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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知替谁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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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圮和王洪借给施大勇的两千川兵其实还是不错的,而且邓王二人也确是够义气,他们不是将军中的老弱残卒一股脑当包袱甩给施大勇,而是各自调了整一营兵来。

    当然,这两营兵内中老弱肯定是有的,但相对全捡老弱病残送来要厚道多了。而且这两营川兵相对而言,素质还是不错的,基本上都能熟练使用火铳,且还懂得一些基本军列,能够听鼓闻号,辨旗识军。但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些川兵的身高都偏矮,大体都在一米六左右,且体弱面黄,很少有一米七以上的军士。

    体弱面黄是这几年来大明士兵的通病,连年受灾,粮食短缺,肉类更是稀罕,除了京营和重镇军将的亲兵部曲外,大多数明军rì子过得很是惨淡,和百姓没有什么两样,能有一顿稀饭喝就算不错的了,吃肉可是极度奢侈的梦想,如此,自然就谈不上身高体壮了。

    这川军还算是好的了,那西北有些地方的卫所兵拉出来就跟灾民一样,眼眶子都瘦得凹下去了,脱下衣服,前后背全是皮包骨,肋条骨看着都碜人。

    听王洪说过,他和邓圮率兵驻在河南时,便曾亲眼看到过西北来得流贼还有那追击而来的边军。两方除了打的旗帜不一样外,其他的都差不多,穿得都是破破烂烂,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往阵前一拉,跟帮要饭花子一样,那个瘦啊,看着就吓人。

    王洪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借你的这一千兵可是jīng兵,绝不是那西北来的要饭花子,你啊,多少心理有数些。

    施大勇当然心理有数,不然也不会替王洪出了往山东买酒肉的银子。

    身体差些不要紧,吃饱喝足,养上一段总能调过来。佛要金装,人要食装,肚中有食,这人就能养得壮实。

    .........

    十多天下来,这些川兵养得还算可以,施大勇又从先前的缴获中给他们备了一部分棉甲,另外调换了五百杆火铳,每rì供应三顿,把川兵们乐得嘴直咧。

    这大明不管哪家,从没有一天给吃三顿的,一般都是早晚各一顿,中午也就是喝些汤水,补充些盐分,哪里会给饭吃。没想到到锦州军后,竟然能一天吃上三顿,虽说早饭改成了粥,但中午却是吃得面饼,晚上吃得白饭,这rì子可是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

    当然,肉是没有的,施大勇自己都没的肉吃,哪里有肉给他们吃呢。王洪往山东买的肉份量也不多,除夕和年初一全给煮了,平时都是煮些稀菜汤就着吃。汤中盐放得多些,便算有味了。至于油,有的,菜汤上面飘着的就是。

    这年头,油可是比粮食金贵,豆油肯定没有,那大豆都不知在哪儿,吃得一般都是菜油,就是油菜的籽压榨出来的油。有时也吃棉油,也就是棉花的籽压榨出来的油,这棉油吃着味道可不行,有股味道,但因便宜,许多人家也以此为主油。

    施大勇孤军在外,没有后勤供给,自然不会有多少油,但这人要不吃油,肠胃便不通顺,能连着多少天排不出便来,涨得难过。所以,不管多少,能吃到点油都是好的。

    吃的喝的,施大勇已经是绞尽脑汁在替士兵们想了,无奈,条件有限,他也想让部下们大鱼大肉,顿顿有荤腥,可是这灾闹得实在是厉害,他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就现在这光景他也不知能撑多久,陈有时留的银子再多也经不住林建泰这般漫天要价啊。倘若银子用光了,这仗还是不打,也不能归还辽东,他施大勇真要找根绳子上吊了。

    锦州军老营吃得和川兵们一样,施大勇履行了对邓圮的诺言,没有区别对待川兵和自己的老部下。王天德和齐三宝的人也是按照这个标准供给的,只那十一抽杀后的俘虏兵全部减半供给,以示对他们当初临阵逃脱的惩罚。

    有了药子,火铳的实弹训练便开展得很快,川兵们因为有使用过火铳,所以都能熟练开铳,再加上施大勇对训练抓得紧,训练时,不管是川兵还是新附兵(锦州老军对王天德、齐三宝等反正的叛军称呼)又或是俘虏兵都是一视同仁的。

    昌平兵基本上都分发下去担任教官一职,但是训来练去,施大勇都不满意。

    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对,但却不知这个不对劲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直到一天无意在训练时看到一个川兵因为出错受到锦州军官的喝斥时不以为意,反而顶撞起来,尔后另一个川军军官过来训斥,那兵才老实听话后,施大勇豁然明白这几天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这些个川兵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穿自己的,却并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

    邓圮这营川兵的营官叫郭城,字召清,说是营官,其实就是个把总。让人奇怪的是,他却不是川人,而是山东城武人,施大勇与他接触过几次,感觉此人xìng忠直,重意气,难得是此人竟然还有些读书人底子,与自己说话时不时还能经一两句经典出来。这让施大勇大为惊讶,要知道这年头当兵的基本上就没一个认字的,那会认字的可都是宝贝,干哪行都有个好前程,再不济也比当兵喝刀头血来得快活。

    能识字来当什么兵?

    施大勇好奇之下问了问郭城,这一问又把他惊了一次,原来这郭城可不止是能读书识字这么简单,人家可是有功名的,府县都有册在案的秀才!

