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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阳公主在大典后,便拜别城楼上的圣人皇后,还有嘉成长公主,带着一众侍婢仆从乘车浩浩荡荡随吐蕃使臣西出京都,远去吐蕃了。
沈安青与瑛娘、杜秋娘三人乘着马车送到了金光门,直到和亲的车马远远看不见了,才缓缓回转。
赵瑛娘低低叹道:“这一去,只怕再难有相见之期。”
杜秋娘微微笑道:“公主殿下性情坚韧,必然会逢凶化吉,顺遂如意的。”
沈安青偏头看了杜秋娘:“秋娘自去了王府,好些时日不见,可还好?”
杜秋娘笑道:“自然都是好的,王府里王妃早已病故,姬妾虽多,也都算和睦。”
沈安青这才松了口气:“这便好了,你得空也出来与我们聚一聚,整日在府里太过无趣。”
回到沈宅的沈安青,才一下马车,便已看见门前停着的宫车和垂手而立的女史,还是先前到窦府传诏与她的那位,只是这一回却是态度大为不同。
只见那女史笑盈盈上前来拜倒:“沈娘子安好。”
沈安青吃了一惊,忙欠身道:“未知女使至此有何吩咐?”
女史笑道:“传皇后殿下诏,召沈娘子进宫陛见。”
沈安青不明所以,自己如今与宫中并无来往,如何许皇后又会召见。只是容不得多想,她匆匆领诏,进去换了一身胭脂红通花大袖襦裙,独自随女史上了宫车行向太极宫。
还是在含凉殿,前一回来时,沈安青生怕有行差踏错,不敢乱看,这一回却是大胆了许多,立在含凉殿的丹陛上,放眼而去磅礴雄伟的太极宫一收眼底,座座殿堂,层层楼阁,连同栈桥回廊,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
“娘子,殿下请你进殿去。”女史回转来道。
沈安青踏进含凉殿,此次所见却是与先前又不同,层层丹凤帷幔俱已挽起,殿中只得几张坐席,许皇后却是一身家常黛绿半臂襦裙,结着灵蛇髻,默然坐在席上,见她来了微微颔首:“过来坐下。”
沈安青恭敬地拜倒:“殿下。”这才依言至下席踞坐下。
许皇后笑望着她:“自曲江会后,已有些时日不见娘子,听闻已是搬出窦府自立了门户,可是?”
沈安青拜伏道:“蒙皇后殿下恩典,奴已经自立女户,如今在洛遥坊置了一处宅院。”
“那便要贺喜娘子得偿所愿。”许皇后盈盈笑道,“娘子在东市有一处茶坊?”
“是,奴盘下一处铺面,做了茶坊以谋生计。”沈安青回道。
许皇后似是有些感慨,轻轻叹道:“记得当年本宫也不过是东市上一个调香女,整日便是在铺子中调香,不曾想会有今日。”
沈安青吃了一惊,她曾听闻这位许皇后出身低贱,却不知竟然只是位调香女,只是她为何与自己说起这个?
许皇后并未察觉她的诧异,只是一径道:“那时节,本宫也不过十四五岁,与你如今一般年岁,为了谋生计,整日在叔父的香料铺中调香,说来也是天份使然,我能识得每一种香料,只要闻过一遍再不会忘,还能自调好的香丸中分辨出每一种香料来。”
沈安青见她似是沉浸在回忆中,不敢打扰,只好替她斟上饮子奉上前去。
“那日说也凑巧,叔父出门采买香料,铺里来了个俊俏的郎君,却是要买香料,我只好出来打点,就这样与圣上相遇了,那时候他还是太子,宁可冒着被女帝废除,也要娶了我。”许皇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神色恍惚地说着。
沈安青却是暗暗吃惊,为何许皇后要召了自己来,又是说这些毫不相干的话。
许久,许皇后才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沈安青:“竟与你说起这些来了,还望娘子莫要见笑。”
沈安青笑道:“殿下是有感而发,只是想不到还有这等往事。”
许皇后唇角勾起:“转眼已是数十年,只怕早已无人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了。”她望了望沈安青,“听闻娘子擅点茶技艺,未知可否让本宫也能试一试娘子的茶艺?”
