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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和赵容毅在楼外楼耽搁了那么一下,那被撞的马车已然修好了轱辘,比他们还早一步回到了武临王府。
即便坐上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常乐背后还有点发凉。
赵容毅明明知道赵容止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她不能理解和不能接受的。在她想来,赵容止的野心事关天下,身为宗室子弟,应该匹夫有责才对。
“不行!不能让赵容止当皇帝!”常乐暗暗提醒自己。
林贤妃之死可是她告的密,虽然后来证明林贤妃腹中的胎儿跟赵容止没有关系,但是却因此将王太医和同福给暴露出来,害的他们一个自杀一个被处死。若是赵容止知道是她高密,令他损失了这两个宫中内应,必然恨她;再加上她本来就在他的怀疑名单之中,新仇加旧恨,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赵容止这个野心家的脚步。
一路上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竟没察觉到已经到了宫门口。
进宫后,她自然第一时间要回大庆宫。
赵晟没有在时政殿,而是在长春殿中。常乐进去时,在院子里看见了太后的仪仗,进门后果然见金太后正在跟赵晟说话。
“哀家听说,现在外面老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恪郡王染指宫闱、行为不检、无父无君,风言风语传得极为难听。容止那孩子纯厚,受了这样的污蔑,却一句抱怨也没有。说起来,皇上那日祭天大典突然临场,令容止失去了主持的位置,才会让人产生猜疑,从而传出这样的谣言。”
常乐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金太后正在说这些。
赵晟斜靠在软榻上,道:“外面真这样说?太后如何得知?”
金太后道:“哀家身处宫中,自然不知道外界传言,只是恪郡王妃进宫给丁贵妃请安,哭诉了几句。”
赵晟沉着脸,不做声。
常乐便在此时走上去,道:“皇上,奴婢回来了。”
赵晟抬眼道:“嗯,武临王可有遵旨。”
常乐道:“奴婢传了皇上的口谕,武临王当即便遵照旨意,去了傅府。傅小姐果然如傅将军所说,憔悴不成人形,不过王爷去了之后,好言安慰,傅小姐很快便振作起来,也肯进食了,傅将军和傅夫人都对王爷十分感激,对皇上也是感激涕零,让奴婢回来一定要转达他们的谢意,改日傅将军还会亲自来向皇上谢恩。”
赵晟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道:“总算没让朕白白费心。容毅肯去探望傅小姐,可见对她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常乐道:“王爷对傅小姐有没有同情,奴婢倒是不晓得,不过傅小姐对王爷实在是很深情,当时不止奴婢,傅将军和傅夫人也在场的,可是傅小姐眼中只有王爷一人,王爷若是露一点笑脸,傅小姐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赵晟道:“哦?容毅跟她说了什么,她那么高兴?”
“奴婢也不知,当时王爷与傅小姐独处,不久之后傅小姐便神采奕奕了,奴婢猜想,大约是王爷给傅小姐留了个希望,将来还有可能成就这姻缘罢。”
赵晟脸上全是笑容,对金太后道:“看,容毅这孩子还是面冷心热,难得傅小姐这般痴情,连他也感动了。”
金太后微笑着点点头。
常乐看着他们两个心情好像还可以,便大着胆子道:“奴婢这次出宫,听到了一些传言,想着事关国本,斗胆禀告给皇上和太后。”
“嗯?”
