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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教授,好了?”
刘博士见始镜走出来,略有些诧异。
这么短时间就将八号的脊髓全部抽干了?
始镜眯着眸子,他抬头看了眼这个没有一缕阳光,被白炽灯照得冰冷的地下实验室,心里一阵疲惫。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到头啊!
“八号身体状况不好,这个时候抽脊髓风险太大,等再过两天吧!”始镜说完,就勾着头走了。
他的背影,似乎矮了一截。刘博士疑惑看向实验室里,明明昨天他给八号做检查的时候,她身体身体各项指数都挺正常的啊…
当晚,始镜将自己锁在工作室里,将所有数据拿出来重新研究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始镜精神疲惫走出实验室,朝程清璇所在的楼层走去。
来到程清璇的房间内,始镜直奔主题,说:“我相信你的话。”
程清璇嗯了一声,不觉得意外。
“如果我的儿子真是未来的将军,我若真的用你的命去换取一个坏人的性命,那说出去,只会让我子孙后辈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始镜被困在这里,无法成为始天一的依靠,那也决不能成为始天一的污点。
“程小姐。”这是始镜第一次喊她程小姐,而不是冰冷无情的一句八号。
程清璇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目光里浮着一圈疑问。
“抱歉,我没有能力给你自由,但我会跟老板商量一下,争取让他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只要我们能研究出成品血色蓝,到时候你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他自然会还给你自由。”
程清璇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
从程清璇房间出来,始镜不打一声招呼,直奔上研究所的顶层。
他站在楚夜的办公室门外,刚准备敲门,却听见楚夜打电话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楚夜的声音并未经过掩饰,却也只能隐约听到楚夜断断续续的讲话声。
“死了?怎么搞的,我不是叫你们看好她的吗?”
“只有控制住她,始镜才会为我做事,这个试验计划不能缺了始镜!你现在告诉我她死了,你也想死是不是?”
“连个生病的女人都看不住,没用的东西!”
“把她给我埋了,这事绝对不能传到始镜耳朵里,还有,把他儿子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部队的人发现你们的存在…”
…
剩下的话,始镜已经听不到了。
他耳朵嗡嗡的作响,双腿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身子。
死了…
他的老婆死了…
始镜心里的天彻底塌了!自己被楚夜控制住,做了他好几年的傀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研发出血色蓝成品,好跟孩子老婆团聚。现在老婆死了,他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始镜啊始镜,你就他妈是个蠢货!
始镜跌跌撞撞跑下楼,脸色煞白,像是刷了一层白粉。刘博士见他面色很不对,关心问了句:“始教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累的话就休息两天,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可别给拖垮了。”
始镜听着刘博士絮絮叨叨的关怀声,心脏痛的剧烈。“小刘,没我的允许不许打扰我!”将自己锁在工作室里,始镜靠着试验台旁边坐下,他双手插进发丝间,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悲痛的脸上一片怆然之色。
他的希望都没了,苟延残喘活着有什么意义?
刘博士很担心始镜,便一直呆在外面的工作室里,到了夜里七八点,始镜忽然拉开门走出来。这时的他,已经收起了满脸悲痛,只一双眼里,还噙满了阴郁。
刘博士立刻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始镜,“喝点水吧始教授,喝点水会好受点。”
始镜接过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他多看了眼自己的助理,好奇问:“小刘,你为什么会进研究所来工作?”
“还不是家庭拮据,这里工资待遇很丰厚,我家里有一个单亲妈妈,还有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妹妹,都得靠我养着。我需要钱,所以就来了。”刘博士无奈的说。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里似乎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但他挡不住高薪的吸引力,还是昧着良心坚持了下来。
“呵…”始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有些森冷,“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刘博士愣住。
这是始镜第二次说这种话,这的确是个吃人的地方,还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始教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据我所知,你之前是国家生物学院的院长,以你的声望跟本事,会来这里替老板工作,我真的很吃惊呢。”当时在研究所见到始镜,刘博士可是大吃一惊。
始镜是这个圈子里的泰斗,他也是刘博士的偶像。
能跟偶像一起工作,刘博士受宠若惊,工作中也很认真。
“如果愿意,谁愿意来这里…”始镜又倒了一杯水喝,他喝完水,低头看了眼手表,对刘博士说:“明天你去趟Z市,帮我给我部队里的儿子送点东西去,我有些忙,分不开身。”
刘博士自然是一口应下,“好,那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吗?”
