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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路发现自己的胆子被狗吃了,特别是发现了这些小白脸的能耐之后,他更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从剑笼被破到走出峡谷,卫嫤只用了三天时间。她好像对这地方的地势很熟悉,这一路几乎就没有走错过。
但他又很快发现,卫嫤并不是熟门熟路,她带头行军,靠的都是经验。碧水坞的村民都是能吃苦的,箫琰和谢征这方面稍微差一点,但人总有些从众心理,谢征与叶冷相对要好,自然不希望被同伴轻视,而箫琰……却是答应了卫嫤,要勉力做个靠得住的男人。
做卫嫤身后的男人很辛苦,做她身边的男人会更辛苦,从碧水坞到地下城,再从地下城到剑笼,他总算认全了这个不一样的小玉宁。她很厉害,这种厉害让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女人。
他做到了不离她三步之外,可是看着她因为风餐露宿而明显粗糙许多的脸,他免不了有些心疼。
巴图路没有骗人,梅家是近的商号果然是设在了宁川,这座小城立在南北漕运的枢纽附近,与京师相去不远,但因为其地理位置十分不显眼,往往被人忽略。再远一点的商号就在大梁陪都宫定,两间商号相隔不远,又在同一条航线上,所以梅家选择在宁川下货也在情在理。
卫嫤没在路上耽搁,倒是巴图路做了些工夫,没忘记将身边的人化整为零。
“这地方是卫所收领辎重的船港,很多兵器装备都是从这里运过去的。”箫琰随便看了几眼,大致推算出宁川的货港存在的实际用意。
“那小黑蛋还真聪明,居然懂得用这一点,不过漠北人穿上卫所士兵的衣裳,走在这太阳下太扎眼了,我猜巴图路要晚上才敢出现。现在化整为零也好,我们直接去找小黑蛋。”卫嫤掰了掰手指,回头让叶冷和谢征自由活动,自己却拖着箫琰,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去找完完约“谈生意”。
箫琰心里不大乐意,可她的手一放进他的掌心,什么乐不乐意就被抛去了九霄云外。他与卫嫤这样大摇大摆地上街次数并不多,更多时候都是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像这样神清气爽地并肩走在太阳下,这还是头一遭,虽然两个人看起来有些落魄,有此狼狈,却并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握着她的手,笃定地收紧了五指,那只小手干燥温暖,给人以安静的力量,仿佛有一道暖流透过了掌心,一直钻进了心房。
宁川的街道结构很简单,从上方俯看,城内就是个井字,最中间的那一座不是府衙也不是钟鼓楼,而是一间药材铺,沿着药材铺一路向南,便可通往船港。在这儿下船的物质种类极其有限,一类是运往西域各国的棉麻丝染,一类是南北互通的矿物原料,还有一类,便是药材。宁川运药材,也产药材,所以从最大的药号往东西两边看,都是一间并着一间的药材批发的摊位,有打包集运的,也有供人挑拣,散装散卖的。
在这样的街道散步,闻得那郁闷的药香,委实称不上身心舒坦,可是箫琰却懂得知足。
“老板,这丹参是怎么卖的?”卫嫤一路上问长问短,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这里的事物充满好奇,她虽然一身脏兮兮的,但容貌殊丽,五官惹眼,药摊上的老板看见了她都不敢怠慢,这一路上,居然还买了不少好东西。卫嫤身上揣着地下城里来的夜明珠,拿出一颗来典当,就吓坏了当铺的老板,遑论是一连拿出了五六颗。今儿的卫嫤,有了浮屠宫地下城的所有财产打底,活脱脱就是一个土地主。
“嫤儿,你买些古董书画我还能给些意见,可是这买药……”箫琰自品上九流,花花草草也都只碰名贵的,认药也只看稀世珍品,并不会像卫嫤这样一路问到底。箫琰看着卫嫤在路边挑丹参,心里纳闷得紧。
“哦,这些都是买给你的,我听说丹参性平,适合温补,你吃了也许会好。要不我们问问这儿有没有好的大夫,我带你去看看。”卫嫤付了银子,将包好的药材提在手里,箫琰抢着要帮她提,她只是不许,空出来的手,便亲亲热热地挽在了箫琰的腰上,她缠得紧,他觉得甜蜜,两人对望一眼,箫琰也只有无可夺何地摇摇头。他低头看着她轻挑的秀眉,心里像火烧那样烫。
“嫤儿,我没事的。”他揽着她的肩头,口中却一阵阵发苦,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老说自己没事,出嫁从妻,你是我的人,就该听我的话,便是毒药,你也得吃,不能推辞。”她用力拖了他一把,将他拉进了路边的一座酒楼,店小二朝这边仔细看了两眼,一双火眼金睛亮出了火花,没等卫嫤进门,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公子,小姐,可是要用膳?看二位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容小的给二位介绍……”他打开话匣喋喋不休,一路将两人引到了雅座,箫琰笑了笑,选了一间临窗的,命小二将帘子放下,打点完毕,才转头要了菜单。卫嫤不挑嘴,但她喜欢吃什么,他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这些都是他做惯了的事。
