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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敲定后,接下来是艰难赶路,猛然间从高速公路四通八达,钢筋水泥建筑无处不在的现代掉进公元前,虽然是妥协了李婉强加给他的母子关系,心里那份强烈的不适应还在,这就让他的情绪十分低落。
不想跟李婉一起憋屈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李瀚主动替代了李妈,坐到车辕上赶着坐人的马车,后面一辆拉着棺材的马车是老李在驱赶,这就是他们一行的全部阵容。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沿着莽莽秦岭艰难的行走,满目苍翠人迹罕至,偶见有乡农收割粟米,也是面带菜色,衣衫褴褛,他不由暗暗感叹经过了文景二帝无为而治的休养生息,战乱带给百姓的创伤依旧没有消除。
一路之上,李瀚都以一个洞悉历史的超然眼神观察着环境,关中之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左殽函,右陇蜀,阻三面而固守,独一面东制诸侯,形成都城的外围防线。近而有霸上、细柳和棘门三地,则构成都城能够“固若金汤”赖以守备的军事据点。霸上是咸阳和长安的东大门,对都城具有屏蔽拱卫的作用,其战略地位尤为重要。
临近霸上,李瀚发现具体地形跟历史上讲的略有不同,这里南接秦岭,北接白鹿原,西临灞水,作为黄土原的北端,霸上居然不是一个点,而是月牙形的地域,地势高峻,东陡西缓,东北部从原顶到灞河谷地的落差极大,他目测能有三百米。
想起这里就是高祖刘邦参加鸿门宴的地方,李瀚微微有些激动,虽然此时关中已经太平,但山石上的隐隐刀痕跟天地间弥散的淡淡杀意,依旧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代的金戈铁马,听到了将士们的厮杀声。
可惜如今外表勇猛却生了一颗柔软心肠的霸王已经化为一个悲哀的惊叹号,而够厚够黑的成功者汉高祖刘邦也化为一抔黄土,只有这雄浑厚重的霸上依旧担负着军事重地的使命。
一路走来,李婉把一腔母爱尽数移交到李瀚身上,多日的朝夕相处,让李瀚认同了这个可怜的女人,那“娘亲”两个字叫起来也不怎么别扭了。
但李婉却不敢把捡来的李瀚当孩子来看待跟责斥,她早就看出他跟寻常孩子有着天壤之别。就象现在,哪有一个十岁少年矗立在灞水岸边,用一种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邃眼神看着滚滚浪涛,仿佛是一个洞悉天机的主宰者一样呢?所以,虽然霸城近在咫尺她心急如焚,却竟不敢去催促李瀚上车。
李瀚看着看着,脸上有了泪,对英雄的缅怀更勾起了他的孤独与无助,一种叹天地之悠悠,独伧然而泪下的悲哀油然而生。想到不远处陌生的霸城可能就是他在汉朝这一生需要生活的地方,他居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李婉看着李瀚脸上的泪,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叫道:“瀚儿,风凉,还是上车吧……”
缓缓转过头,李瀚看着李婉那孱弱的身躯跟诚惶诚恐的眼神,突然间萌生了同命相怜般的亲密感,他暗暗叹息一声,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有缘叫了她娘亲,以后就相依为命吧。
毕竟,飞机上的人都死了,他阴差阳错的捡回来一条命,虽然诡异的到了汉朝,毕竟比灰飞烟灭好很多了,既然劫后余生,就好好在大汉朝活下去吧。
至于李婉这个娘,李瀚自嘲的想也许是老天多给他这条命的附加条件,他必须负担。
萧瑟的秋风中,李瀚一行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上午进入霸城,季家世代行医,在霸城相当有名气,季宅很容易就问到了。
马车停在季家门口,李瀚跳下马车,很好奇的打量着,这是一个很有气派的门楼,台基就足足有三米高,外包花纹砖,屋顶屋面直坡而下,屋脊也是直线,没有曲檐,瓦当都是圆形瓦当,铸着动物图案。
还没等李瀚看完,一大群人就哭天抢地的涌了出来,为首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老头,老头没戴帽子,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髻,穿着本色麻衣,交领直裾,下长及膝,衣袖狭小。
瞬间,那群人就围拢了放着棺材的马车,李婉母子却被直接无视了。
随即,好多的仆人把马车赶进院子里,门口就挂起了丧挽,一家子哭嚎了一阵子,棺材被弄到后院一个小院落里放下了,终于,家主要召见战战兢兢、哭的肝肠寸断的李婉母子了。
正堂迎面地面上铺着一张光滑的竹席,放着一个矮几,山羊胡子的老太爷跟一个老妇人跪坐在上面,左右也各有一张竹席,跪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女人们都站在后面。
李婉拉着李瀚走进来就跪下了:“不孝儿媳李婉叩见公婆哥嫂,可怜我夫浩郎一直惦记家人……”
“住口,你这个贱妇,你克死了我的夫君还敢来认亲,谁认你是季家人了,你就不要脸的自称儿媳!”突然,一个胖女人窜出来,一个耳光就把她扇倒在地上。
可怜李婉倒在地上哀哀哭泣,李瀚看那女人还不罢休,抬脚还想踹,冲上去挡在李婉身前大声说道:“泼妇,再敢打我母亲,小爷就还手了!”