始镜沉默了许久。
刘博士耐心等着,好一会儿后始镜才说:“告诉他,永远都不要忘了他是一名军人,万事不可冲动。还有,麻烦你告诉他,他是我跟他妈妈的骄傲,我们永远爱他。”始镜说完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刘博士讲这话放在舌尖仔细品尝,明明是一段很温馨的话,他却觉得沉重。
。
休养了两天,程清璇竟然被特许可以出去晒半天的太阳。
她被带到地面后,见到坐在草坪上的汪泽伊时,才明白这难得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争取来的。
程清璇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研究所里的衣服,在这十月末的天气未免显得有些单薄。
“穿得这么少出来晒太阳,也不怕着凉。”汪泽伊站起身,提起地上的服装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件墨绿色的长衣来。“来,伸手,我给你穿上。”
程清璇依言抬起双臂,任由汪泽伊替她穿好衣服,全程都沉默着不说话。
汪泽伊蹲在程清璇的轮椅前,仰头看着程清璇,发现程清璇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汪泽伊无比痛恨起自己来。他为什么这么没用呢?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姑娘都保护不了。
程清璇是懂汪泽伊的沉默与伤痛的目光的,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二人最后一次呆一块儿了。
始镜不杀她,那个大老板一定会派其他人来抽取自己的脊髓,她现在只能做一件事——等死。
“璇璇,如果…”汪泽伊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程清璇低头看着他的脸,扬眉问了句:“如果什么?”
“如果我要亲自抽取你的脊髓,你会恨我吗?”说完这话,汪泽伊心都要碎了。今日老板找到他,给他下达了命令,要他明日亲自主持大手术。
是的,他,这个曾许诺过要娶程清璇的男人,即将在明日,用自己的手术刀化开程清璇的血肉,抽出她体内的所有脊髓,拿走她的生命!
程清璇脸上的表情有几秒钟的僵住,目光里刚生出来的几许暖气,瞬间全部支离破碎。
张张嘴,程清璇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算是将程清璇与汪泽伊的所有情分全部抹除了。“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活下去。你想,我也想。”程清璇目光从汪泽伊脸上移开,她仰头看着金灿灿的太阳,再开口时语气淡淡地,多了些疏离与冷意,“阿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会让我觉得你是无辜的。”
“璇璇…”
男人唤程清璇的口吻带着无奈与痛苦。他的确怕死,他若不答应大老板的要求,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个懦夫,他想活,他做不到为程清璇付出一切!
他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
“璇璇,对不起…”汪泽伊跪在她的面前,声音似是带着哭腔。
程清璇目光如同一潭死水,没有生气,毫无波澜。
一声对不起,顶个屁用!
程清璇双手撑着轮椅扶手,咬着牙齿站了起来。她一步步蹒跚着走回研究所,每一步,都将她在拉远她与汪泽伊青梅竹马的情谊。
。
敬遵始镜的嘱咐,刘博士整理完所有资料,便提着始镜给他的东西,驱车出了研究所。他开着车沿着盘山工路走,没一会儿,就在半路上遇见同样开车来研究所的始镜。
刘博士冲始镜按了按车喇叭,高声说:“我现在就去Z市,始教授,你要用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放你在桌子上!”
始镜在车里点了点头,两辆车飞速错过,一个朝自由地开去,一个正驶向地狱修罗场。
。
“停车!”
门卫拦下始镜的车。
始镜摇下车窗,拿出自己的工作牌给门卫看,又核对了指纹,门卫这才放他进去。
始镜将车开到研究所下面,他看了眼身后的门卫,见他们都背对着自己站岗,才推开车门走下来。他背着一个包,进了研究所,不一会儿,他又背着那个包沿着研究所墙壁四周走了一圈。
监控器里,楚夜看到这一幕,有些好奇。
楚夜叫来手下,命令说:“去看看始镜在搞什么鬼!”
“是!”手下刚推开门下楼,楚夜往监控屏幕瞥了一眼,见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始镜脱下西装,露出腹部上的一排雷管,那雷管上连着几根线。他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小按钮。站在研究所大门口的正中央,始镜冲监控器竖起一个中指,大骂一句:“去他妈的狗屁血色蓝,楚夜,老子受够你了,咱们一起统统下地狱吧!”
楚夜没听清楚他的骂声,却也被他的举动吓得后背发凉。
“楚夜,去死吧!”