卫嫤无视店小二有些痴呆的脸,倚在窗边往下瞟了几眼,轻声道:“小二哥怎么就能确定我不会没银子付账,死赖着吃霸王餐?”她手里提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换言之,就是箫琰平时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唯独有两件衣裳值些钱,箫琰不吃那些非常食物,平时也算不得挑,唯独对这穿着是十分讲究,上街第一件事,谁也想不到。
卫嫤陪着相公逛街,既不看刀刀剑剑,也不看看瓶瓶罐罐,没有直接去梅家的商号取银子,也没有跟着巴图路去找完完约,两人一头扎进宁川,换了银子就买衣裳,这两身衣裳花了近百两银子,可箫琰还是觉得太寒碜了。
衣裳是用衣包起来的,单论外观,也看不出两人是否有钱,这世上长得好看的穷光蛋也不是没有,卫嫤笑起见牙不见眼的,反倒让小二不好意思起来。
“这位小姐说笑,这宁川城就只这巴掌大的地方,姑娘一出手就是六颗夜明珠,还不传遍了整座城,小的只不过是比那些人多些眼色,不当之处,小姐莫怪。”店小二红了脸,飞快地看了箫琰一眼,后者细目飞扬,直往卫嫤那边瞧,两人目光中犹有深意,却是继上次破城之后,第二次露出了这样的默契。
箫琰点了两碟青菜,一份羊肉,还有一小支桂花酒。都是常见之物,也见不得有多上档次,只是那桂花酒要得浓郁了一些,指认是三十年的陈酿。这一餐,数数银子,又是三十几两不对数。
店小二听到前头的菜名还有些失望,等到箫琰说出了对酒的要求,才得喜笑颜开。
箫琰用热水将餐具都烫了一遍,被茶盏温热的手心也不再那般冰凉。卫嫤躲在一堆包裹后边,似笑非笑。
“嫤儿,我说过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今天就从吃羊肉起,好不好?”他扬起好看的眉,眼睛里的高傲又流泻出来,灼灼清辉,十分耀眼。
卫嫤隔着桌子看他,越他越觉得有趣:“特意点了一盅三十两的桂花酒,就是想赶走羊肉的臊味?三十两银子,够兄弟们每个都吃上羊肉了。”
箫琰微赧,起身道:“那我去将那桂花酿退了,我……就这样吃。”
卫嫤好笑地按住了他的手,拽着凳子离近了一点,轻声道:“退什么退,姑娘我重色轻友,相公便是花上千金,我也舍得,和你开玩笑的。”她将桌上的东西一古脑推开,接着又道,“你有什么都只会憋在心里,其实,你若是早一点告诉我说你有些东西不吃,我也不会自作聪明烧干粮了,还有……你不是妙手空空么?那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留些口粮?”
箫琰叹了口气:“嫤儿啊,你可曾听说过,一代雅贼要偷偷区区干粮,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我箫琰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偷书窃画我愿意,这盗米抢粮可就做不来了。”他看着好酒好菜地陈上,再看自己一身狼狈,又开始全身不舒服了。倒是卫嫤这样脏拉巴叽的,居然还顶得住。
“你这个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卫嫤说完,店小二便去而复返,上来替二人各斟上了一杯桂花酒。
“以后我会努力向妻主大人看齐的。”箫琰有些佩服卫嫤,不论站在哪里,也不管形貌如何难堪,她能做到不以为意,那份自信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现在虽然有些饿了,但是其实最想做的,还是去寻个地方,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当然,最好是鸳鸯浴,顺带将那天只做到一半的事情做完了。
许是桂花酒后劲太大,又也许是他想到了不堪的事情,心感不安,一股燥热涌上头,他匆匆忙忙吃了两块羊肉下腹,却感到腹下三寸一阵骚,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雅贼,雅贼,还有一件事是他愿意干的,那就是闻香窃玉。
“你不偷米粮,不偷救命钱,还有什么不能偷的?”卫嫤没留心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一打帘子,努了努嘴,“他身上的东西能不能偷出来?我指的是,全部。”
酒楼门口,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昂首而来,他一身紫袍,却衬得脸膛乌沉,像是一口黑黢黢的铁锅。
卫嫤眯起眼睛,微微偏头,向着箫琰抬起了下巴:“如果予聆的猜测没错,小黑蛋手里应该有一块很重要的令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