“奴婢这次在宫外,听到有些读书人在议论,说恪郡王名声受损,乃是皇上误信小人的缘故。他们说因为皇上有意立恪郡王为皇子,有人眼红嫉妒,便故意鼓动阉人惹祸,毁坏恪郡王的名声,皇上不察,被蒙蔽了圣听,导致恪郡王失去了祭天大典主持之位,让恪郡王蒙羞。他们都为恪郡王鸣不平,觉着皇上应该为恪郡王正名,不该让他受委屈。”
当时罗子骁等人虽然的确说的是这些内容,但是重心是放在小人陷害上,可是常乐言辞之中,却将重点放在了皇帝误信小人委屈恪郡王上面,这意思顿时就不一样了,前者只是为恪郡王鸣不平,后者却是指责皇帝是非不分了。
顿时金太后和赵晟都是脸色一变。
赵晟眯着眼睛道:“你听到的传言,跟太后说的竟不一样。”
金太后脸色不善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常乐忙道:“奴婢不敢胡言,城中有一座名叫楼外楼的酒楼,因武临王说静宜公主爱吃那里的酥油泡螺,特意去买了两包命奴婢带回宫来,当时就有一帮子读书人在楼中大肆议论,不仅奴婢听到了这些话,武临王也都听到了。”
赵晟和金太后顿时都皱眉,连赵容毅都听到,那自然不是常乐捏造了。
“因为事关皇上清誉,奴婢特意注意了一下那些人,发现其中一个居然认得,乃是恪郡王的门客罗子骁。”
“嗯?”赵晟略一思索便想起了罗子骁,道,“莫不是当日国宴中一首《望江潮》艳惊四座的那个罗探花。”
常乐道:“正是他。”
赵晟眼神不定:“这罗子骁可是赵容止的门客……”
他言至于此,但意思却很明显了。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只能表现出赵容止在朝野有名声有人望,有人为他鸣不平;可是这罗子骁乃是赵容止的人,他这么说,就有王婆卖瓜自我标榜之嫌了。罗子骁的意思,未必不是赵容止的意思。
“看来容止是对朕有怨言啊。”赵晟叹了一句,听着像是感慨,但语气却是冷冷的。
金太后蹙眉道:“皇上别先入为主,哀家看容止不是这样的孩子。罗子骁……罗子骁,哀家怎么觉着这个名字耳熟得很。”
旁边顾太平道:“这位罗先生在国宴上一鸣惊人,太后想必因此有印象。”
金太后摇了一下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哀家隐约记得在此之前,便好像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她蹙着眉,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袁松竹也在旁边思索,视线划过常乐身上,忽然双眼一亮道:“奴婢记起来了,是常乐说的。”
常乐顿时一惊。
袁松竹道:“太后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胭脂江上救了常乐,常乐诉说自己的身世,那罗子骁分明是与她有父母之命的未婚夫,后来又将她卖给了拐子的。”
金太后恍然道:“不错,就是如此。”
赵晟顿时盯着常乐道:“那罗子骁竟是你的未婚夫?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金太后也道:“哀家记得你当日提起罗子骁卖你之事,十分痛恨,如今竟在京中重逢,你怎么先前并不说明他的来历?”
赵晟又道:“是了,朕想起来,那日国宴之上,是你提醒朕,让罗子骁作诗献艺。既然太后说你与他有仇,怎么你还给他这个扬名的机会?如今却又来告发他在外面议论朕的清誉?”
一时间,皇帝和太后都对常乐起疑,连番发问,一下子让她惊慌起来。
常乐忙道:“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罗子骁与奴婢曾有过父母之命的婚约,后来九龙河洪灾爆发,奴婢与他父母双亡,他竟将奴婢卖给人贩子,奴婢痛恨至极,但奴婢蒙太后恩典带回宫中,只以为此生与他再不复相见,所以从未提起此事。”
她说着说着,心就稳了下来。金太后突然发难,说破了她跟罗子骁的关系,一开始的确让她惊慌失措,深怕自己一句话说错,被金太后和皇帝怀疑。但是说着说着,她却想到,危机也可能是转机,说不定这正是她报复罗子骁的一个好机会。
“后来在京中重逢,奴婢十分震撼,但却因为有一事不明,深恐诬了旁人,所以不敢随意向皇上和太后说起罗子骁的来历。”
赵晟道:“什么事让你有顾忌?”
常乐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金太后哼了一声:“皇上和哀家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隐瞒罗子骁来历在前,先是国宴之上助他扬名,后又告发他非议天子,行为前后不一,古怪至极,你若是不说清楚,哀家只能认为你是别有居心了!”
常乐顿时像受了极大的侮辱,激动道:“奴婢没有任何居心!实在是,实在是因为此事很可能关系到一位宗室郡王的声誉,奴婢怕空口无凭,反让太后、皇上以为奴婢攀诬宗室。”
赵晟不耐烦道:“你不必支支吾吾,只管将事实说出来,是非曲直,朕和太后自会判断。”
“是。”常乐这才犹豫道,“皇上可还记得,那日国宴之上,皇上问罗子骁是否有功名在身,罗子骁声称自己秋闱上榜,有了举人之身。”
这事,赵晟自然记得,不仅他记得,在场所有人,金太后、顾太平、袁松竹等人都是经历过国宴的,都有印象。
常乐道:“奴婢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本朝科举晋身,有资格参加秋闱的,必须先有秀才功名,秀才之前又须得先是童生。罗子骁乃是奴婢同乡,出身霸州,奴婢最清楚他的来历,在九龙河洪灾之前,他明明是一介白丁,也从来没进过学,距今不过半年,怎么就摇身一变,不仅有了童生、秀才的身份,还取得秋闱考试的资格,成了举人,同时更是成为了恪郡王信赖重视的门客。”
她深吸一口气道:“奴婢觉得,罗子骁的功名来得十分古怪,只怕涉及科场舞弊。兹事体大,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奴婢不敢妄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科场舞弊,这放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是能够震惊全国的大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