草坪上,程清璇听到了始镜的怒吼,也听到一阵惊慌的脚步声从身后急速奔来。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程清璇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便被从身后奔来的汪泽伊扑倒在地。
漫天的火光亮起,眨眼间夺走了太阳的光辉。
接着——
轰的一声。
有人被炸得四分五裂,那栋屹立在森林里好几年的研究所,被火光吞没包围,全部崩溃瓦解。
整片地面都在抖动。
程清璇感受到剧痛,那种痛意带着灼烧感与震荡感。
可更诡异的是,她的身体却一点点变得轻巧起来,就像灵魂飘荡在空中,没有一点实在感。接着,仿佛有一股吸力,将她从这个时空里,扯入另一个无名之地。
汪泽伊身上的衣服炸得面目全非,他吐了一口鲜血在草地上,低头看怀中人的时候,却发现程清璇的身体逐渐接近半透明状态。“璇璇?”汪泽伊可能到这骇然的一幕,惊得都忘了身上的疼痛。
几秒钟之后,怀中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证了这奇迹的一幕,汪泽伊心里的震撼与骇然,久久无法平息。
。
2055年,十一月。
冬天到了,十岁的幽居爱上了骑马项目。
这一天,他在马术场骑了一下午的马,临近四点才觉得累了。他跳下马背,摘掉头上的帽子,少年巴掌大的俊脸已经逐渐绽开,眉目精致,似是画笔勾勒,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脱了骑马服,幽居回到家中,先是洗了个澡。
母亲又一次出国了,这次出国已超三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父亲整日醉心于工作,每次归家都快是夜晚十一点,印象中,一周之内,幽居最多能见到幽修一两次。
幽家的餐厅布置的十分华丽,摆满了繁芜不一的装饰品。
雕花玉瓶里,插着两株开得娇艳的玫瑰。豪华长方形宫廷餐桌上,摆放着一杯红酒,一盘牛排,一盘削好的水果,一套质感上乘的刀叉餐具,与一块叠成玫瑰形状的白色餐巾。
幽居上身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下身着一条黑色长裤,配一双黑色皮鞋,外披一件黑色款大衣,就连黑发也疏离的精致。卡其色围巾只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很是好看,小小年纪,却没多少生动的表情。
“小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好。”
幽居走到餐桌主位正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看了眼玉瓶里娇艳的玫瑰,这才打开餐巾,叠起一角,搁放在大腿上。
幽居慢条斯理地进食,偌大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却十分安静。
所有佣人与管家都在一旁候着,有个新来的佣人悄悄看了眼黑衣小正太,忍不住对一旁的女佣低声窃窃私语,“他怎么一个人吃饭啊?”
女佣目光不悦瞪了眼新来的女佣,纠正她的错误,“记住,要叫小少爷,不可以直呼小少爷为他。”
“我记住了。”新女佣连忙认错,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大少爷跟少奶奶了?怎么不见他们?”
“少奶奶很少在家,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少爷工作繁忙,每晚都要应酬,小少爷几乎都是一个人用餐。”说起这个,女佣心里就觉得小少爷可怜。明明是个贵族小少爷,日子却过得跟个孤儿似的。
当然,这些话女佣是不敢说出口的。
幽居耳尖的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心中无喜无悲。
有些东西,习惯了就好。
“我吃饱了。”幽居擦擦嘴角,起身上了楼去二楼的电影放映室。
放映员找出最近新上映的片子来,问他想看哪一部。幽居单手撑在扶手上,头偏着,脸颊微微搁在手背上,他看着屏幕,问道:“海上钢琴师有么?”
“小少爷,那是老片子,我这里之前是有的胶片的,后来少爷看过一次就不见了,估计是被他收走了。”现在的电影院都采用数码播放,可幽修却独爱胶片电影。
幽居目光微动,“那我去找找。”
他起身走出放映室,来到三楼幽修的主卧。
幽修卧室侧墙有一道门,推开便是一间收藏室,里面放着他所珍藏的东西。幽居料到他应该是将胶片放在珍藏室内,便推开门进了去。幽居打开一个大柜子里,里面放着好几卷胶片,他找了找,在最下层找到了海上钢琴师。
幽居拿出胶片,正准备打开门出去,结果门刚被打开一条缝隙,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儿,康欣扶着走路不稳的幽修进房。
幽修躺在大床上,醉醺醺的时候很安静。
康欣解开他的扣子,脱掉他的衣服,给他盖好被子,起身准备走。幽修却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扯进自己的怀中。接着,幽居看到他们开始接吻了,然后,康欣身上的大衣被脱下,跟着落地的还有她身上的紧身裙。
幽居张大了嘴,眼里露出类似惊恐的神色。
他不傻,他懂床上那两个人是在做什么。
可…
可妈妈跟爸爸还没有离婚啊!