那胖妇哪里害怕,一个耳光又甩在李瀚脸上骂道:“我夫君都没了,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小野种,少在我面前充大少爷!”
李瀚一个趔斜,他捂着红肿发疼的脸,闪烁着怒火的双眼紧盯着胖妇,一字字说道:“我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如此欺辱我们母子,其他人居然不闻不问,请问,这就是我父亲常说的大家风范?”
山羊胡子终于开口了:“柳氏退下。”
胖女人恨恨的瞪着李瀚,还是退下了。
山羊胡子慢吞吞说道:“李氏,虽然你跟浩儿已经有了孩子,但你们没有父母之命就是苟合,季家若是收留了你,就是辱没了百年大家族的门风。”
老头子说到这里,李婉已经听出不对头了,她惊悸的差点栽倒,李瀚赶紧扶住她。
果然山羊胡子接着说道:“我季家不能接受不明不白的儿媳,但我们也不会狠心绝你生路,这样吧,你把瀚儿留下,这里有一千个大钱,你带走自行度日吧。”
李婉魂飞魄散,哭泣哀求不已,可是季家人一个个横眉冷对,“丧门星”“贱女人”等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李瀚原本觉得自己该保持一个无知少年的本色,并不想表现的太过逆天,可是看李婉哭的面白气噎,这一家子却不为所动的样子,登时怒火中烧,站起来大声说道:“行了,别用假慈悲来掩盖你们的无情了!就你们这个家,让小爷留下小爷都不稀罕!我跟母亲现在离去也可以,但我终归是季家三爷的儿子,就算是说到官府,你们这样赶走我们也违背了律法!”
李瀚这番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愣住了,他弯腰拉起李婉,恶狠狠的说道:“母亲,我们走,就不信官府任他们欺凌我们孤儿寡母。”
季老爷子名叫季番,在霸城也算是人人尊重的先生,这次心痛晚年丧子,却把一腔哀伤都转化为怨恨发泄到可怜的李婉身上,觉得儿子若非贪恋这个女人,也不会独自在异乡十多年以致身死,要留下这个女人在家里天天看着难受,那是绝无可能。但是孙子毕竟是儿子唯一的根苗,更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的男丁,那是不能让李婉带走的,所以才做出留小驱大的做法来,但看到李瀚的行为,他倒是惊诧了。
“瀚儿,到祖父这边来,让祖父看看。”季番叫道。
李瀚是什么人,他可不单单是个十岁孩子,脑袋里住着的,可是一个28岁成年男人的完整思维,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家子都是尖酸刻薄之人,即便是他利用老爷子的亲情争取留下李婉,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肯定会受到各种拿捏,与其如此,还不如撕破脸闹一闹,争过来一些家产暂时安身,至于以后的生活,他自信凭他的能力可以过得很好。
“行了!别假装慈爱了,小爷我不稀罕!”李瀚早就有了打算,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父亲在世时曾经说过,他曾经在城东买下一处庄园种植药草,把这个庄园给我们,从此之后,小爷我随母姓,跟你们家族再无关联!”
庄园的事情当然是一路上李婉告诉李瀚的,他此刻提出来,不单是季家人愣了,李婉也目瞪口呆。
季番早看出这个孙子气度不凡,哪里舍得放他走,但是,他也明白自己三个儿子中,老大季旬,老二季重心机阴沉,若是留下李瀚,没准会被坑害,与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把药园给他们母子,看一看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能力自保。
“瀚儿,你是个十岁孩儿,即便我把药园给你,你能保全的你母子生活?”季番说道。
(注:大钱就是景帝时期流通的铜钱,一枚四铢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