    你一秀才不去考科举来当什么兵?你考不上举人进士也可以自己开个私塾,再不然到大户人家当西席,便是去给人家当帐房,怕都比当兵要好得多吧。

    古语云,好男不当兵。大明又是个文贵武贱的风气,武人在哪都不受人待见。偏这郭城却放着上好前途的事不去做,选了这个随时都要掉脑袋的差事,这让施大勇很是想不通。

    问过郭城后才知道,原来他祖上在嘉靖年间曾中过进士,后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是城武县自开国以来出过的了不起人物,至今都在县志上记着,家乡人也以他祖上为傲。不过后来他祖上因为得罪严家父子,被贬为工部营缮主事,就此郁郁一生不得志,后积郁成疾,四十多岁就死了。其后郭家便家道中落,但不管再如何个穷困法,郭家人始终咬紧牙关,勒衣缩食供养子弟读书识字,以期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惜自那位中过进士的祖上以后,郭家在科举之路便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人物,最好的也就是考中秀才,连个举人也是考不中了。

    如此一晃到郭城这代,他也算不错了,比他父亲还早了三年考中秀才,但也是二十四岁的事了。其后又考了两届,均是无缘举人,有一rì,见家徒四壁,母亲还要变卖娘家陪嫁首饰供自己再继续进学,郭城羞急之下,愤然弃笔,既然文不能进,那便充笔投军,学那班超“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

    自己一个秀才却要投兵,这传了出来自然是叫人耻笑的,所以郭城也不敢投家乡附近的军队,而是一人跑到河南,原是想投河南兵马,恰好半路碰到来勤王的川军。邓圮一听有个秀才来投兵,立马乐了,当下就将郭城给招了,先是在自己身边当个长随,后来又充任文书,最后在郭城自己的强烈要求下,邓圮才把他放下去任了个把总。

    邓圮起先以为郭城文弱不堪的,哪里能适应得了那帮兵,估摸着他呆个十天半月的就要回来,不曾想郭城倒是脾气犟得很,心眼也死,认死了要想富贵功名就得拿脑袋去换。成天呆在主帅的身边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哪里会有军功赚取,竟然就此在下面扎下去了。

    邓圮找过他几次,要他回自己身边继续当参事文书,等以后有机会给他记个军功提拔,郭城依旧不领情,说大丈夫要取功名当凭自己双手,要别人的功劳来记算什么。

    邓圮拗不过他,便也由他去了,可是整整两年,他川军一次和流贼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整天就是调来调去,如此,郭城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久而久之,邓圮也渐渐是把这个秀才把总给忘记了,直到施大勇向他借兵,考虑何人带兵过去时,才想到郭城,于是便叫他带人去投了锦州军。

    邓圮此举倒也不是打发郭城的意思,而是知道他一心建功,想在战场上赚取功名,施大勇的锦州军可是辽镇来的,在关外跟东虏经常打仗的,郭城去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赚些军功。老将人家留在自己麾下也不是回事,说不得再过个两年他川军还是到处奔波的命。

    人才是难得,秀才也是难得,但能给人条路走就让他走去吧。而且自己对郭城有恩,他在锦州军也能担任自己和施大勇的联络,将来说不定能起些作用。

    就这么,郭城成了锦州军chóngqìng营的营官,职务仍是把总。而统带那一千成都兵的王飞则是成都本府人,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初一看,感觉就像是《水浒》里的矮脚虎王英一样。这么一个人,施大勇自然是不看在眼里的,你一武大郎能有什么本事,想必也是王洪随手一指给扔自己这的。

    他却是不知,这王飞的血xìng和经历可不比他施大勇逊sè,此人当年可是参加过浑河之战的,当时为了替戚家军争取时间,川军冒死渡河向建奴发动攻击,王飞便是冲在最前面的军士之一,当时身中十数箭仍高呼杀奴。其后失血过多倒地,却是侥幸未死,与众多川军将士尸首混在一起未被建奴发现。

    建奴撤走后,广宁的明军派人来察看,在尸堆中发现了尚有口气的王飞,将他救了回去。伤愈后,王飞离开广宁独自南归,后流落京师靠给人打短工为生。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王洪和邓圮率兵北上勤王时,王飞从京师来投家乡兵马,被王洪收留,后来成了王洪军中的哨长,再其后因训练本哨士兵出sè,被王洪提了个把总,算是个低级武官。

    邓圮将施大勇借兵的意思告诉王洪后,王洪当即答应,有人替自己养兵有什么不乐意的呢。考虑带兵人选的是,王洪可舍不得自己麾下那几个千总,便点了王飞,要他带人到锦州军中。

    王洪也是不指望这一千人能够还回来,真要还回来他怕还不乐意。能平白省下一千人的粮饷,rì后还能往上报个战死,吞一笔抚恤金何乐而不为。这王飞虽然是条汉子,但人缘却是不好,xìng子直,曾屡次因王洪克扣军饷顶撞于他,王洪念他是死人堆里捡回条命的,便未跟他多计较,但肯定是不喜欢他了。这下正好,顺手就给打发出去,随他在施大勇那里闹去,混成什么个样也跟他王洪无关,反正你跟辽军也有渊源。

    到哪去,王飞无所谓,但是对锦州军,他却是十分的抵触,因为在他眼里,这就是支见死不救,座视友军覆没的浑帐军队。当年浑河之战,要是广宁的辽军能够及时赶到,上万将士何致身死异乡,建奴又何以能占了沈阳!

    无奈这是王洪的命令,王飞不去也得去。到了平度沟后,虽然锦州军对他们的供给很充足,比之在王洪那里要吃得饱,穿得暖,武器也好,但王飞心里那根剌就是去不了。因此,他不愿和锦州军将打交道,除非必须,他大多数和自己的士兵呆在一起,并不出营一步。有时,施大勇带人来检阅成都兵的训练,他也是勉强应付,不冷不淡,这令施大勇十分的不悦。

    等到施大勇发现这些川兵其实并不曾真正将自己当作锦州军的一分子,也不知是谁给自己吃穿,不知应该真正听谁的命令时,施大勇自然就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