爸爸跟小姨,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衣服被剥光了,康欣忽然回过神来,谨慎问了句:“小幽呢?”
“管家说他在看电影。”
“阿修,我们还是别在家里做了,要是被他看见…”
“欣欣,别拒绝我,不要拒绝我…”幽修将康欣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康欣还想说什么,全被幽修用吻盖住。
幽居手指捏紧胶片,指关节泛起惨败,他咬着粉唇,瞪眼看着床上交。欢的男女,心里恶心的想吐。他轻轻关上门,靠着门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仍是成年人白花花的肉体…
耳旁充斥着父亲与小姨的喘息声,幽居忍了很久,终于在听到幽修一声声‘欣欣,我爱你’之后,幽居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拉开门,冲床上的人骂了句:“混蛋!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妈妈吗?”
幽修跟康欣同时吓一跳,幽修赶紧拉过被子盖住康欣的身体,才瞪着幽居,“你怎么在这儿?”
幽居跑过去将胶卷砸到幽修头上,才伸出手指,指着神色惊慌的康欣,说:“不该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她!”
“背着我妈妈跟我爸爸上床,小姨,你不要脸!”
听到不要脸三个字,康欣脸上最后的一滴血色也尽失了。
幽修自己被砸了不要紧,但他不能忍受康欣被侮辱。幽修把被单上的胶片捡起来,狠狠扔向幽居,幽居不躲不藏,刚好被胶片砸到额头。顿时,那白洁的额头便破了,流下血来。
“啊!”
尖叫的人不是受伤流血的幽居,而是康欣。“阿修,你打他做什么?”
幽修手指指着大门,冲幽居喊:“滚出去!小畜生!”
幽居双手紧握成拳头,小小身板气得发抖。他满脸铁青,纷纷不平的双眼剜着床上的男女,幽居狠狠吸了口气,张嘴朝幽修脸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在幽修骂畜生的声音中,狂奔出卧室。
咚咚咚——
管家跟佣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就见一身黑衣的幽居风一样跑出客厅,穿过中庭,跑了出去。
“小少爷!”
管家跟在后面追赶,等他跑出去,门口哪还有幽居的影子?
管家低下头看,发现地面有血迹时,脸色微变。“快来人!小少爷受伤了,快去把他找回来!”家里的保卫齐齐出动,开着车出去找人。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受伤了?”管家带上两个女佣,也跑了出去找人。
找了一圈不见幽居,管家急的满头大汗。
那新来的女佣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便说:“我方才好像见到少爷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不过那女人不是少奶奶。小少爷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一听这话,管家立刻便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
指定是少爷没忍住,把二小姐带回家来了,又好巧不巧的让小少爷撞见了。
“别想了,快给我找!”
*
幽居一口气跑了很远。
冬天的风肆意在这个城市里,每一道寒风挂在幽居的脸上,却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墨色乌痕。
他就那样漫无目的的奔跑,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
那个家,根本就不是个家。
母亲常年不归家,归家了也不怎么搭理他。父亲虽然住在家中,却像个隐形人似的,两人一个月也见不着几面。现在好了,父亲出轨了,找上的还是自己的小姨,这个家简直就是一锅药膳汤,放满了各种药材,还全他妈的都是些毒药!
血从额头流下,有的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幽居胡乱用手抹去血迹,又一头扎进冷风中。
。
嘀——
嘀嘀——
“怎么回事啊!躺大街上碰瓷啊?”
“要不要报警啊,这人趟中间不动,若是被车给碾死了,岂不是连累人司机吗?”
一条大马路上,聚起三四辆车。其中有轿车,也有货车。车子的正中央,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衣服有些破了,身上隐约还有血迹,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她静静躺在马路上,不动、也不呻吟。
看上去挺像个死人。
若非她的胸膛在起伏,这些司机一定会以为她死了。
遥远缥缈的意识里,忽然传进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嘀嘀声。
程清璇睁开眼睛,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大马路中央。
怎么回事?