沈安青一愣,低声应下,早有宫婢送了茶具上来,连风炉都是已经烧得旺旺的,将上好的渠江薄片熬成茶膏,点茶时却是有些犹豫,看了看风韵不减的许皇后,想了一会,才点了下去。
待奉到许皇后跟前,她看时,茶盏中乃是一株西府海棠,富贵华丽,叫她瞧得也是连连称赞:“果然是出神入化,竟然能以茶作画,真真是了不得。”
沈安青谦让地道:“殿下过奖了。”二人却是这般品茶闲话,过了大半个时辰,许皇后放她出宫去了。
看着沈安青随女史走得远了,信安公主自殿外进来,踞坐在席上,很是不满地道:“阿娘如何又召了她进宫了,不过是个寻常小娘,也不见有什么本事,偏生你就这般看重。”
许皇后收了笑,淡淡道:“我当年也如她一般,不过是个寻常民女,如今又如何?依我说,你们几个俱是不如她!”
信安公主很是不忿:“她不过是乡女出身,阿娘如何说我们俱是不如她!”
许皇后冷笑道:“这世间聪明人不知凡几,可惜聪明善忍的能有几个,她强似你们。”信安公主别过脸去不肯说话。
“说来过不多久便是你大婚之日,该做的绣工可都准备妥当了?”许皇后问道。
信安公主不自在地道:“那些打发尚衣服局准备便是了,何需我亲自动手。”
许皇后沉了脸:“你又去明光寺了?我已经吩咐你收敛些,若是叫圣上知道你逼那慧性……只怕是悔之晚矣。”
“知道又如何,”信安公主刁蛮地仰着头,“知道了,我便求圣诏命他还俗娶了我,省的还要去窦家看那几个女人。”
许皇后已是悖然大怒,一拍案几,怒道:“不成器的东西,你居然还敢妄想与那和尚有瓜葛,窦家的婚事你是自己求得,你以为你是一时与端和赌气,求了赐婚诏书便罢了,如今嫁与不嫁已经由不得你了,给我回去安生准备绣工,无我的口谕不得出宫!”
信安公主自幼被许皇后宠爱,何曾受过这等训斥,一时又气又怒,噌地站起身来快步奔出殿去。
在殿门前候见的尚宫局傅尚宫见此,悄悄步入殿中,低声道:“殿下不必气恼,想来公主殿下只是年少任性,待过些时日想回转了,便会明白殿下的苦心。”
许皇后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凭几上:“本宫事事为她姐妹二人操碎了心,偏生她还是这般任性妄为。你说她年幼,看看那沈青娘,不过十五已经自立女户,桩桩件件都强她许多。”
傅尚宫劝慰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是自来受圣人与殿下爱宠,岂是那等寻常民女所能比的,待大婚之后,公主下降窦府,便会通晓世情了。”
许皇后让她坐下,有几分犹豫地道:“先前李令月有意送了那小娘进宫来,我并不愿意,只是如今看来,阻了她一个也是无用,圣上的心思……倒不如叫她进宫来得了爱重,与她交好或者还有一线转机。”
傅尚书自然知道她所说的是叶昭仪已然有孕,更是圣宠优渥,太子又病故,只怕中宫已是风中残烛。她低声道:“耽误之际怕是要笼络朝中势力为所用,如今梁国公府已是用不上了,卫国公独木难支,怕是助力不够,若真有一日……”
许皇后微微一颤,道:“朝中大都是李令月的爪牙,哪里有可以用的人。”
傅尚书狡黠地一笑:“殿下忘了,除了朝中势力,另有四大氏族却是与这些个朝权在握的不相上下。”
“四大氏族!”许皇后眼前一亮,“是了,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四大氏族是数百年前便已有的,传闻乃是魏文帝之后,四族乃是陇西徐氏一族,博陵崔氏,高傒卢氏和荥阳郑氏,这四族自视身份高贵,互相通婚,又是经营这许多年,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多有出身四族的,财力势力之大更是连天家都忌讳三分。若能得氏族的支持,只怕是大有裨益。
她想了想却又道:“只是这四族素来不插手朝政,又如何肯相助于本宫?”
傅尚书却是一笑,早有打算,她轻言道:“殿下忘了这朝中的勋贵宗室就有一人与那四大氏族渊源颇深。”
“何人?”许后急忙问道。
“宣城长公主之子兰陵郡王崔奕不就是崔氏一族的宗嗣么?”傅尚书微笑着道,“若是能将他笼络住,还怕崔氏一族不肯出手相助么?四大氏族往来密切,自然也会站在殿下这一边,到时……”
许皇后闻言脸色大霁,点头笑道:“是了,怎么会忘了有这么个现成的人选,那兰陵郡王如今不是还未曾议婚么,不如就许一门婚事与他,将他拉入手中,到时候不愁氏族不插手朝中之事。”
傅尚书迎合地点头,轻声道:“奴以为卫国公府上二娘子月娘堪为良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