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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道里,火光跳跃,远远就那么一点,却黄豆般大小。碧水坞村民们被堵在机关群外已经近十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沿原路返还,回到了地面上。可是到了第十二天,那些退回地面的人又纷纷跑了回来。
“村长,上面来了很多官兵,将村口封死了,还在附近树林里挂了捕鸟的网子。我们出不去了。”带来的都是坏消息。而这样的结果,齐思南和卫嫤都已经想到了,当初卫嫤会选一条通往地下的路,也就是这个原因。村子里发生了那样严重的暴乱,弄得地动山摇,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遑论是驻守在附近的官兵。
箫琰坐在火堆边,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鱼,没有作声。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他的眼睛深陷下去,看起来鼻梁越发地高耸,不说话的时候,隐隐含着点萧煞之意。他自责,可是所有的责难到了这个时候,都变得失去了意义,他曾发了疯似地捶打石壁,想让那沉重的机关大石豁开,想让他有机会和卫嫤一起,可是经过那七八天的轰炸,火药耗尽,他心中那点微小的希冀也都成为了泡影。
他自然不会相信,卫嫤和予聆就在这洞里突然消失了。
“吱!吱吱!”有地鼠在墙角爬行,路过他的鞋面时,还特意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没动,地鼠便又继续低头在地上翻翻拣拣地前行。他的目光淡淡地划过,没什么表情。原本对地鼠这种阴暗肮脏的小动物充满反感的他,现在已经对它视若无睹。
冷叶凑上前来,递过了新熬好的野菜粥,可是箫琰却没有接过,只将目光漫过,便又停在了小木鱼上。
“箫公子。你好歹也吃一点,你这样,老大她会担心的。”冷叶是亲眼看着卫嫤消失,但不论他向箫琰解释多少次,对方都不会相信,那么大一个活人,居然那么突然不见了。
“我没胃口。”箫琰扭过脸,看也不看一眼,只慢慢地闭了上双眸。
齐思南转过头来看他,想张口劝劝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知道箫琰与卫嫤的感情,也正因为知道的通透。他更没有办法劝解。他叹了一口气,冲蔡大妈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蔡大妈道:“已经让人设了路障,不过火药用完了,我们退不得退,只能另寻出路。但是别的路也像这儿一样,被人为地堵上了。村长,我们再等下去就是自寻死路,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着大家,我们躲在碧水坞里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一死。冷叶他们都还年轻。”
箫琰远远地插言道:“对啊,等了十几年,不可能就是为着等死。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你们这样出去,如果还能有幸活着,至少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回到南禹,只要有机会。就不能放过,你们不还有‘凤点头’么?虽然是断掉了。不过好歹是货真价实,你们的大祭司不会不买这笔账的……至于我,身为一介叛民,也就没必要跟着你们一起了。”
齐思南听了他这话,只感到怀里火烧火烫,放置“凤点头”的位置就像要燃起火来。他不否认,当初自己拾起那断钗时,也确实是怀着退一步的心境,如若跟着卫嫤不讨好,他还能带着一众村民想办法重返故原,反正让他守着的东西,他也都已经带回,大祭司再不甘,也不会责怪其他人。
他在卫嫤和予聆失踪之后,便不止一次地想退回到地面上,只因念及卫嫤的身份,他才不得不做些退让。然而,火药用尽了,对面那道断龙石还是像初来时一样严实,他不清楚机关布置的机栝结构,这样乱轰一气只会将情况恶化,而最糟糕的情形就是,这此机关会被完全炸毁,这条道路也永埋地底,不再有畅通的那一天。他等,不过是在等箫琰放弃。
人是铁,饭是钢,萧琰便是再坚持,再为难,也会有软弱退缩的那一天,只可惜,他没能等到。
“箫公子这又是说哪儿的话?我们一起进来的,当然要一道出去,更何况,南禹振兴,还要仰仗卫姑娘,老夫又怎会如此不明理?”齐思南挨着他坐下来。
箫琰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她不是未来的南禹宗主,又当如何?难不成也像那些傀儡一样,被人弃之如蔽履?”他懒懒地瘫在那儿,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脏得不成了样子,原本光华明澈的长发也打起了结,上边沾着些草木灰,他的手指上全是血,没有上过药,就这样按在膝盖上,他是如此的狼狈,却又是如此的从容。
齐思南被噎得没话说,悻悻地不吭声,倒是冷叶替他说了两句好话:“箫公子,村长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你放心,我们一天没找回老大,就一天也不会离开,就是那些官兵追进来,我们也不会一走了之。”
他少年血气方刚,说这番话大义凛然却由自然无矫饰,倒是令齐思南面子上挂不住,不知不觉就红了老脸。
箫琰没力气去看他,听了冷叶的话也是不可置否,他对南禹宗族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到了这个时候,便更觉得他们靠不住了,齐思南很想拿出点骨气给他看看,可这样三句两句被戳中了,便是想虚伪也没那个能耐。
蔡大妈过来,默默地从冷叶手里接过了那一盅凉掉的菜叶粥。再看箫琰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箫琰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身子异常虚弱,对抗寒冷的能力也较之前差了许多,到了这个时候,便常常是昏睡的,方才那些话,大概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的呼吸弱了许多,血脉里流动的力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衰微,可是他却死活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但这样死守着,又有什么意义?