她不应该身处研究所吗?
不是发生爆炸了吗?
“醒了?”有个司机走下车,走近她,见程清璇长得实在是好看,刚还凶狠的嘴脸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小姐,能起来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我给你叫辆救护车吗?”
程清璇艰难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在荡动。应该是在爆炸中,被震伤了脑子。
“不用了,谢谢…”她单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公交台上坐着。
见她的确无碍,司机这才坐回自己的车。
那些围观的车子散开了,大马路上又只有了她一个人。
程清璇用手揉脑袋,觉得实在是痛。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只有大衣衣袖子被火光的余威波及到,破了一块。她头发也有些被殃及,发尖都卷了,被烫卷了…
她心说,那爆炸的威力要再大些,不用去理发店也能做个离子烫了。
原汁原味的离子烫…
程清璇坐了会儿,才站起来往前走。身体被关了几个月,又一直被抽血,她走路时都有些力不从心,双腿都是软的。走了两步,便要歇上十几秒。走到一条狭窄的马路口,程清璇看了眼这个地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半岛二路…
这里…
程清璇还来不及思想,忽然看到一个消瘦的孩子从路旁边的小道里冲了出来。那孩子跑得很快,全程勾着头,连身后来了一辆大货车都没有看见。
想也不想,程清璇一边出声提醒他,一边朝他跑过去。
“危险!”
听到这声危险,幽居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停住脚步,扭头望向身后。
刺眼的灯光,将他的脸照的苍白,脸上的血液,也越发殷红。就像一盘白色颜料上,洒了一长条红色的颜料,鲜艳极了。
嘀——
司机发现幽居的时候,忙踩刹车按喇叭,却来不及了,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死神的镰刀挥舞起来,一点点靠近幽居的喉咙,向他索命。
这一刻,幽居也吓到了。
他长长的精致黑眉挑起,粉唇张开,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他尝到了一种味道,不是死亡的味道。
那味道更像是…
像是…
太阳。
身体落入一个怀抱里,那个怀抱,温暖,真的好像太阳。
幽居整个人被程清璇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下一秒,他的身体呈抛物线被扔向路边的草坪上。程清璇险险避过货车,但因为用力太过,整个人无力倒在了柏油路上。
货车司机害怕惹事,便加快车速,逃离了事故现场。
幽居摔在草地上,体内五脏六腑震了震,他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手指微微颤了颤。
他呆呆的看着面朝下跌到在地上的程清璇,愣了好久,才慌乱地爬过去。幽居想将程清璇抱到安全地带,但他受了伤,加之力气小,只能连拖带拽的将她拖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到了草地上,幽居才将程清璇的身子翻过来。
程清璇的脸在地上蹭破了皮,有些狼狈。幽居俯在她身上认真打量她,觉得这个小姐姐长得好好看。
程清璇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昏迷,她悠悠醒来时,刚好对上的一对酷似黑曜石一样纯净的双眸。少年的这双眼睛,让她想到另一个人。程清璇愣了愣,才抬起手一巴掌将幽居的脸推开,“别想吃姐姐豆腐,姐姐对小娃娃不感兴趣。”
幽居坐在草地上,被她这话给镇住。
冤枉,他绝对没有想占她便宜的想法。
他还未成年呢!
幽居揉了揉自己的腰,车子是没有撞坏他,但程清璇这一扔,他身上的器件也快坏了。“谢谢你,救了我。”幽居抹了把额头,揉痛了伤口,他忍不住低低地嘶了口凉气。
程清璇跟着坐起来,她瞥了眼幽居流血的额头,说了句:“又没死,一点小伤哼哼唧唧的,像个小姑娘。”
幽居:“…”
就因为这话,日后幽居受再大的伤,也尽量忍着不叫唤。很多年以后,他为救程清璇,手被戳成窟窿,也没有喊过痛。
见幽居不说话,程清璇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小家伙长得挺好看,看起来应该不大,估摸着也就十来岁。他的眼睛很好看,嗯,很像幽居的。他的鼻子也很好看,也挺像幽居的,他的嘴巴…粉嫩粉嫩的,就更像幽居了。
程清璇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莫不是孤独久了,看到个男的就觉得像是幽居?
