么于老兄,你可愿意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探索一条踏踏实实的救国之道。”吴宸轩趁热打铁的邀请道,无耻的利用于伯循现在情绪激动不能自已的时机,果不其然,于伯循毫不犹豫的上当了,让黄鑫培好像看到了当年误入匪窝的自己。
“对了,于兄,你可有表字?我们总不能老是叫你于兄吧,太生分了。”黄鑫培问道。
“我有表字。”突然有些羞涩的于伯循开口道“叫那个,叫诱人。”
“诱人?!”吴宸轩和黄鑫培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陕西冷娃,表字居然叫诱人,实在够这对无良主仆乐上半天的。
看着满沙发打滚的这对活宝,本来就羞涩的于伯循大声喊道:“不过我刚刚已经改过了表字,以后我就叫右任,君子君贵左,用兵则贵右的右,以天下为己任的任”
“还是右任嘛。”吴宸轩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右任,你说你是于,右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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