蔡大妈叹了口气:“箫公子这脾气,和那人还真是像。都说箫家叛族,令整个南禹蒙羞,照我说哪,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箫琰的父亲为了段织云,断送了整个箫家,现在他又为了卫嫤连命都顾不上了,弄得好似整个家族都受了诅咒似的。但如果说箫琰的父亲是因为与段织云青梅竹马难以割舍,那箫琰这又是为了什么?莫说她这样一个外人看不明白,就连箫琰自己也说不清楚。兴许只是因为年幼时的那点许诺,又兴许是因为如突其来的悸动。
但箫琰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热血少年,他根本就不懂得冲动。
箫琰在半梦半醒之前看见了一个人影,他醒来,才发现周围的村民也都睡了,身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件外裳,罩在他敞开的衣领处,他轻轻咳了两声,坐起身来,那披在身上的外衣突然就动了两下,从里边跑出两只地鼠来,其中一只地鼠跑得好似有脚步声,倒是石子轻叩着地面。箫琰竭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一点,可是那点火光却越来越弱。
他挣扎着坐起来,凑近了一点,又看见第三只地鼠从幽暗处滚出来,慌不择路的踩过了他的脚边,他的鞋面并不是那样的脏,被地鼠那四只小爪子一溜儿挠过,便现出几点湿迹,地鼠跑得很快,却没得跑太远,因为它身后系着的东西生生卡在了箫琰的脚边。
这回他看清楚了,这地鼠走动的时候确实有声音,它们身后都系着一条细细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一块石头。他看见那石头,心间一阵乱狂,伸足就踩了下去,那地鼠被身后绑缚的东西绊住,生生栽了个跟斗,绝望地“吱吱”乱叫起来。叫声惊动了周围的村民,便有一半的人惊醒过来。
他们惊奇地发现,一向嫌弃地鼠,不愿与它们作任何接触的箫公子,摇摇晃晃地拎起了一只大地鼠的尾巴,那大地鼠倒挂着,一个劲地往上引,妄图咬上他的手指,可是他却浑然不察。石头?是谁给老鼠绑上了石头?他翻着那老鼠尾巴上拴着的东西,微微皱起了眉。
石头上没有字,也没有任何记号。
“这里也有!”冷叶学着箫琰的样子,也逮着了一只地鼠,同样的,那地鼠身上系着块石头,不大不小,令它还能轻易活动。显然,是有人从山洞的别一面通过老鼠传达信息来了。
“这儿,这只地鼠我记得,上次我打它的时候,让它逃脱了,它跑过了火堆,肚皮下被火烧焦了一大块。”又有人捉到了地鼠。陆陆续续地,居然从山洞里跑出了十几次那么多,所有人都好奇地站起来,人群里发生了不小的骚动。齐思南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他从冷叶手里接过了被他敲昏的地鼠,顺便取下了那块石头。
“是硝石。”他的眼睛里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冷光,可是看在箫琰的眼中,却是少见的狂热。
“硝石?就是做火药的硝石?”齐思南制作火药多半是就地取材,这附近一点也不奇怪,但有人通过这种奇特的方式将硝石送到身边来,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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