“我就住这附近,我姓幽,姐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我家,我家有家庭医生,他可以给你包扎伤口。”幽居不敢去看程清璇破了相的脸蛋,那会让她愧疚。
程清璇没听见他说其他的,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幽字在转…
她目光古怪望着小家伙,喉咙上下一阵滚动。
“姐姐,你怎么了?”
幽居见程清璇从一个毒舌女人变成了一木头女人,还有些傻呆呆的,幽居还以为她被车装傻了。程清璇并没有傻,只是有点被心里的想法给吓到。她忽然一把搂住幽居的双臂,程清璇目光灼灼望着幽居的小脸蛋,近乎小心翼翼问:“你刚说,你姓什么?”
幽居本来就被她摔伤了,她再度用力捏他的胳膊,身体就更痛了。孩子的眼里挤出几滴生理泪水来,但还忍得住。
这小姐姐是属牛的吗?幽居闷闷的想。
看到他眼里的泪,程清璇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她松开幽居的胳膊,问:“很痛?”
幽居想点头,又想到刚才程清璇骂的那句像个小姑娘,赶忙忍着痛意摇头。摇完头,额头更痛了,幽居用手挡住额头的伤口,眼里的泪珠子更多了。
看出他是在强忍,程清璇心痛的不行。
这若真是她的幽宝,那她可得对他好点儿。
她拿下幽居挡住伤口的手,低头亲了亲幽居的额头,摸摸他的头发,程清璇温柔地说:“这样,就不痛了。”
幽居微微一愣。
好温柔的语气,明明刚才她还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你姓幽?”程清璇重述之前的问题。
幽居轻轻点头。
“叫什么?”
“幽居。”
轰——
程清璇彻底懵了。
啥东西,这小家伙真是幽居?
程清璇目光上上下下在幽居身上来回地看,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她的幽居一米八五,这小家伙,撑死不到一米六,这小侏儒怎么可能是她的幽宝!
程清璇担心自己搞错了,又谨慎问了句:“哪个幽,哪个居?”
幽居不懂程清璇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像个乖宝宝一样应道:“幽谷的幽,居无定所的居。”是的,他的名字从来不是什么好寓意。有家似五家,不正是居无定所么?
程清璇沉默。
这小侏儒还真是她的幽宝…
所以,她这是遇到了小时候的幽居?
“谁跟你说的你的名字是居无定所的意思?”程清璇不喜欢这名字的意思,居无定所,狗屁!
她就是幽居的定所!
幽居抿着粉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潜意识里,他知道父母都不怎么喜欢自己,对有些事情的想法总是很悲观。他想不出来,自己名字里的居字,除了居无定所这个意思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杜甫有一首诗叫《佳人》,诗里有这么一句话: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也许你父母给你取名叫幽居,是因为这个原因。”
闻言,幽居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程清璇瞧见他不开心,忐忑地问:“怎么了?”
“佳人是指女孩…”他是男孩,父母给他取这名字,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程清璇见到幽居眼里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辉,心里忽然很不好受。她想要做点什么,做点能让少年幽居感受到温暖的事。
程清璇忽然拿起幽居的右手,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她记得,就是这只手,为她挡了一刀,还留下了疤痕。程清璇写的笔画并不多,但幽居却没认出来她写的是什么。
幽居一脸迷茫望着程清璇,小声问:“小姐姐,你写的什么?”
程清璇伸出食指,重新在他掌心写了一遍。
幽居仔细感受,等她写完,他说:“我只猜到两个字,一个是居字,一个是心字。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好不好?”
程清璇让他把右手掌心收起来,捏成拳头,她要他将她方才写的字收起来,要他记住一辈子。
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温暖的笑,程清璇才说:“永居我心。”
幽居右手掌心一暖。
他怔怔看着程清璇脸上的笑,那个笑容,像阳光,永烙于他心里的深处。
他懂得程清璇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他,他名字里的居字,不是居无定所的居,而是永居我心的居。
管家跑得气喘吁吁,才好不容易找到幽居。
他跑过来,喘着气喊:“小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你快跟我回去吧,你都受伤了,你就算要气,也等医生给你上了药再气,成吗?”管家用商量讨好的口吻跟幽居说话,生怕惹怒了这位爷。
“小姐姐,你也受伤了,跟我一起回家吧!”幽居想说叫上程清璇,却见程清璇忽然惊慌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小姐姐!”幽居想跟上去,却被管家拉住。“小少爷,你可别乱跑,你这还受着伤呢!”
幽居一边被管家拉着手,眼睛却一直盯着程清璇。
他眼睁睁看着程清璇跑进了路旁的小道里,直到看不到身影了,这才死了心。
幽居被管家牵着走了,程清璇才从小道里走出来。她目送幽居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她的脚,又开始变得虚浮透明起来,脑袋里也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程清璇抱着头,下一秒,身体消失在花丛中。
轰——
又是爆炸声在响。
程清璇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汪泽伊的怀里!
汪泽伊见她重新出现在自己怀里,忍住喉咙里的血液铁锈味,艰难问了一句:“你…你刚才,消失了五六秒钟…你去哪里了?”问完,汪泽伊终于忍不住咳出血来,血滴落在程清璇脸上,是温热的。
“我又穿到了未来。”
“难道我的身体会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的穿越吗?”程清璇可不像这样,这样太让她不安了。
汪泽伊趴在她身上,几乎是没有力气了。
他脸都白了,背上的衣服全部被炸裂,皮肉翻滚开来,一片触目惊心。粗重的呼吸扫在程清璇头顶,程清璇一把推开他,跪坐起来,她看到他背上的伤,也被吓了一跳。
忽然间,程清璇对汪泽伊所有的不满与嫉恨都散了。
“阿泽,你撑住啊!”
汪泽伊哼了哼,他带血的手指在草地上拖出一道长血痕,爆炸过后,这里的青草都变成了黑色的枯草。汪泽伊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天,身下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他这次是真的要栽了。
“血色蓝…的作用不是…无穷的。总有能量耗尽的一天,我猜…咳!”血从他嘴里往下落,程清璇赶紧给他擦掉,追问:“什么?”
“我猜,只有新生,才能…才能打破这种循环…”
程清璇刚想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又有红光从前方扑来。
那是始镜安放在研究所地下层的炸弹爆炸了。
程清璇下意识扑倒在汪泽伊身上,将他护在身下。无尽的火焰从远处奔来,带来炽烈的热浪,后背一阵灼烧,接着弹药威力袭来,程清璇整个人被震得抛向空中…
眼球里映着一团红色的火焰,熊熊火火燃烧着,她怔怔看着那屹立的研究所彻底化为废墟。
跟着被摧毁的,还有那些专家跟始镜,自然也包括本就时日不多的楚夜。
程清璇看了眼蓝天白眼,闭上眼睛,要死了么?
…
2072年。
那是一只细长的手,指关节修长,骨节分明却显得有力,那手本该是完美的。偏偏,手背上有着一条骇目的长疤痕。
那右手拿起柜台里的一块机械手表,优雅地戴在左手腕上。
幽居站在落地镜前,一双手抚平领带,然后才穿上西装外套。宽肩窄腰,被剪裁得当的西装勾勒出最完美的身形,直筒黑裤下,一双长腿修长笔直,拉到T台上做模特,并不比专业的模特逊色。
四年过去,幽居那张好看的脸越发出挑,眉骨清晰分明,越有颠倒众生的本事。他原本细长的眉毛,如今也生得浓黑,眉头略微修剪,眉峰浓密,眉尾微微上扬。
平直眉并不显得他刻板,只会让人觉得他凛冽威严。
最后看了眼落地镜里的人,幽居才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公寓。
他成电梯下楼,助理撑开伞举过他的头顶,“幽总,下雪了。”
幽居看了眼飘飞的雪花,愣了愣,才说:“是初雪。”
“是的。今天比平时要冷,幽总一定要注意添衣,可不能感冒了。”助理说着,打开车厢后门,幽居弯腰坐了进去,助理这才收起伞从另一边登车。
车子开向昊泰酒店,他们今晚要去参加凌氏集团儿子凌季琛的婚宴。
路过穆兰夫人的公司,幽居忽然说:“开窗。”
司机犹豫了,“外面风很大。”
“开一点就好。”
司机不敢再多说,便摇下车窗来。
幽居看着穆兰夫人公司,想到了许多往事。
他收回目光,凝望着自己的左手,有些诧异。为何中指上的戒指,在微微的发热…
------题外话------
看!相遇了!
要暖了!
撒花!
之前有个BUG,说幽居发现幽修跟康欣的事是在十二岁那年,这里改一改,改成十岁。幽居发现幽修与康欣的事是在十岁,也是在十岁遇见小羽的,暗恋了十二年的人也是小羽。,十四岁的时候幽修跟康欣结婚,幽居才离家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